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烏煙瘴氣

　　在回到辦公室后，凌聞霄就沒再胡思亂想了。

　　作為可能是全世界唯一的超凡能力者，他的心態絕大部分時候還是非常地超然。

　　對于這世道的些許陰暗，他已經領教過，所以也從沒奢望過自己遇到的每個人都是好人。

　　而且校領導也只是沒有正面肯定他所取得的成績而已，上綱上線地嗟嘆世道險惡就有些過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世道可能還真比他想象得要更險惡。

　　參加會議的領導和老師都已經散了之后，王國忠依然還坐在主席臺上沒有移步，而是揉著有些發酸的太陽穴，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兩天他突然多了個煩心事，之前一直舉棋不定。

　　而他的煩心事，也恰恰就和凌聞霄有關。

　　上周六他應邀參加了一次教育系統內部的小聚會，這種聚會的性質無外乎就是吃喝玩樂，他每年都要參加很多次。

　　雖然偶爾也會參與一些不太好宣之于口的利益交換，但相對于官場上的交際來說，教育系統內部這樣的事情還是很少見的。

　　況且，別看王國忠在關江八中說起來是個領導，可放眼整個關江教育系統，他能提供交換的那點資源根本不夠看，故而他一年都遇不上一次這種腌臜事。

　　可這次在南山農莊的聚會中，他偏偏就收到了請托。

　　而且請托他的人還是市教委的某個實權處長，叫李振懋，正是高一1班班主任李成蹊的叔叔。

　　據小道消息稱，李振懋很有希望在明年老局長退休后接班上任，成為關江市教育系統的一把手。

　　所以別看李振懋眼下的職權范圍管不到關江八中，但將來就難說了。

　　故而對于這等人物的請托，王國忠哪敢怠慢？

　　可問題是李振懋請托他辦的事情雖不是什么大事，然而卻不太好辦。

　　因為對方竟然是想讓他“卡”一下凌聞霄這個新老師，如果可以，最好在三個月試用期結束前將其開革掉。

　　這事操作起來并不難，凌聞霄沒有考取教師編制，只是八中聘用的合同工，而且還處在試用期之內。

　　像這類代課老師中的臨時工，作為八中的教務處主任，王國忠完全有權利以試用不合格的借口讓其離職。

　　但問題是，如果他判定凌聞霄試用不合格，其他領導會怎么看他？

　　當然了，作為有望在明年晉升教委一把手的領導，李振懋和王國忠提這事的時候話說得很官方很藝術。

　　甚至他都沒有點名提到凌聞霄的名字，而是用“你們學校新招的非科班出身的老師”代指。

　　也就是說，這個請托其實是王國忠自己從那一大段云山霧罩的官話里提煉出來的。

　　至于李振懋是不是有那個意思，呵呵，如果不是李成蹊之前經常在自己面前說凌聞霄的怪話，王國忠還真未必能領會這個未來領導的指示呢！

　　他也不知道凌聞霄是怎么得罪了李成蹊，竟然都到了動用李振懋這個層次人物出面的地步。

　　但想來兩個人都年輕氣盛，產生些許矛盾也不是很奇怪的事。

　　可就是兩個年輕老師的矛盾，現在卻讓教務主任很難做。

　　而王國忠的為難，還是來自客觀和主觀兩個方面的。

　　客觀方面，就像之前所說，他若是判定凌聞霄試用不合格，根本不能服眾。

　　從開學伊始高一14班就從來沒出過亂子，而且學習成績也在穩步提升，甚至這次月考還取得了相當大的進步。

　　這些，全校的領導和老師都看在眼里。

　　能把學校公認老大難的14班帶到如今這樣乖覺，王國忠有什么理由判定凌聞霄不合格？

　　好，就當往屆14班學風學紀糟糕不代表這屆14班也必須如此，但這屆高一14班稀爛的入學成績卻是明明白白記錄在案的。

　　單單是任教成績提高那么快，提升的幅度還不小，這樣的老師便是在其他名校也少見的吧？

　　當然對老于世故的王國忠來說，若是真要鐵了心對付一個還在試用期的老師，總是能找到借口的。

　　譬如說開學沒多久凌聞霄的那次性質未明的“見義勇為”，就完全可以拿來做文章。

　　無論他當時是因為怕打官司麻煩，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最終選擇私下了結便是一個大大的敗筆。

