朱家書房。
朱元旦回答的十分坦然,沒有一點勉強為難歉疚的樣子,更說不上有什么留戀不舍了,可見離開朱家,分家搬出去另過,他確實是深思熟慮過的,所以此時向朱員外攤牌,他才能如此坦然了。
可也正因為這份坦然,卻是讓朱員外看上去神情更是復雜難言了,看著自己的大兒子把分家搬出去另過說的如此大方坦然自若的樣子,沒有一點留戀不舍,是想做為當爹的,誰心里也不會好受的吧?
自然,朱員外心里也是不好受的,看著坦然平靜的朱元旦,朱員外張了張口,忍不住的就皺眉問道:“你這想法,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哪個人教唆你的?”
這一問,卻是讓朱元旦失笑了起來,他搖頭失笑道:“爹!你這么問是什么意思?哪個人教唆我的,哪個人呢?你是指我先生師娘和師兄還是哪個呀?”
朱員外自不是指張秀才和張娘子、張進他們了,他忙否認道:“我自不是說張先生一家人了,這七八年來,張先生把你教導的很好,不僅知禮懂事起來,還出人意料的通過了童子試,考了個秀才回來,這都有賴張先生之功啊!我哪里會說他的不是了?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你姨娘教唆你的?她這些年在朱家備受冷落,心里不滿了,生了怨懟,所以教唆著你分家搬出去另過的?”
這卻是朱員外的心里真實想法了,他不好怪罪朱元旦與他離心了,畢竟這七八年來,他確實是有意忽視了朱元旦了。
所以,在朱元旦這攤牌提出要分家搬出去另過的時候,他下意識就把事情歸結到吳姨娘身上了,認為是吳姨娘這親娘教唆朱元旦的!
這也是,自家的孩子都是寶啊,就算做了什么違逆的事情,那也是別人教唆的,這白天上午來哀求的吳姨娘正好就成了這教唆犯了!
朱元旦聽了這話,不由都是怔了怔,隨即頗為好笑地看著朱員外搖頭道:“爹,你怎么會覺得是我姨娘教唆我的?這從小到大我和我姨娘相處的關系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如何能夠教唆我?”
朱員外卻是忍不住皺眉道:“不是她教唆的?那你為什么突然想著要分家搬出去另過呢?你在家里,不是過的很好嗎?”
朱元旦聞言,瞬間斂了斂臉上的笑意,神情認真地看著朱員外道:“爹!你覺得我在朱家過的很好嗎?或許你是這樣覺得的吧,有吃有穿有喝的,對于一個愁吃愁喝的窮人來說,是!這很好!”
“但是,爹你想沒想過啊,這只是爹你以為的,其實我不這樣認為!尤其是在先生家里,看見先生師娘和師兄他們一家人和睦溫馨、說說笑笑的樣子,我就覺得這朱家大院不是一個家!至少不是我的家!我在這朱家大院里,是長久被人冷落忽視的,生活在朱家,我感覺不到那種家里人的溫馨和睦,只感覺到心寒齒冷!”
“爹,在朱家,這七八年以來,我過得并不是很好!我想要一個家,一個像師兄家那樣的溫暖的家,能夠噓寒問暖的家,而不是朱家這樣你算計我,我防備你的家,所以爹!你就成全我吧,讓我分家搬出去另過吧,如何?”
朱員外不由默然,他神情看著很是疲憊的樣子,沉默了許久,他才是嘆了口氣,還是忍不住挽留道:“元旦,我承認這七八年來,我確實是冷落忽視了你,但你也該知道我的難處!你就不再考慮考慮嗎?一定要分家搬出去嗎?”
看著神情疲憊年紀也漸大的朱員外,朱元旦心里也有些不忍,但他遲疑了一瞬,還是目光堅定地躬身請求道:“我是庶長子,是早是晚,總是要分家搬出去的,還請爹成全!”
朱員外苦笑不已,又還能說什么呢?看著已是下定決心的朱元旦,他無話可說!這是他種下的因,這果也只有自己嘗了!
但是,他還是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只道:“罷了!這事情讓我好好想想!我再想想,過兩天再說吧!”
朱元旦垂著眼皮,想了想也沒逼迫太緊,想著現在就讓朱員外一口應下來,他此時只是向朱員外攤牌而已,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但到底是分家的大事情,朱員外確實也是要好好想想的!
所以,朱元旦沉默了一瞬,就是輕點頭應道:“是!那爹,要是沒別的事情,我就走了?”
朱員外疲憊的靠在椅子上,點了點頭,就沒多說什么。
朱元旦見狀,也沒多說什么,轉身就要出了書房,可他剛轉身時,忽然又聽朱員外喚住他道:“哎!對了!元旦,你先生今天那兒家里都打掃安頓的差不多了吧?要是差不多了,我想著你通過了童子試,考了秀才回來,這都是你先生的功勞,不管如何,我都是要上門感謝他一番!明天我和你一起上門去你先生家如何?當然,是要老管家準備好謝禮上門的!”
剛轉身背對著他的朱元旦聽了這話,腳步不由頓了頓,怔愣了一瞬,眼睛鼻子卻是有些發酸,他眨了眨眼回答道:“哎!好!要是爹您有空閑的話,愿意去的話,明天就一起去先生家吧!”
說完,他再沒停留,腳步就是匆匆的出了書房了。
而出了書房,他又是深吸一口氣,平復下心中翻滾的情緒,卻還是忍不住雙眼濕潤了!
說真的,他不是什么忘恩負義、無情無義的人,他也知道他爹朱員外其實一直心里都是有他的,即使是朱平安出生以后,也是有他的,不然要是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張秀才那里四時三節的禮物,哪里能夠次次不落呢?哪里會想著明天和他上門一起去感謝張秀才呢?
可是,相對于朱夫人和朱平安來說,他這個庶長子還是被舍棄的那個啊!在朱家,他還是被忽視冷落的那個啊!
而朱元旦他想要的卻是個溫暖和睦的家而已,更看重朱夫人和嫡子朱平安的朱員外顯然是不可能給他這樣一個溫暖的家,所以他也只能自己分家搬出去,創造這樣一個家了!
心里想法翻滾著,朱元旦長長吐了一口氣,壓下這些想法,目光卻更是堅定了起來,一步步離開了這里!
這朱家到底不是他的家,這朱家既然容不下他,那他搬出去就罷了!他的家由自己來創造!
而書房里,他走了之后,那朱員外就是忍不住又是長長嘆了一口氣,靠著椅子閉著眼,也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那一旁站著的老管家看著他這疲憊的樣子,也是神情復雜至極,張了張口想說什么,但到底無話可說了。
也是,這家事剪不斷理還亂的,誰又能說個明白清楚,對錯是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