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茍活于社會的我
“正文，我幫你去說情，上面不允許，給你一天時間，必須離開現場。”
藍色鐵棚內，肥油大漢吊著香煙，口吐煙霧，雙眼有意無意瞥一眼眼前站直腰，不敢亂動的男人。
右手點點煙，煙灰落入煙灰缸里，被空調風吹起，直噴陳正文面。
“財務那邊已經給你算好錢，你去領吧。”
男人不想多看一眼陳正文，揮揮手。
陳正文咬牙道：“老大，不能多給我一次機會嗎？這份工作我很需要。”
這已經是今年第五份工作，朋友介紹才能進來，辛苦了點，賺的錢不少，按天算，一天兩百多，比起專業人士少，甚至是少一半，陳正文很滿足。
之前找了不少工作，都因為現實原因，離職。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陳正文回歸工地，做一個光榮的農民工。
老板是包公頭，做了幾十年，當年趕上好機會，賭一波賺了，之后一直從事這個行業。
“正文，我也沒有辦法，工地不是我說了算，上面還有施工方，還有甲方，監理，我…。”
深呼吸一口煙，噴出。
手指點在桌子上，他又說：“正文，你這個人不錯，我很欣賞你，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苦澀。
嘲笑。
這句話聽多了，免疫了。
很多老板都對他說過這句話，結果呢。
他還不能走。
女兒需要錢。
自己的尊嚴…算什么。
“老大，我不能丟了這份工作，我…。”
老大舉起手，打斷陳正的話，為難道：“正文，我也知道你難處，你女兒讀書需要錢，每個月要去醫院看病，花銷很大，可我這也不是沒有辦法。”
“這樣吧，你去對面的工地，他們正在招人。”
對面的工地早已經廢棄。
據說出事了，里面的人，無一例外，該捉的被捉，該判刑判刑。
每天能看到一堆工人在鬧事，要回工錢。
“老大，我…。”
他站起來，捏滅香煙。
走到陳正面前，盡量用那雙細小的眼眸瞪大看。
“正文，我舍不得你走，你是我手下最能干的人，我很欣賞你，要不是那件事情，我也不會讓你走。”
陳正文開口。
他搖搖頭。
陳正文面色如灰，兩天前，出事了，工地有人摔倒，二樓鐵架摔下來，五十多歲的農民工斷了兩根肋骨，據說還昏迷不醒，下半生估計很慘。
當場只有陳正文在，工地上出現了一波流言。
皆因為出事前一天晚上，兩人吵架，很兇。
第二天他出事了，自然而然…。
“那件事情我解釋過，不是我推得，老大，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正文，這種事情誰也說不真，是你做，還是不是你做的，重要嗎？”他又道：“現在是這件事情需要解決，上面要看到一個結果。”
留不住。
陳正文嘆息一聲，從那個人出事，他猜到這個結果。
以前，也…。
工地，很復雜。
“我今天走。”
“不著急，明天我找人送你。”
陳正腳步停頓，回頭笑了笑道：“不用。”
背影，映入白光。
太陽，瞬間暗淡。
他回到住處，收拾東西。
同事出去干活，沒有人留下來，他看著狹隘的房間，溫度炙烤，如烤箱，走一圈，順著窗口看向外面。
那一片火熱熱的工地，勞累的人們在努力干活。
各種頭盔晃動，白的，紅的，黃的。
樓下的小賣部阿姨掃了一眼，點頭，然后和朋友們繼續吹噓，大意是自己的一些二三事情。
走到門口，沒有人來送。
老大坐在辦公室內，走之前，陳正發了一條信息，然后，沒有下文。
站在門口，看著中間豎起的國旗，迎風飄揚。
紅色。
耀眼。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民。
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后的吼聲。
起來！起來！起來！”
國歌奏起，懷念當年的第一眼。
紅色國旗迎風飄揚，你我都是少年。
敬禮。
注視。
禮畢。
轉身，離開。
眼眸，不由得泛紅。
他走了兩三百米，一輛車經過，而后，停下。
白色車輛下來一個人，小跑過來，氣喘吁吁的他彎腰喘氣。
“你這是要走？”
“嗯，辭職，不干了。”
說話時，眼睛不敢看他。
楊樹，好朋友之一，這份工作是他介紹的。
他是現場的施工方之一，已經是經理級別。
“辭職？為什么？”
話出口，楊樹瞪大眼睛問：“是不是因為那件事情？”
陳正文搖頭，苦澀微笑。
“果然，那個人真的這么做。”
氣憤的他拉著陳正要回去，嘴里大罵：“那個混蛋，他怎么能這么做，明明是自己的錯，推到你身上，他想得美，老子不信治不了他。”
“走，陳正文，我們回去，敢冤枉老子兄弟，老子弄死他。”
停止。
陳正文按住他的肩膀，搖頭。
楊樹氣更大，他指著陳正文：“難道你不生氣嗎？”
“事情已經調查清楚，是他們自己腳手架沒做好，害的工人受傷，他不愿意背鍋，讓你走，算幾個意思，是不是當老子的兄弟好欺負。”
“我和你說，陳正文，這口氣老子咽不下去，你是我帶來的人，他怎么敢…。”
事情調查清楚。
他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誰知道，那個人動作更快。
“沒事，我習慣了。”
雙手抱頭，看著天空。
白云之外，是黑色烏云。
一聲打雷，驚動心靈。
“你…你讓我怎么說你好，不是自己錯，為什么要自己承受，你不是需要錢嗎？”
“是需要錢。”陳正沒心沒肺笑了。
這個笑容背后，隱藏多少辛酸。
楊樹心揪了一下，自己有孩子，知道帶孩子的辛苦，妻子總是埋怨他不能幫忙照顧孩子。
他呢，一個人帶著女兒，從小到大，讀幼兒園之后好點。
他的女兒，從小身體不好，小時候經常去醫院，長大了，好點，可還是需要去醫院查看。
“你。”
楊樹甩甩手，話到嘴邊，說不出。
“走，吃飯。”
“不了，我還要回去。”
“別廢話，趕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