　　既然社會輿論以及警方都沒將他的行為定性為見義勇為，那么教務主任自然也可以認為那單純就是一次打架斗毆。

　　所謂學高為師身正為范，身為老師參與打架還致人受傷，說他品行不良沒錯吧？

　　不過一旦如此定論，終究還是會對他的形象聲譽造成不小的影響。

　　而且從主觀上來說，他也不想辭掉凌聞霄。

　　首先，這個年輕人是他親自招進學校的。

　　雖說招聘他的原因，只是為了找一個替新一屆14班“背鍋”的，但終歸也是他王國忠“欽點”的。

　　畢竟哪怕八中再爛，前來應聘的人也是大把。當時王國忠一眼就看中了這個文質彬彬且看上去就很干練的青年，也算是他“慧眼識人”…吧？

　　其次也是因為這凌聞霄確實給他長臉，不僅工作態度踏踏實實，而且還能出成績，這樣的下屬誰會嫌棄？

　　然而李振懋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若是不照辦會怎樣？

　　唔…其實倒也不會怎樣。

　　哪怕將來他李某人真的當上教委的一把手，只要自己行的端做得正，也不可能會被“罷官去職”。

　　只不過，到時候工作調動是肯定的，他覺得自己尚且年富力強，可不愿意提前養老。

　　更不用說八中老校長退休就在這兩年，他還想更進一步呢！

　　是的，在好一番權衡利弊之后，他最終還是傾向于向領導靠攏。

　　人在仕途，很多時候都難免要做些違心的事情。

　　盡管良心上有些愧對凌聞霄這個大好青年，跪在現實也是人之常情。

　　他也自我安慰，就算這次他不針對凌聞霄，只要李振懋還在教委，下個月中旬的教師事業編制考試，凌聞霄也不可能通得過。

　　甚至他可以預測，只要李振懋還在教育系統一日，凌聞霄都別想在關江以及關江下轄范圍內考到編制。

　　也就是說，除非凌聞霄跳出關江這個圈子，否則的話他在教室這個行業里基本上是干不長久的。

　　至于說跳槽到私立學校去任教，呵呵，別逗了，私立學校難道就不受教委管轄了嗎？

　　是以，就算他王國忠不想做小人，也改變不了凌聞霄的命運。

　　正是因為做出了這個決定，他才在剛才的會議上對這次高一月考情況不置一詞。

　　盡管他也知道自己這么做有些掩耳盜鈴，可他也很為難啊！

　　高一14班這次的月考成績雖然不見得多么耀眼，而且一兩次月考考得好，也不代表最后高考就一定能考得好。

　　但整體進步幅度這么大，也著實體現了凌聞霄卓著的帶班能力。

　　若是他再褒獎的話，過些時候他再強行法辭退這個老師，就很打臉了啊！

　　想到這里，王國忠就對李成蹊這個膚淺又張揚的家伙很是惱火。

　　哪怕對比凌聞霄那個野生老師，李成蹊的履歷確實非常漂亮。

　　本身是名牌師范畢業的不說，還一畢業就考到了教師事業編制…至于考取編制的過程，這里就不探討了。

　　但站在教務工作的角度來看，所謂的專業、資格之類都是虛的，唯有業務能力才是硬道理。

　　而站在絕對客觀的角度來看，李成蹊的教學水平不說非常差，卻也絕對排在水準之下。

　　想想也是，若是他這坨爛泥巴能扶得上墻，以他的背景，也不可能被市里那幾所全國示范性高中拒之門外。

　　若單單教學水平差些，看在李振懋的面子上王國忠也不在乎。

　　反正八中的生源質量也就那樣，除了兩個快班外，其他班級就是折騰壞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但李成蹊這家伙不僅能力不行，而且還仗著自己有后臺，在學校里非常地招搖張揚，在老師中的風評非常差。

　　從去年入校，剛任教了一年，摸清了八中的基本情況之后，就提出要求帶今年的高一1班。

　　他的班主任任命不是王國忠安排的，但王國忠也是這份任命的參與者，其中的貓膩自然是一清二楚。

　　可能是因為這個任命來得太過順利了吧，以至于李成蹊覺得以他叔叔李振懋在關江教育系統里的能量，八中絕對沒人能制他。

　　是以這學期開學以來，他越發地張揚了。

　　據高一物理教學組長苗秀英多次反映，這家伙從來都不鳥她這個直屬上級，還經常和她對著干。

　　而且整個教學組辦公室也被他弄得烏煙瘴氣，幾乎和每個老師的關系都處得不好。

　　至于他和凌聞霄之間是如何產生的矛盾，王國忠卻是沒聽誰說起過。

　　但他用腳趾頭也能想象得出來，問題肯定是出在李成蹊這個劣跡斑斑的家伙身上。

　　再加上凌聞霄剛畢業，肯定書生意氣正濃，再加上對職場規則又不甚了了，自持能力和官二代發生摩擦也是必然的事情。

　　對此，王國忠真恨不得把李成蹊這個攪屎棍開除了才好，這特么的不是沒事找事嗎？

　　就和人發生點小矛盾，竟然還找家長來解決，這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