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四 點兵
黑霧彌漫，陰風陣陣。
“殺！”
只聽一聲殺氣騰騰的低喝，陡然三名陰兵沖出黑霧，徑直便朝蘇靖撲來。
電光火石間，蘇靖側肩提膝，迎頭直進，只見得輾轉騰挪中，他手上或劈，或捶，或捉，或扯，三兩下便將三名陰兵攏在一起，死死摁住。
“哈哈哈，服不服…”
蘇靖朗聲大笑，下一刻卻又戛然而止。
緊跟著，他不由扯了扯嘴角，苦笑一聲：“一時恍惚，倒以為還在軍中…”說著，蘇靖搖了搖頭，揮散掉心頭的失落，低眉望向陰兵。
身下，那三名陰兵手腳交纏，難分難解。
盡管如此，他們仍在不住地掙扎著，從面甲之后發出一聲聲不明意義的嘶吼，看上去如同三只瘋狗。
“生前或許也是忠君報國之猛士，死后卻淪落至此！呵，何其不公！”
蘇靖見狀，一時聯想自身，不禁心有戚戚。
想這些陰兵，生前也是護國守疆的戰士，可死后要么為仙道超度，要么便是被煉成只知殺戮的兇器。
譬如那魏昌，手中一桿百鬼纛，便是煉有一百零八名陰兵。
據長孫玄謀所言，這些陰兵從此之后便只能依附于纛旗而生，與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無自由。
如今，紫雷之后，纛旗殘缺。
這三只僅存的陰兵盡管幸免于難，其修為卻也跌落至地縛，只能于旗中蹉跎等待著下一任主人的到來。
而后，便是不斷重復自身的命運，直至湮滅。
同樣作為陰兵，蘇靖自是不愿如此。
然而他實力不足，靠著攝魂之術，卻也僅能將他們從旗中短暫扯出。
蘇靖倒是另有一個想法，便是借助收編指令，將這三只陰兵歸入自己麾下，看看能不能因此而使其擺脫纛旗。
“之前初聞陰兵時，我也以為其正是適合收編的目標。”
可惜，條件不足，第一步便無法完成。
而現在，解鎖練兵：末之后，他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百鬼纛中的三名陰兵，這才將其攝出。
蘇靖心思一起，旋即額間豎紋光芒驟放。
“提示：目標軍籍已滿足，指令-訓練執行成功…”
緊跟著，只見一根根0與1的字符鏈從他額間鉆出，徑直扎入身下三名陰兵體內。
霎時，黑霧翻滾，平地一道氣旋，以蘇靖與陰兵為中心驟然沖天而起。
電光火石間，燭龍昂首張口，便見白光閃過，山河珠滴溜一下飛到空中，牢牢將房中氣息鎖住。
緊隨其后，三名陰兵魂體之上，一個個0與1的字符不斷浮現。
“咻！咻！咻…”
耳畔，一聲聲細微的破空聲起，眨眼便見密密麻麻的字符圍繞著陰兵，如蜂群歸巢般急速盤旋飛舞。
緊跟著，只聽“咔——”一聲，赤甲當即崩潰。
而后，一枚枚字符以一定的規律排列組合成串，自陰兵頭部開始，接連不斷落下，像是一枚枚烙印，印在魂體之上。
“新丁訓練中：1%...4%...”
眼前，幽藍的屏幕再次浮現，便見其上一道進度條不斷走高，僅數息之間，便已走到盡頭。
霎時流光四溢，蘇靖正要望去，猝然便在這時，纛旗獵獵作響。
旋即，便見身下陰兵忽然化作三團黑氣，騰空而起，卷動著房間中彌漫四溢的黑霧，直奔旗面之上。
蘇靖見狀，立時醒悟，面色不由一沉。
原來那三名陰兵，乃是被他以攝魂之法，強行扯出，只能在外界維持一小會兒的功夫。
眼見著陰兵剛完成訓練，此刻卻要沒入旗面，蘇靖心下不由一絲怒氣，當即抬手五指一抓，同時額間光芒大盛。
“提示：指令-收編執行中…”
瞬息之間，黑霧立時一滯，像是按了靜止鍵。
緊跟著，百鬼纛不住地震顫間，一張淡藍色的透明卷軸便于蘇靖身前緩緩鋪開。
那卷軸，背面書寫“奉天承運”四字，而在其正面，只見一條赤色小蛇好似游龍戲水般，沿著四邊，游弋徜徉。
“咻！咻！咻！”
這時，三縷白煙陡然自三團黑氣之中一閃而出，徑直沒入卷軸之上。
“嗡——”
旋即只聽一聲輕顫，被三條白線鏈接在一起的卷軸和纛旗猝然一下抖動，兩者之間緊跟著便逐漸靠攏在一起。
