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章 窺秘
日頭漸上，陽光的溫度越發顯得充盈起來，甚至就連常年陰暗的藏經閣，都是顯露露出幾分明亮的感覺來，飯菜的香味不時飄進了藏經閣內，轉眼間已是晌午時分。
這個時間點，無論是朝臣還是御醫，也都是到了下班的時間，這也算是皇宮里邊難得一見的熱鬧時間，寒暄聲，說話聲由近及遠，最終緩緩消失，不過李素倒也是不急，宮內的小公公們跟他相處的極好，知道他往來一趟皇宮頗有不便，所以每天上午也是會為他準備一份飯菜。
倒是簡單，無外乎就是米飯，青菜這類的，偶爾碰上皇宮改善伙食，這才能見上一頓葷腥，不過李素自然也不是挑挑揀揀之人，畢竟也是番心意。
果然飯菜的香味，還沒有聞見片刻，就聽見宮殿外面響起喊聲：
“李大夫在嘛？”
李素用毛巾擦了擦手，隨手將它扔進水桶里，出出了宮殿大門，就看見個身穿綢緞藍褂的公公，正站在藏經閣大門外邊，看著滿園無處落腳的書籍，一臉為難之色，細細看來，這公公年約二十多歲的樣子，模樣竟是看著有幾分面熟。
“孫兄來啦？將飯菜放到外面即可，等會我自去取來。”遠遠的，李素沖那人說上幾句話。
“李大夫還是這般客氣，呵呵，不過這種稱呼，日后還是不要再說的好，這若是被外人聽了去，難免有些不好。”那公公輕輕笑了笑，臉上露出一絲落寞之色，隨即又隨口跟李素說上幾句話，便放下飯菜走遠了。
望著他的背影，李素臉上也滿是唏噓之色，這公公不是旁人，正是之前他拜訪過的孫家公子，孫聽朝。說起來，這孫聽朝也是有夠倒霉的，即便他在不學無術，但孫家公子這個身份，依然還是能夠保他一輩子衣食無憂的，可惜的是，這位孫公子酷愛女色，常年流連與青樓妓寨之間。
普通的花花公子也不過就是一夜了事，可這位孫公子往往一待就是三五天，七八天，行云雨之事的時候，更是喜歡用猛藥。這天長日久的，自然也就出了問題，當日李素看他眉宇間有青白之色，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正所謂病來如山倒，隨著這位孫公子的突然昏厥，孫家上下可是慌了神，這才想起李素當日的那番勸告，慌忙將他請來，可惜縱然李素醫術高超，保的了他的性命，但這命根卻是無能為力，無論從那個角落看，那都是件足以讓孫家蒙羞的事情 不過就在李素以為事情告一段落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因為孫家太爺太過憤恨這位孫子的原因，還是處于保全門楣的考慮，竟也是一咬牙將他送到了皇宮里邊，對外宣稱孫家公子染病身亡。
于是當日不可一世的孫大公子，搖身一變，成了在浣衣局里日夜漿洗衣物的小亭子公公。
像這種沒權沒勢的小公公，在皇宮這種兇險地方，其遭受苦難自然可想而知，不過李素既然知道這件事情，肯定也是要幫襯一下他的，于是也就讓小卓子將他從渙衣局調到采購司聽差。
本來李素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再加上這件事情，小亭子對他也是十分依賴，時不時的就過來跟他說說話，無外乎就是朝廷，皇宮里邊發生的一些事情，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倒也是十分親近。
時間雖然到了晌午，不過李素現在自然是不餓的，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藏經閣上下便也是煥然一新。
陽光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烈的時候，透過紗窗打了進來，旋即便被密密麻麻地書柜切割的零零散散，浮塵不時在其中輕舞飄蕩，李素漫步其中，靜靜的感受著這難得一見的靜謐。
許是藏經閣長年被陰暗的氛圍所籠罩，來這里一個多月，李素這才以主人的姿態仔細的打量著這里。
皇宮歷經兩朝的不斷擴建修葺，占地規模愈發廣大，不過經過數百年的風風雨雨，皇宮里邊有關于北秦的諸多痕跡早已經是被時間不經意間的雕琢下消磨殆盡。
