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蛟木之龍

　　眼前所見的一切都來自于幻境，但這絕非單純的幻覺，之前建立在月球北極上的煉成陣并不只有傳送功能，月球表面經過煉成陣的掃描之后，煉成陣按照百分百的真實比例將其還原在心靈幻境之中，包括真空負壓，溫度變化，恒星照射，引力差異。

　　可以說云夢揚此時在幻境中感受到的一切，全都是月球北極上的真實環境，并且場景內的環境因素還會跟隨現實世界中的月球而產生實時動量變化，不論是月球的公轉，還是恒星的日照偏移，這些都被煉成陣實時掃描了出來，投放到了心靈幻境之中。

　　云夢揚的身體依然在地球上，但他卻能在虛擬現實中直面宇宙星空。

　　遙遠光年之外的巨大恒星正在釋放著滔天熱浪，身處于幻境中，那恐怖的高溫射流卻無法傷害到云夢揚，他低頭看向自己之前被灼穿了的焦黑手臂，然而這個時候他身上哪還有什么傷痕存在，仿佛之前被高溫腐蝕的畫面才是幻覺而已。

　　“吃我一拳！”

　　遠處傳來的碰撞聲拉回了云夢揚的思緒。

　　云夢揚抬頭望去，只見人形姿態的楚云天從天而降，他被李良一腳就從天上抽了下來，在地上砸了個人形的凹坑，楚云天吐掉嘴里的土壤顆粒，沖著天上憤然罵道：“不是說好吃一拳嗎？怎么還帶上腳的！”

　　“兵不厭詐。”李良冷哼一聲緩緩從空中飄落了下來。

　　這狗日的自從有了心靈幻境的能力后，沒少拿過兄弟們開玩笑，剛剛楚云天在把李良拉入心靈幻境時，他純粹是在拿李良尋開心，故意當著李良的面演了一場好戲，裝的跟真的似的。

　　還說什么神圣領域性質轉變。

　　還有什么會害大家直接暴露在真空環境中。

　　當時楚云天表現出來的愧疚感，緊迫感，他飽滿的情緒搭配上身臨其境的虛擬場景，要是李良沒有第六感與第七感，還真會被這狗日的給騙過去，說是搞什么活躍氣氛，這種事是能隨便拿來開玩笑的么？沒看給云夢揚嚇成了什么樣，連著慘叫了好幾分鐘，嗓子都喊啞了。

　　云夢揚直到現在依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難以自拔。

　　真亦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在現實世界中，星空是真，月球是真，恒星是真。

　　在心靈幻境中，星空是真亦是假，物是，人非，此時出現在月球表面的兩個少年，全都是心靈幻境中投影出來的景象，李良的真身還在地球上，楚云天的真身則遠在地球非洲，包括云夢揚自己在內，他感受到的一切全都是楚云天用煉成陣掃描月球后生成的環境，在這超凡的幻境之中，他已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虛幻，什么才是真實。

　　“不打了不打了！”楚云天趕緊求饒。

　　眼見李良從空中追擊而至，楚云天趕忙把自己從凹坑里拔了出來，他匆匆抬手架住了李良劈下來的重腿，雖然嘴上說著求饒的話，行動上卻是一點也沒服軟的意思，只見他反手握住李良的小腿，一把就將李良拽到了面前來，他面對著李良深深吸入了一口氣：“Vos——”

　　然而就在楚云天口中的湛藍色吐息成型前。

　　李良頭顱陡然分裂成絲。

　　“？”楚云天微微錯愕之際，他的身體當場炸成了血霧。

　　千分之一秒的蓄勢，隨之寒光一閃而逝，楚云天都沒看清楚自己是怎么被肢解的，身體就已被李良轟成了渣滓，飛濺的血水與破碎的骨頭宛如一朵凄艷玫瑰，在月球荒土上綻放出了別樣的紅。

　　血霧濺落。

　　一個全新的“楚云天”從血霧中走了出來：“你這是什么鬼招式？我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就被你弄死了！”

　　幻境中的三個人全都是虛擬出來的鏡像，自然不會存在死亡與崩潰的概念，只要楚云天不解除心靈幻境，幻境中的鏡像便可以無限重生，不論被破壞多少次都能恢復如初，這里不存在物理法則的約束，也正是因為考慮到了幻境的特性，于是李良也就抱著嘗試的想法，在幻境中使用了神兵百煉的其中一種武器形態。

　　沒想到還真讓李良給使了出來。

　　李良的頭顱再次分裂成絲。

　　不光是頭顱，包括身體也是緩慢進行著分裂運動，他隨手就把自己眼球從眼眶里摘了出來，拿著鏈接視神經的眼珠子反過來看自己身體，觀察身體的有絲分裂變化，分裂從皮層開始，深入肌肉，神經系統的脈絡節點全都成為了李良可以分裂出去的利刃。

