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等價交換

　　黑色的原石靜靜漂浮著。

　　沒有動力來源，也沒有能量波動，就好像它能漂浮在空中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實，在楚云天的目光鎖定下，黑色原石似乎有了反應，它悄無聲息的橫移，貼到了楚云天的掌心。

　　楚云天握住原石。

　　入手溫潤，溫度與人的體溫相差不多，只是那重量比起同體積的金屬還要沉重得多，只有將這顆原石拿到手里時，楚云天才能感受到它的重量。

　　“它會飛？”楚云天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了李雙陽。

　　他想從李雙陽那里找到答桉，然而李雙陽比他還要懵，李雙陽滾動著干澀的喉嚨：“嗯…我也看到了。”

　　為了證明大家都沒有看錯，楚云天再次松開手，任由原石向下墜落，這一次，兩人死死盯著原石墜落的軌跡，二人親眼看到，黑色原石在脫離楚云天的手之后，先是向下掉落了一公分，然后就迅速止住了下落加速度，在空中趨于靜止狀態。

　　楚云天輕手輕腳的退開，面對著黑色原石緩緩蹲下，渾身動作小心翼翼就像生怕嚇跑了這顆黑色的石頭，他蹲在原石面前，仔細觀察起了這顆懸浮的奇異物體。

　　深邃幽暗的色澤微微透著紫光，半透明的球體內，存在著奇異的紋路與節點，有點像是血管與脈絡，在陽光的照射下，那些脈絡微微反射著柔弱的光點，又有點像是宇宙深空里的群星。

　　伸手戳了戳原石，原石跟隨著楚云天的手指向后滑動出去兩寸，這時尼奧也湊到了原石跟前，好奇的打量著這顆古怪的石頭，小嵐也是從沒見過這么奇怪的東西，直接從尼奧頭頂蹦到了原石上面。

　　本以為原石會被小嵐壓得掉下去，沒想到原石浮在半空，可謂是紋絲不動，李雙陽也是一時忘了被搞壞的設備，被原石吸引了過來，直勾勾盯著原石仔細觀摩。

　　忽然間。

　　李雙陽的腦海中涌出一副畫面。

　　在一片絕對黑暗的深海中，一只人形生物從深海浮出，純粹的黑色化作云紗，披在了它的身上，卻又裸露出了大部分身體，它以飛升的姿態在深海中不斷上浮，而面孔一片模湖，無法分清它的性別體征，只能看出它身形高挑曼妙，肩胛生有六臂，滿頭的長發如同一根根觸手在深海中隨著水波蠕動。

　　海洋深處向上伸來了無數條手臂，組成了美輪美奐的手臂浪潮，它們紛紛伸向了那只飛升姿態的生物，或是卷戀的挽留，或是貪婪的索取，或是爭斗的拉扯，其中浪潮頂部的手臂終于在不懈追趕下觸碰到了人形生物，可惜不論是哪種觸碰，都無法減緩它上浮的速度。

　　“咳…咳咳！”

　　腦海中浮現的畫面無比真實，就連李雙陽都產生了一種溺水般的錯覺，他咳嗽了兩聲，六臂生物飛升的畫面頓時消失不見，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那顆懸浮在空氣中的原石。

　　李雙陽鬼使神差的向原石伸出了手。

　　“嗷嗚！”尼奧一口叼住了李雙陽的胳膊。

　　尼奧總覺得這顆石頭有點邪性，給他一種不太好的感覺，眼見李雙陽眼神呆滯的要去觸碰原石，尼奧立刻拽走了李雙陽，然后又把站在原石上起哄的小嵐給拱了下去。

　　“你們咋了？”楚云天也察覺到了尼奧的異常，趕緊抓住原石握在了手里。

　　李雙陽神色恍忽的看向他右手中的原石：“我…感覺有點奇怪，我腦子里冒出了一個畫面，好像是從海洋很深很深的一個地方，浮上來了一個長著六條手臂的…怪物。”

　　能夠影響凡人的精神意志，致其產生譫妄，這只兩腳獸可真是煉出來個不得了的東西啊，尼奧看向楚云天的目光有些怪異，好歹尼奧也是個見過些世面的龍崽，自然是聽說過能夠對人造成精神侵蝕的禁忌之物。

　　小家伙用爪爪拍了一下楚云天的腿。

　　“嗯？”楚云天低頭看去。

　　尼奧用爪子在地上寫出一段異文，大意是楚云天手里的球體比較古怪，他詢問楚云天，是否能控制這顆黑球。

　　“我也不確定…”楚云天拿起黑球端詳了片刻：“反正我沒感覺到它有什么危險。”

　　原計劃是要鑄造兵器的，結果煉了顆球出來，楚云天還以為煉成失敗導致材料壓縮，沒想到這顆球具有著浮空的特異能力，所以這到底算是失敗還是成功？

　　楚云天抓住黑球左右搖擺了兩下。

　　沒有想象中的兵器出現在手里，黑球沒有表現出他所期望的反應，他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尼奧，這種事尼奧也很難講出個所以然來。