而藏經閣便是皇宮里邊為數不多的北秦風格保存完善的建筑。
就連兩旁的宮墻上，皆是布滿了五顏六色的壁畫，或是菩薩飛天，或是金剛伏魔，不過經過這么長時間，這些原本寶相莊嚴的壁畫，也是變得斑駁不堪，甚至不少地方都已經顯露出墻壁本來的樣子。
好在樣貌都還算是清晰可見。
北秦崇尚佛教，有這些壁畫倒也是不足為奇，不過諷刺的是，崇尚佛教的北秦居然是因為道教方士而滅國。
李素欣賞著這些破舊的壁畫，腦海中也是忍不住閃過些借古傷今的思緒來，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眉梢一挑，隨意的步伐卻是在也挪動不了半分。
因為就在方才，他在無意識的看著這些畫像的時候，卻是突然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這滿墻或是慈眉善目，或是寶相莊嚴的菩薩金剛，眼睛都有點類似，準確來說是…
都有點歪。
沒錯，這些受萬人敬仰的菩薩金剛，居然都是斜眼。看的出來雕琢這些壁畫的畫師手段非常高明，若不是這墻面上只有這面部保存的較為清晰，他在這上面停留的目光較為長一些，否則，也不會發現這點不同來。
難不成是這畫師故意搞鬼…李素這般想著，也是并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畢竟這確實是件小事，不過隨著他又看了幾副圖之后，他再度走動的腳步卻是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發覺這墻壁上密密麻麻的諸天神佛，那慈眉善目的眼眸，轉動的角度竟然是出奇的一致。
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李素雙手抱胸，摸了摸下巴，目光便也朝著這諸天神佛的看的方向望去。
那里是宮殿的最角落。
藏經閣本就來人極少，尋常人自然不會閑著沒事，望這些犄角旮旯里看的。
在殿柱紗簾的映襯下，那片地方顯得尤為黑暗，不過就在這書柜旁邊，除了一張偶爾趴有蜘蛛網的灰墻外，似乎空無一物。
李素緩緩走了過去，朝著四面看了一圈，可仍是一無所得，這倒是有些激發起他的好奇心來。
莫不是雕琢這石墻壁畫的畫師，刻意戲弄后人，李素在角落周圍東翻翻西找找，依舊百思不得其解，也就在他逐漸認定這是乃是畫師給后人開的一個玩笑，轉身離去的時候，卻是猛地轉過身來，目光落在那張樸實無華的灰墻上面。
難道…
李素輕挑眉稍，腦海中瞬間腦補出傳統武俠電視劇里，那些主角懷有奇遇的畫面。
不得志的少俠，因為無意間發現藏在書房里邊的暗室，武功修為從而一飛沖天，成為笑傲江湖的豪杰，被眾人嘲笑的廢物，因為無意間知道家傳絕學的奧義，從而贏取白富美，走向人生巔峰。
奇遇之所以是奇遇，就在與他能徹底改變人生的軌跡，電視劇固然有虛假的成分，但在李素這個世界，那確確實實可是有武功的存在。
在這個世界里，人們白衣勝雪，人們一葦渡江，這都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自然也是存在著武林高人，遺留武功絕學這樣的事情，百曉閣每期發布的江湖小報里邊，也是不乏這種事情的發生。
難不成是老天爺開眼，又或者是某個無良作者良心發現，看在我英俊瀟灑，但又武功平凡的份上，真真將這類奇遇放在我的頭上…頭腦風暴過后，想起這些奇遇所帶來的好處，李素心頭也是一陣火熱。
隨即也是不在遲疑，將這面石壁從上倒下，從左到右，挨個拍了下去，可惜給予他回應的，除了沉悶的啪啪聲，并沒有任何收獲，不過就在他逐漸放棄的時候，目光卻是驟然一亮。
因為就在他試著拍打最后一塊石墻的時候，這最后一塊石墻給他的觸感，卻是完全不一樣，入手冰冷，質地也是相當堅硬，相比于石塊，給他的感覺反倒更像是金屬之類的物質。
居然真有…李素眼中閃過狂喜之色，而后順著石墻的縫隙，將要將這塊石磚給摳出來。