　　柔軟無骨，鋒利無匹。

　　這些由神經節點分裂出去的絲締組織就好比這世上最鋒利的刀柄，在這里面，頭顱十二對腦神經乃是利刃中的至強序列，后背三十一對脊椎神經則是第二序列利刃，體內奇經八脈屬于第三序列兵器，體內的每一條神經都是一柄鋒利的利刃，成千上萬神經節點組成的天羅地網，便是足以將對手千刀萬剮的千幻幕刃。

　　楚云天很難想象是什么樣的經歷才會讓李良創造出這么離譜的戰斗方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今天專門來找兩位朋友匯合，并不單純是為了向朋友炫耀他的心靈幻境，他是為了帶朋友一起親眼見證曾經許下的目標，才會構建出這個虛擬現實的心靈幻境，算算時間，前兩天發射的“種子”應該也已經快到月球這邊了，從血霧中走出來后，楚云天抬頭望向遙遠的蒼藍圓月，那里正是地球在宇宙中呈現出來的形象。

　　月面基地從來都不是楚云天隨口妄言出的玩笑。

　　今日就是他在月球扎根之時。

　　“來了。”楚云天嘴角露出了笑容。

　　李良目光微微一閃，順著楚云天的視線向天外望去，只見一顆嫣紅色星光正在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那星光十分渺小，然而光芒卻越來越亮，楚云天轉身面向那紅色的星光，笑道：“種子的體積太大，沒法直接傳送過來，只能用這種土辦法空運了。”

　　“什么種子？”云夢揚來到楚云天身旁，此時的他還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李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變：“你該不會…”

　　黑暗森林的真身分離成了兩大部分。

　　一個是位于非洲尼日利亞東部的神樹主干，一個是位于青陽市的生態分身，生長在楚云天家中的分身，正在為楚云天培育全新的軀殼，而那遠在非洲的主干部分卻也沒閑著，天外那顆散發著紅色的星光，正是神樹主干的杰作。

　　大概就在兩天前。

　　神樹主干發射了一顆即將成型的胚芽，將其從非洲大陸發射到了太空中，直奔月球而來，而楚云天之所以憋到第三天才來找李良，拜托對方帶自己去見云夢揚，正是因為他想卡著時間，用心靈幻境帶兩位朋友見證他在月球上生根發芽的歷史性一刻。

　　散發著紅光的星辰越來越亮。

　　它與月球之間的距離急劇縮短。

　　“…”云夢揚的雙眼情不自禁越睜越大。

　　這顆紅色的星光是沖著這邊來的！云夢揚盯著天外星光運動的軌跡，很快就判斷出了星光飛行的方向，他緊張的甚至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在人類已知的歷史上，從未有過關于流星墜落的第一視角記載，云夢揚親眼看到，星光正在向他所在的區域飛掠而至。

　　星光越來越大。

　　星辰越來越近。

　　短短五分十七秒的等待，就好像走完了一場倉促的人生，云夢揚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飛速逼近的紅星，隨著星光愈發的接近，云夢揚終于看清了那拖拽出璀璨紅光的星辰究竟是什么東西。

　　一顆蛋。

　　或者說是一顆蛋型的種子。

　　奇異的種子跨越星空飛向了月球，它尾部噴射著猩紅的濃霧，以莫大動能一頭撞入了月球的剛性引力范圍場，筆直墜向了大地，在進入到距地三千米的高度時，奇異種子解除了尾部噴射動力，轉而釋放出了大量扭動蠕行的根莖，提前做好了降落準備。

　　巨大種子狠狠砸入大地。

　　“轟——”

　　好似隕石墜落一般的動能，在月球表面激起了漫天土壤顆粒，這沒有大氣環境的星球上，居然形成了由土壤顆粒組成的沖擊波，李良站在原地，對那拍過來的沖擊波無動于衷，而他身后的云夢揚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即使再是個見過風浪的成年人，也不由被這恢弘的隕石墜地畫面嚇成了啞巴，連逃跑都忘了逃，只是長大著嘴，呆呆的望著沖擊波將他吞沒。

　　待到漫天飛塵散去。

　　李良和云夢揚完好無損的站在沖擊波犁出來的凹紋上。

　　或許現實世界中的隕石墜落確實在月球上制造出了不小動靜，但這里只是楚云天以月球為框架構建出的虛擬場景，身處于心靈幻境之中的兩個人，并不會因此受到任何傷害，二人是否會與虛擬場景中的環境發生交互，全看楚云天個人意愿，云夢揚可以身臨其境參與到幻境場景之中，也可以通過上帝視角俯瞰這一切。

　　“這威力…”云夢揚心有余悸的看向前方。

　　巨大的紅光墜落在了月球北極，目標的降落方式十分粗暴，完全沒有考慮過抵消動能，直接就砸了下來，那顆古怪的種子在下墜過程中伸展出了根須與枝芽，這些伴生物下墜的同時在地表轟出了足有方圓數百米的隕坑，說實話，云夢揚這會兒已經有點腿軟了，他順著凹紋爬到了隕坑邊緣，探頭看向了隕坑中心的東西。