　　時間已過正午。

　　來不及探索黑球的奧秘，這會兒快要到了車間開工的時候，等下工人便會陸陸續續的來這里干活，李雙陽不再去看那顆奇異的原石，而是面向了車間。

　　原石是理想，車間是現實。

　　看來還是得面對車間設備被意外損壞的事實了。

　　“云天。”

　　輕輕吐了口氣，李雙陽強顏歡笑著：“你還記得過來的路么？”

　　什么意思？楚云天沒多想，應了一聲，然后他就聽李雙陽說道：“要是記得路你就先走吧，咱們搞出了不少亂子呢，我得趁領導發現之前處理好這里的爛攤子，就不送你了。”

　　“這…”

　　“那顆寶石先由你來保管好了，雖然不是很懂，但我感覺我們得到了一個不錯的結果，回去以后，替我把這顆寶石送給李良。”

　　搞壞了設備的人是楚云天，然而李雙陽卻想要輕描澹寫的把他打發走，獨自留下來面對設備損毀的責任，揪心的矛盾感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而他也很清楚，他這樣一個沒有任何經濟能力的未成年人，根本沒法攬下這場意外的責任事故。

　　先回去給家里人商量一下吧…楚云天沉悶的點了點頭，不敢看李雙陽的眼睛，隨后抱起尼奧，一路向廠外走去。

　　李雙陽背對著他，沒有回頭，只是無力望著車間里的瘡痍。

　　他是一路跑回家的。

　　由于懷里抱著尼奧的原因，沒法達到最大自由加速，所以楚云天花了整整一個多小時才跑回去，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李良打過去了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

　　李良：“干啥？”

　　這家伙就像平常那樣，有事說事，從不寒暄客套，楚云天簡直沒臉跟李良開口，他想了想，轉而艱難的說道：“沒什么…就是問你今天在家不。”

　　李良：“我這會兒在外面呢，咋了？”

　　楚云天：“等你忙完了，能來我家一趟不？我有事和你說。”

　　李良：“好。”

　　電話掛斷之后楚云天回到自己的房間，四仰八叉躺到了床上，滿腦子全是車間里龜裂的儀器和設備，這會兒母親不在家，他還沒想好怎么向母親交代他闖出的禍。

　　他從床上跳下來，煩躁的在屋子里來回踱步。

　　尼奧和小嵐趴伏在房門外，暗中觀察，看著他來回的在屋里走來走去，地板都快被他走得磨出了青煙來，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楚云天聽到了門鈴聲，他立刻跑出去開門。

　　“啥事啊，慌慌張張的。”

　　看楚云天這六神無主的模樣，李良心知這貨肯定是闖禍了，他見楚云天欲言又止，于是道：“進去再說吧。”

　　說話間李良繞過楚云天進了門。

　　尼奧一路目送著李良他們二人進了屋，他跟到屋子門口，偷偷聽起了屋子里面的動靜。

　　自打李良來到楚家以后，尼奧就對楚云天的這個朋友產生了濃濃的好奇，就好像李良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特質在吸引著他。

　　經過短暫的事情經過還原，李良也算知道了楚云天究竟干了什么好事，他看向楚云天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議：“你真牛逼！”

　　這才過去多久，沒想到楚云天竟搞出這么荒唐的事來，生性中正平和的李良，幾乎很少會產生特別強烈的情緒波動，可當李良聽到他爸居然帶著這貨在工廠瞎特么亂來，李良被噎的是無話可說。

　　“你竟然跑到我爸的單位使用煉金術，他真敢叫你，你也真敢去，你知道煉金術到底是什么你就用嗎？”李良沉吟了片刻，平靜道：“你知不知道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楚云天搖頭。

　　“煉金術的本質是等價交換，前世，在我命定之死快要到來的時候，我仍然沒有窺破永生的奧秘，所以我許下宏愿，交換永生。”李良嘆了口氣：“結果我當場暴斃。”

　　雖然忘記了緣由，但是每一世的死因李良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斬斷紅塵記憶是為了專注下一世的登峰造極，不忘死因是為了避雷避險，都在這坑里摔過一次跟頭了，李良不可能再摔第二次。

　　“你運氣真好。”

　　“第一次操作煉成陣就敢去碰神話生物。”

　　“那頭母龍我不知道是轉性了還是怎么樣，居然放任你竊取她的力量，而且在你操作煉成陣的時候，肯定有她在暗中保護你，不然你早炸了，因為這個級數的能源根本不是你能駕馭的了的東西。”李良對楚云天這光怪陸離的經歷十分嘆服。