他現如今的武功修為雖弱，但得益于折涵兒的那本魔教功法，也是頗有幾分蠻力，揉石碎磚之類的并不在話下，只可惜他摳了半天，這塊石磚愣是絲毫不動。
這…李素搓了搓酸澀的手指，緩緩坐在地上，盯著這石磚看了半天，突然眉梢一挑，將手掌按在這石磚上面，拼盡全力的按動起來。
這塊奇怪的石塊，似乎是被下了什么特別的詛咒一般，有一股特別大的阻力來阻擋他的推進，但就在他的全力推動之下，石塊一邊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一邊緩緩向著后面退去。
李素此時臉色憋的通紅，卻是顧不得高興，繼續拼盡全力。
不得不說，設計這機關之人的想法極是巧妙，太醫院藏經閣，往來的自然多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醫師，即便被那些文人醫師發現了石像上面的奧秘，他們也絕對是沒有這個本事發現，或者撬動這塊石磚的。
好在李素雖是名醫者，但絕對不手無縛雞之力，就在他暗自慶幸的時候，放佛生銹的齒輪互相轉動的聲音，只聽得嘎噠一聲，這塊奇怪的石塊，終于也是被他按到了盡頭。
隨著那道嘎噠聲音的想起，放佛是啟動了多年不用的機器一般，石墻里邊類似于嘎噠，咔嚓這樣的聲音此起彼伏，但這些齒輪于是長就不用的緣故，尖嘯聲，咔嚓聲，屬實算不得太過好聽，好在這個時間點，藏經閣上下也是沒什么人煙，李素倒也是不怕出什么事情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各類刺耳的聲音終于緩緩停止，就在李素滿心歡喜的期待著，這塊灰撲撲的墻壁會緩緩升起的時候，便在此時，又聽的咯吱一聲，李素那道清瘦的身影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很是突兀消失在這空曠的大廳內。
細細看去，就見被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不知何時，竟是出現了個丈許大小的圓洞來，幽黑的洞口散發著放佛要吞噬一切的恐怖來，過的片刻，隨著神奇石塊緩緩自動恢復原狀，凍徹人心的黑暗，這才被大理石掩蓋而去。
一陣涼風拂過，院子里邊書頁嘩啦嘩啦的聲音，悠悠回蕩在這充滿暖意的，寂寥的大殿之內。
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滯留在李素腦海中的最后畫面是沒有邊際的滑行，這幽暗的地道通向的仿佛是地獄黃泉一般。
不過好在即便是地獄黃泉，總是有抵達終點的時候，不過伴隨著李素的絕對不是抵達終點的喜悅，而是因為驟然落地所導致的強大沖擊力。
這股沖擊力是如此的巨大，即便是身體健壯如李素者，也是禁不住雙眼一翻，就此昏了過去。
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入目所見的乃是帶有濕意的泥土土頂，李素疑惑之間，隨即右臂所涌出來的疼痛感，便也是涌上心頭。
繞是李素這般心智，心里都是忍不住一緊，畢竟作為醫師，那決定是要靠手來吃飯的，即便醫術高明如李素，若是沒有這雙手，這一身的醫術肯定是要大打折扣的。
好在只是虛驚一場，右臂似乎只是因為方才猝然落地摔脫臼了而已，李素現在全身酸痛無比，勉強將右臂接過來后，這才有時間打量起周圍來。
不過四周的一切卻是讓他微微有些驚異起來。
鑲嵌在泥墻上面的夜明珠，悠悠的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來，將這個算得上寬廣的洞穴點綴的如夢如幻。
這些夜明珠碗口大小，放在外面無不是千金難得的財物。
而更多的，柔和的光暈里也是從遠處數個石室里散發出來，看樣子這夜明珠約莫還有不少。
但真正讓李素感到驚訝的是，在這柔和的光暈里，在這甬道得盡頭，兩道緊緊纏繞在一起的骸骨，似乎是在無聲的注視著，這個侵擾這片安寧的闖入者。
令人脊背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