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羅林已經記不清,在馬車上顛簸了三天的他,一被接到城中唯一的堡壘里,便倒頭睡著了,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羅林從床上爬起來,他所在的房間是處在鐵泥城最高建筑的最高一層,從這里的窗戶望出去,整個鐵泥城都盡收眼底。
羅林目光在這片貧瘠的聚集地上沒有停留多久,轉而看向北方,目光的遠處,一條寬闊的河流橫在北境和鐵泥城之間,腦海中的記憶告訴他,那條河就是河谷王國的邊境線,冰眼河。
盡管氣候的分界線在永恒屏障,但跨過冰眼河,才是真正的北方,幾百年來,北境人與河谷王國沖突不斷,但正是因為冰眼河的存在,北境人想要大規模行動,只有等到冬天冰眼河結冰后才能進行,而現在距離冬天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了。
必須活下去,這是羅林心中現在唯一的的強烈愿望,現在首要的事情只有一個,就是在冬天到來的戰爭中守住鐵泥城。
至于菲斯特家族,羅林卻沒有多少印象,身體中的記憶告訴他,從記事起,羅林就離開了家族,幾乎沒有見過幾次自己的親人,這也無可厚非,與上一世的規則不同,河谷王國的大家族為了確保家族能夠長盛不衰,其繼任者不會按照血統順序來選拔,而是由能力高低來選拔。
為此,每一個家族核心成員在六歲后便不得留在家族內,也不能再見任何親屬,以確保其在將來的家族競爭中不會因為長輩偏愛的原因贏得競爭。
羅林對菲斯特家族的記憶很模糊,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的父母的模樣,僅僅知道自己是菲斯特家族的第三子,在他前面有兩個長兄,而究竟后面有幾個兄弟,也一概不得而知。
總之,想要在家族競爭中獲勝已經沒有可能,因為,一年前,羅林的二哥安格·菲斯特就已經取代了病逝的老菲斯特繼承了公爵勛位,也繼承了菲斯特家族的世襲封地,王國第三大城市鴉棲堡。
而自己的大哥,雖然能力不如二哥,但聽說也被封到了一座南方的富足城市,只有自己,為了清理掉對菲斯特家族聲望的影響,被當成了家族包袱,扔到了這個要死不活的地方。
而關于魔力,這種在河谷王國內屬于少數人的特殊能力,羅林似乎也沒有具備多少,王國魔力學院的四年進修基本沒有什么成效,為了招收羅林而專門開設的天空魔法學四年來只教會了羅林各種魔法歷史故事和基本常識,即便是畢業考試也僅僅只是做做樣子。
如此回想了一遍自己這具身體的往昔,羅林不禁感到一絲凄涼,該說什么好呢?明明如此高貴的出身,卻混到這個樣子。
哎~~~
下午時分,鐵泥城堡壘第一層,也是這座城市的議事大廳。
羅林坐在圓桌最里面,朝外依次坐著自己的護衛隊長馬克·沃爾夫,執政官艾倫,首席魔力師羅夫特,城防指揮官巴德,首席騎士雷蒙德,以及三位鐵泥城的小貴族,盡管這三位的衣著還不如羅林在王都所見的平民,但他們確實是鐵泥城為數不多的貴族。
大廳的氣氛顯得有些尷尬,大家都端坐在自己的位置,從歷史上來講,這是鐵泥城第一次領主會議。
羅林喝了一口茶,看著沉默的眾人,決定由自己開口。
“我們有多少軍隊?”一上來,羅林就問起他最關心的問題,這關系到即將到來的冬季戰爭。
“呃…”坐在最左邊的城防指揮官巴德站了起來,灰色的輕皮甲沾著零零星星的泥漬,看起來是為了參加會議直接從野外巡邏隊趕過來的。
“鐵泥城現在有騎兵24名,加上大人你帶來的護衛,一共是33名騎兵,步兵210名,如果大人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在十天內再召集100名民兵。”
“武器呢?我們有多少可用的武器?”
“現役的兩百多人都有齊全的裝備,但如果要擴充人手的話,我們就必須從其他地方購買需要的裝備和武器。”
“往年的話,北境會有多少軍隊渡過冰眼河?”羅林繼續問道。
這次站起來的是執政官艾倫,他待在永恒屏障很多年了,對于這個問題極為了解:“大人,去年根據記錄,那些野蠻人一共有近一千人渡過了冰眼河對鐵泥城發動了攻擊。”
“我們堅持了多久?”