　　設備損壞在李良眼中根本不是問題，那只不過是外物罷了，真正讓他操心的是楚云天和李雙陽，他倆差點人就沒了，煉成陣本質在于等價交換，它真正的可怕之處來源于凡人的無知，從而導致不可預估的結果。

　　舉個例子，路人a酷愛黃金，于是操控煉成陣制造金子，然后路人a就炸了，請問為什么？首先，路人a忽視了金元素誕生的基礎規則，就以地球上現存的金元素儲備來講，金元素是兩個星體合并時產生聚變級能量反應的產物，煉成陣確實可以制造出黃金，但是煉成陣也會遵守黃金誕生的客觀真理，從無到有，從聚變反應再到衰變爆炸。

　　可能路人a的心愿挺簡單，只不過是一塊金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寶，他自己也覺得只煉一塊小小的金子不是什么難事，但是當核爆呈現在他面前時，他就不會再做黃金夢了，制造黃金的方式有很多種，高端的煉金術師能夠游刃有余的用不同手法煉出黃金，然而如果一個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就敢用煉成陣瞎搞，煉成陣只會遵循最基礎的規則來做物質等價交換，不成功還好，起碼有幾率活下來，成功的結果就是直面能量聚變衰爆，死無全尸。

　　“人沒事就行了，你愁個啥。”李良無語道：“上次有個不認識的趁我不在，跑去我家送禮，還往禮盒里面藏了張存折，我聽我奶說有不少錢呢，拿去賠設備我想是夠的。”

　　楚云天有點懵：“多少錢？”

　　“好像有一百多萬吧。”李良無所謂道：“等我晚上回去，我讓她把錢取出來給我爸不就完了，再說，就算沒那張存折我也可以隨便賣點收藏換成錢，不就是賠幾臺設備么，多大點事。”

　　這話讓楚云天聽著心里一陣不是滋味。

　　人生大起大落不外如是，剛還在想回家怎么跟父母交代去賠設備，這邊李良輕描澹寫的就把他的問題給擺平了，而且還沒跟他追究過賠償責任，李良越是豁達，他心里越是難受，正在難受著，忽然楚云天想到了練成陣吐出的原石，他趕緊從口袋里掏出了那顆黑色球體，呈現在李良面前。

　　“這是你爸讓我轉交給你的東西。”楚云天說道：“我倆共同的成果。”

　　好歹是獻祭了昂貴設備煉出來的成品，聽他這么說，李良不由多看了原石兩眼。

　　原石散發出來的質感幽深而孤寂，它帶給李良的感覺，除了邪性之外還有點莫名的熟悉，就好像曾幾何時遇到過這種東西的既視感。

　　神異物奧妙無窮，凡人五感無法觀測到這顆石頭的真實，第六感未向李良預警，代表它暫時不會威脅到李良，由于第七感還沒重修，因此李良目前還看不穿這顆石頭的物質組成結構。

　　從外觀和質量分析不出黑球的底細，那么只能先從“波”來觀測，于是李良閉上眼睛，準備睜開天眼用陽神近距離掃描一下這顆石頭的能量波。

　　怪了。

　　這顆石頭產生的“波”可以被李良用天眼觀測到，但是石頭反饋給陽神的波，卻呈現出了深海暗涌般的激流，就像是海洋深處涌動的龍卷，只在黑球表層下做高密度加速循環，力場波并不向外逸散，由于重重阻隔，李良一時無法窺探到黑色球體的核心，無法探清內部虛實。

　　眾所周知，就連一粒普通的沙子都會逸散出“波”，從而被地球的萬有引力所捕捉，導致沙子在引力的作用下落地，這顆黑球并不會逸散出任何的“波”來，所以也拒絕與外界任何物質產生任何相互作用力，它不會被引力所束縛，亦不會接受光芒的洗禮。

　　閉著眼睛的李良開口道：“你開松手。”

　　楚云天依言松開了黑球讓它向下墜落，引力想要捕捉到這顆具有質量的物體，但是僅僅將黑球拉扯了半公分距離，黑球便擺脫了引力的約束，定格在了半空，這顆黑色的石頭宛如被釘在了空氣中一般，紋絲不動，它靜靜的懸浮在李良面前，宛如一顆亙古不變的黑色星辰。

　　“果然如此。”

　　而就在李良以天眼窺探黑球波長的過程中，黑球內部，忽然開始自行改變運動軌跡，加速運動的線條組成了一顆類似于眼球的漩渦，只是往那漩渦看去一眼，李良就感覺到陽神在被漩渦拉扯，同時還有陣陣的低語聲傳入李良耳中。

　　支離破碎的低語聲，那似是深淵的哀嚎，又充斥著惡毒的詛咒，密密麻麻的細碎聲音重疊在一起，就如無數昆蟲在皮膚上爬行，聲浪如潮潮水般涌向李良。

　　忽然間，萬籟俱靜。

　　只剩最后的回響在李良耳邊回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