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旅途中的三兩事(一)
碧藍的海水中，一朵朵浪花翻起，發著巨響向著畫舫沖來，最后嘩的一下子拍在船板上，將船只顛的搖搖晃晃。
李全等人乘坐的畫舫是由河船改造的，吃水較淺，根本禁不起風浪。因此，出海還沒有多久，跟李全一起的那幾個舉薦官便暈的不行，一下子就變成了霜打的茄子。
反之同行的那些使團，一個個的迎著海風站在船頭，一點事都沒有，這年頭北方坐船的機會很少，更別說坐船從海上走。
南船北馬的確沒有說錯。
“靠著這樣的船，海運根本興不起來......”
李全依靠在甲板上，搖搖頭，拿出個小本子，用筆將之記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這時代要想海運大興，最開始要做的就是改造船只結構，讓其能適應海上的航行。
他這次上京，主要還是參加吏部組織的考核，不過閑著也是閑著，既然有這個乘船北上的機會，李全也能實地考察一番海運的可行性，將優缺點都記錄下來，整理成冊，然后轉交給李革。
就當做是回報吧。
想到這里，他又向著外圍的水軍戰船看去，卻也是連連皺眉。
那些戰船雖然叫做海船，可看著搖晃程度也沒比腳下的畫舫好到哪去......看樣子，任重而道遠啊。
李全微微一嘆，見前方甲板上有些船工，便把他們喚來。
問些船只操縱的問題、風帆的材質啊、控帆的方法之類的，讓幾個船工都頗為驚嘆的看著他。
不過李全也不會在乎身份的問題，很快就跟那些船工熱情交流了起來，他知道的雖然不多，但每次都能一語中的，說出其中的關鍵問題。
這群船工沒覺得有什么問題。
倒是把一旁的使團官員給驚的不行，本以為這青衫男子是沒話找話、心口胡謅的，沒想到他卻將那些船工說得連連點頭。
見著李全還在拿著紙筆記錄著什么，終于有好奇的宋官走了過來。
“敢問閣下這是在做些什么？”
李全這才抬起頭，面前是一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面貌清秀，渾身上下散發著書生之氣，讓他覺得有些眼熟。
“旅途無聊罷了，閣下是？”
“在下陸元庭，之前在碼頭上坐一桌的，不過閣下沒有跟我們交談的興致，我們便沒有打擾。”
陸元庭不愧是書香門第出來的，說話就是讓人舒服。
“原來如此。”
當時李全只顧著吃菜喝酒，的確沒有注意到一桌的都是些什么人，不過看起來眼熟，定然是沒有說錯的。
只是對方的名字卻也有些熟悉。
“敢問陸放翁是？”
聽李全說起這個名字，陸元庭臉上登時多了幾分驚喜之色。
“閣下也聽過家祖？”
與有榮焉。
“哈哈，陸翁之詞，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李全臉上同樣笑了起來，陸游的詩詞他可是從小學到大的，他也沒曾想到，居然能在這里碰到陸游的家人，的確有緣了。
“在下李全，久仰了。”
一旦有了共同的話題，關系變很好拉近，他們兩人也是如此，說了片刻之后，也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陸兄，為何會出現在這里？我記得令祖父不是......”
這話有些不好說，因為陸游可是堅決的抗金派，投降求和之類的，陸游是萬萬做不出來的，而他自然也不會讓子孫做出來，可陸元庭此時卻出現在了這船上，這讓他有些疑惑。
不過陸元庭倒是十分豁達，爽朗一笑。
“這也沒什么不好說的，我此行入金，就是想看看這邊究竟強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能屢次擊敗我們。”
“哦？”這話題倒是有些意思，李全眼中閃過亮光，壓低聲音問去。
“那陸兄現在覺得呢？”
見對方絲毫沒有避嫌，陸元庭微微一愣，直盯盯地看著他，只是看得有些久了，想從李全眼里看出他的目的來。
不過終究是無用之功，半晌后他沉沉一嘆，眼中帶著些許失落的神色。
“就這十幾日的路途所見，災民流離失所，百姓貧苦不堪，就這樣都還能打敗我們，可想而知，根本是我們自己出了問題啊。”
此話一出，卻也讓李全一窒，沒想到對方居然有著這樣的覺悟，能主動在自身上找問題，而不是推給別人，這倒是有些難得了。
本以為他會倨傲的說些讓人瞧不起的話，沒想到卻是如此的自謙，這讓李全對這個年輕人有些贊賞。
雖然他現在的年紀比他還小上幾歲，
如此又聊了一番，李全說笑幾句后，便又獨自離去了。
倒是讓陸元庭覺得有些奇怪，但又想不起來哪里不對，半天后經人提醒，才想起自己是過去詢問李全在干什么的，沒想到問了半天不但什么都沒問道，反倒把自己的底細都透露了出去。
真是個怪人！
不知道為什么，這想法在陸元庭的心中一閃而過，隨機一搖頭，輕笑兩聲，便也轉頭回到了人群之中。
畢竟對方也沒有回答自己問題的義務。
日頭西斜，天邊也多了一抹紅色的霞光。
船只依然是格外的搖晃。
李全一個人坐在自己的船艙里，點著昏黃的燈火，細細整理著桌上的東西，幾本小冊，一封書信。
將白天的事情一一記錄了下來，整理一遍后，又將去中都要做的事情籌劃了一遍，很簡單，只要不惹事就行了。
至于這封信......
李全拿起來仔細打量了一眼，信封上寫著幾個小字——“任清叔親啟”。
信封后面還寫著地址，看樣子十分用心了。只是這人又是誰？怎么沒有聽說過？
不過應該沒機會用上吧......
這樣的想法在李全心底閃過，隨即輕笑著搖頭。他只是去參加個吏部組織的考試罷了，又不是去惹事的。
他將信封放回桌上，把其他小冊收進懷里，這才重新走了出去。
外邊。
一輪圓月剛剛從海潮中升起，月色之下，浪花朵朵。
一艘艘海船燈火通明，正踩著風浪前進。
李全仰頭看了會，便也離開了甲板，朝著船下走去，忘記時間，導致錯過了飯點，這時也只能去廚房找找有沒有吃的。
不然，今晚可就要餓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