“恩…不到一天。”
一千人,不到一天的抵抗時間,以及不堪一擊的土制城墻,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羅林無法找出一個原因,一個讓鐵泥城撐過這個冬天的原因。
“那我們是如何奪回鐵泥城的?”羅林忽然想到一個奇怪的問題,既然有能力奪回鐵泥城,為什么沒有能力守住鐵泥城呢?
沒有回答,羅林環視過去,艾倫和城防官巴德都默不作聲,圓桌最后面,坐在三位貴族身邊的首席騎士雷蒙德依然靠在椅子上,雙手抱在胸前,瞇著眼睛,看起來對于這個所謂的領主會議一點都提不起興趣。
“額…大人,”,片刻后,似乎是為了化解尷尬,最右邊的首席魔力師羅夫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已經年近八十,幾乎是行將就木之人。
羅林看向他,雖然日漸衰弱的身體令他行動不便,但一雙淡藍色眼眸仍然透露出于其他人的不同之處,那是長時間和魔力為伍帶來的特殊氣場。
“我有必要解釋一下,”羅夫特開口道:“這一切的原因是因為哭泣果樹,各位都知道,為了平衡魔力資源的分配,魔法議會在整個大陸種下777顆哭泣果樹,這些果樹分散在各個王國,每年年末,各個王國會上繳收獲的哭泣果,魔法議則會根據收獲的哭泣果數量來分配每一個王國下一年的魔力資源。而其中一顆哭泣果樹就在鐵泥城。”
“但是因為氣候原因,寒冷地帶的哭泣果一般只會在冬天結果,冬末成熟,鐵泥城的哭泣果樹正好如此,所以每年冬天一到,等冰眼河結冰后,北境人就會發動進攻,一直等冬季結束,也就是哭泣果成熟后,他們會帶著成熟的哭泣果自行離開這個已經沒有價值的地方,等到開春,永恒屏障會派人收復鐵泥城,重新駐兵。”
魔法議會,羅林對于這個名字隱約有些印象,如果記得不錯的話,自己曾經進修的王國魔力學院就是歸屬于魔法議會。
“既然哭泣果如此重要,我們為什么要放給北境人?”羅林問道。
羅夫特頓了頓,回答道:“正常來說,哭泣果樹一次結果應該在10枚左右,但不知道是因為氣候土壤原因還是什么,鐵泥城的哭泣果每年只結果一枚,這樣的話,對于王國來說,比起一枚果實帶來的魔力資源,與急需魔力資源的北境人開戰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
“那為什么不在冬季開始前,讓鐵泥城的所有人退到永恒屏障,為什么要讓他們在這里無所謂的送死?”羅林站了起來,一時間議事大廳鴉雀無聲,羅夫特眼眸下垂,艾倫一言不發,幾位貴族也都低下頭去,大家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需要有一個地方來清理被王國拋棄的人,”圓桌的最后面,一直閉著眼睛的首席騎士雷蒙德目光睜開,緩緩抬頭,看向了羅林,語氣平淡道:“而我們都是被拋棄者。”
說完這句話,雷蒙德旋即起身,準備離開,就在同一時刻,羅林身邊的沃爾夫也站了來,對著雷蒙德喊道:“騎士大人,站在你身邊和你對話的是鐵泥城守護羅林·菲斯特,也是你的領主大人,作為一名騎士,對于領主理應恭敬,如果你毫不尊重騎士法則的話,在下不介意親自糾正閣下。”
雷蒙德正準備離開的身體停了下來,他轉過身,看了一眼沃爾夫后,又將目光望向了羅林:“我當然遵守騎士法則,但是,羅林大人,這里是永恒屏障之外,想要活下去,靠的是實力,而不是血統,今年是我在鐵泥城的第五年,前四年,四次戰爭,我都活了下來,沒有一次靠的是我效忠的領主們,我救下的人比那些戰爭一開始就舉手投降或者四散逃走的貴族老爺們多無數倍,如果我記得不錯,騎士法則里還有一條,領主應當盡全力保護他的冊封騎士和領地人民不受到死亡威脅,如果你們先遵守這一條,那么我也一定遵守自己的騎士誓言。”
陽關穿過廳堂,照在圓桌上,此刻的雷蒙德就像是一頭受傷的獅子,羅林從他的臉上看到了許多東西,那些東西只有經歷過生死戰爭的人才能流露出來。
“今年冬天,”羅林忽然將左手放在了自己胸口的菲斯特家族族徽上:“我保證會贏得這場戰爭,以我的姓氏為證。”
雷蒙德表情淡然,毫無波動,只是微微對著羅林行了一個騎士禮,便轉身離開了,與此同時,坐在他身邊的三位貴族也都起身,跟在雷蒙德身后離開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