　　果然是種子。

　　這顆巨大的種子至少有二十米高度，上窄下寬，通體圓潤呈現弧形輪廓，表層覆蓋著一層又一層緊致有序的貼片紋路，又像是蛋，又像是層層疊疊的蘆筍，莫名給人一種含苞待放的感覺，就在云夢揚愕然的注視中，奇異的種子默默將根須扎入了月球土壤層中，這些根莖在地下深處縱橫交錯，將根莖深埋于大地，宛如一頭星空惡獸寄生在了這顆星球上。

　　咯吱，咯吱。

　　種子上的一片肉瓣在震顫過程中剝落了下來，很快，第二片肉瓣緊隨其后張開，接著是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一片又一片肉瓣從基座上盛開，逐漸顯露出了被層層疊疊隱藏起來的蓓蕾。

　　一條黑龍蜷縮在蓓蕾之中。

　　黑木為骨，根莖為肉，瓣化鱗，這條黑龍完美呈現出了黑暗森林的全部生理特征，漆黑的身體就如神樹那般充滿了不可名狀的神秘感，那雙龍翼上的艷紅色的鱗片，就像是神樹蓓蕾凝結出的花瓣，黑龍睜開眼睛，緩緩從蓓蕾中起身，當它張開雙翼時，它就是神樹在月球上綻放出的殷紅之花。

　　黑龍仰天長嘯。

　　“吼！！！！”

　　嘹亮的龍吟向四面八方擴散了出去，即使是真空環境，都無法阻擋它發出新生的咆哮，這條黑龍明顯繼承了黑曜石巨龍的身體特征，龍翼結構偏向于蝠類，宛如黑暗中伏行的魔鬼，然而它的脊骨卻很狹長，尾椎骨則比黑曜石巨龍長得多，形似于黑曜石巨龍卻更偏向神樹的生命形態。

　　黑龍一聲悠長的咆哮之后，猛然看向了隕坑邊緣的兩個人類。

　　“草！”云夢揚嚇得趕緊縮回腦袋。

　　李良站在云夢揚身旁，抱著膀子，居高臨下俯視著隕坑中的黑龍，他見黑龍望了過來，索性直接跳下隕坑朝著黑龍走了過去，這番操作看得云夢揚目瞪口呆，難道李良就沒看出敵我雙方差距嗎？

　　黑龍默默俯視著這個走向自己的渺小人類。

　　那雙危險而又冰冷的豎瞳一瞬不瞬鎖定了李良。

　　“你這具龍身有點意思，龍相木屬生態類真身居然還有二段變化？”李良看向巨大的黑龍，眼中有些躍躍欲試。

　　黑龍瞇起眼睛，鼻腔中噴出了兩道淡紅色的蒸汽，似乎很得意，那由鋒利枯木組成的獠牙微微張開，像是在笑，但卻總給人一種猙獰之感，黑龍蹲坐在蓓蕾中，張開雙翼，鼓起兩只前爪向李良做了個炫二頭肌亮肌肉的動作，狹長龍吻中發出了轟隆隆的笑聲。

　　黑龍一會兒亮肌肉，一會兒炫耀自己的尾巴。

　　炫耀了一會兒，只見黑龍將尾巴深植于大地，隨后收攏雙翼將自己包裹了起來，那艷紅色的雙翼好似花蕾一樣將黑龍擬態成了植物，這種形態的轉換不單單是擬態而已，黑龍是真的把自己轉換成了植物形態，那條占據了他三分之一體長的尾巴就相當于是植物的根莖，原來楚云天所說的“種子”并不是尋常意義上的植物種子，而是這條黑龍。

　　這條黑龍就是神樹主干培育出來的胚芽。

　　它轉換成了植物形態，扎根于土壤中，開始給李良演示起了它如何在月球表面生根發芽。

　　之前那運送黑龍過來的蓓蕾相當于一座母巢，光是穿越三十萬公里的星空就已經耗盡了它的能量，目前只能當做黑龍用來休眠的巢穴，而真正被賦予了繁衍生根能力的則是黑龍本身，當它轉換生神樹胚芽形態之后，它的尾巴便化作了樹根，在汲取地下礦物元素的同時，還會從體內轉換出半透明的紅色組織液，蒸發到真空之中，形成基礎大氣環境。

　　雖然紅色組織液中帶有些許神經毒素。

　　但是里面實打實包含著氧元素。

　　只要身處于淡紅色霧氣籠罩的范圍之內，人體就能和霧中的氧元素完成血氧轉換交互，這還沒完，剛剛誕生的幼苗黑龍不光會自行分泌組織液，形成自我適宜的空氣環境，它還能在地下分裂根莖，從地表生長出新的嫩芽，豐富植物生態群，屆時便會有越來越多的含氧紅霧融入真空環境中，進入良性循環，最終形成適宜黑暗森林生長的絕對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