剎那間，原本聚攏在旗面上的黑霧陡然爆散，將纛旗與卷軸屏幕盡皆淹沒。
“昂——”
黑霧翻騰間，只聽一聲長吟，一條灰白色的四爪小龍騰躍而出，一擺身，徑直朝屋外正要逃去。
猝然間，卻見那四爪小龍一下扭曲，眨眼化作一縷灰白的煙氣。
“唰——”
黑霧這時陡然破開，一條赤色小蛇張口一吸，便將那縷灰白煙氣吞入腹中。
下一刻，赤蛇回身一卷，徑直沒入淡藍色卷軸，而與此同時，一面殘破纛旗緩緩飄落在地面上。
這一切，不過電光火石，此時蘇靖再定眼望去。
身前，只見三道身影單膝跪地，低頭弓腰，一動不動，便猶如一尊石像。
而在這三道身影之前，一面淡藍色的卷軸平鋪在半空之中，其內一條赤蛇歡快地沿著四邊擺動著身姿。
在卷軸正中央，自右往左，排列著三條細小的文字。
“提示：指令-收編已完成…”
這時，一串信息從腦海劃過，蘇靖隨即明悟，臉色不由一喜，緊跟著便見他凝望向卷軸上那幾個小字。
“孫虎新丁”
“高義新丁”
“孟起新丁”
那卷軸書寫著的，正是一個個人名。
蘇靖視線一一掃過去，忽然臉色一下詫異，只覺這些名字都似乎極為熟悉。于是，他猛地抬眼望向身前的三道人影。
與方才相比，這三鬼此時皆已褪去原本的一身赤甲，赤裸著上半身，僅著一件齊膝短褲。
他來回一掃視，隨后便定眼望向正中央一鬼，越發熟悉。
“小虎？”
蘇靖試著叫了一聲，忽然便見那鬼猛地一下仰起頭，露出一張稚氣未脫的方臉。
他瞪著一雙大眼，茫然地望了一眼蘇靖后，瞳孔猝然一縮，濃眉上揚那一瞬騰地一下跳起，蹦到蘇靖身前。
“頭兒！怎么是您？”
孫虎驚喜地囔了一聲，蘇靖一時愕然。
“將軍！”“將軍！”
緊跟著，高義與孟起也一下驚醒，大叫著，一下簇擁到蘇靖身旁。
蘇靖一一望去，心下一時百感交集，雙唇微啟，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只得抬手顫抖著，逐一握了握三鬼雙肩。
“好！好！好！”
他哽咽著，眼中似再次浮現二百多年前，那一場血戰。
窗外，一抹魚肚白漸而亮起。不多時，伴著晨間的清風，幾只小雀兒打鬧著，一一飛過。
緊跟著，一輪金盤從地平線下一躍而起，轉眼，天光大亮。
“啪！”“啪！”“啪！”
崔府，費俊院中，一聲聲木杖敲擊聲重重傳來，其間還伴隨著一聲聲痛哭。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
房中，崔安被架在空中，正有兩人揮舞著刺鞭狠狠地抽打在其身上。
“嘶…要不是你這廝，本公子會遭這個罪？打！往死里…嘶…打！還有，也把那嘴給本公子堵上…嘶！”
費俊躺在床上，臉上五官扭曲，滿是怨恨。
這時，屋外忽然傳來一聲聲急促的腳步聲，緊跟著，便見一名小廝領了蔣儼快步走進房中。
“哼！你也來看本公子的笑話？”費俊斜眼一瞥，面色陡然陰沉。
蔣儼見狀，三兩步快步走到床邊。
“賢弟這是為何，昨日可是已為你求了那辟邪的凈水啊。”
“還不是那廝干的好事！”聞言，費俊臉色一下猙獰，憤恨地瞪了一眼崔安，而后咬牙切齒，“嘶…還有那妖女！”
“哦？妖女？”蔣儼緩緩做到床邊，微微頜首，瞇了瞇眼，沉吟。
“對！就是來鳳樓那個臭丫頭！”
費俊臉色漲紅，睚眥盡裂，鼻孔跟著向外撐開，好似一頭發怒的野牛，壓著嗓子憤恨地吼了一聲。
“賢弟既然知曉是何人所為，某建議你不若直接告知道會司，何必自找麻煩？”
蔣儼按了按手，待費俊稍平復了心緒，這才似隨口一說般，自然地提議他，將事情通告給道會司來處理。
“嘶…本公子怎么沒想到，哈哈…嘶…疼疼！”
耳畔，費俊時而慘嚎，時而狂笑，瘋瘋癲癲，倒像是個十足的瘋子。
而蔣儼則坐在床邊，瞇縫著眼，心下暗暗念出“來鳳樓”三字，不禁便想到昨夜他蔣家和崔家都有鬼祟闖入這件事。
他可不覺得，這只是一個巧合而已。
“哈哈哈…來人！來…嘶…來人！”費俊完全不顧蔣儼還在身側，高聲囔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