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自我封閉

　　陳柏瑞，三十一歲，原首都市政廳處級干部，如今下調家鄉青陽市任職副廳級，妻子裴莎年輕時曾出國留學，并獲得碩士學位海歸回國，如今則是在青陽市本土的凱倫集團大樓當前臺小姐。

　　兩人育有一女。

　　平時夫妻倆忙于工作或是社交，對孩子可能疏忽了些，女兒還小的時候尚且看不出來，等到夫妻倆發現女兒不太正常的時候已經晚了。

　　性格偏激，自閉，有輕微自虐傾向。

　　夫妻倆一個比一個忙，平常根本沒空帶娃，就連給娃去醫院看病還是小叔子幫忙帶去的，說到陳柏瑞的親弟弟，陳柏華，他本身也就是個孩子而已，才不過二十一二歲的年紀，正是無法無天愛玩的時候。

　　放以前這爛人真的就只是個紈绔。

　　就連他大哥陳柏瑞都沒想到，這紈绔居然有一天能改頭換面，變成一個稍微有點責任心的人，而令陳柏華產生改變的就是他的小侄女，也就是陳柏瑞的女兒，小優優。

　　親生父母沒空，只能陳柏華這個做叔叔的去管侄女了，不光是陳柏瑞，就連陳柏華自己都沒想過，自己這樣的二世祖居然有一天會成為一個小丫頭片子的保姆。

　　飆車，喝酒，泡妞，打架，四大專業陳柏華是樣樣不落，唯一的一點就是以前只有他自己的時候行動方便一些，后來因為有小優優的存在，總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于是他開始教小優優開車、吹牛、泡妞、打架。

　　原本今天陳柏華是要開車帶小優優去河邊釣魚的，雖然小優優始終坐在車后座不吭聲，但他早已習慣了侄女悶葫蘆一樣的沉默，一直是用自言自語的方式跟小優優說著話。

　　直到被楚云天追車攔下。

　　“媽的，真晦氣！”

　　掛完電話，陳柏華罵罵咧咧回到車上，回想起那少年可怕的身體素質，他心里一陣后怕，本來以為自己家庭背景夠叼的了，沒誰敢惹，沒想到今天遇見個更狠的，對方就是把他弄死了估計也不會有什么事。

　　“那種恐怖的身體能力，根本不是正常人類能有的。”陳柏華關上車門，點著引擎，開始打方向盤調頭，同時心里琢磨著：“不過有啥說啥，要是我也有那么牛逼的力量和速度，臥槽…簡直不敢想！”

　　“優優，你看叔叔勇不勇敢，那么可怕的敵人叔叔都嚇走了。”

　　“我跟你講啊，優優，等會兒回家以后，我們會遇到一只大老虎，剛才叔叔勇敢的保護了你，等會兒大老虎要是拿皮帶抽我，你也要保護我哦。”

　　“唉，可憐的小優優，這么大了還不會說話。”

　　“天殺的陳柏瑞，那破官有啥好當的，整天上山下鄉簡直成癮了，自己閨女都不管。”

　　“他找的那老妖婆也不是啥好東西，自己親生閨女不管，整天攛掇那幫子奸商給陳柏瑞那貨搞政績，草，一個個都是不負責的混球。”

　　“兩個偽君子，竟然還有臉整天說叫我…”

　　“啊！小優優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說你爸你媽都不是好東西…emmm，不對，我是說，你爸你媽都不是好人…emmm，算了我還是閉嘴吧。”

　　陳柏華開著奔馳一路回到市區，有一搭沒一搭的兀自在車里說著話，時而罵罵咧咧的在背后埋汰大哥大嫂，時不時的又在車里將其父親的黑歷史，講到高興處他也會忍不住的笑出聲來，可惜等他把車開到自家大院門口以后他就笑不出來了。

　　父親單薄的身影立在大院門口。

　　老爺子是專門從家跑到大院門口迎接小兒子回來的，為的就是親眼確認寶貝孫女是否安好，見到兒子開車回來，老人黑著臉橫跨一步攔在了大院門外，面無表情的看著奔馳車在面前緩緩停下。

　　這時門口保安亭的警衛走了過來，本來要給奔馳車開閘放行，結果老人只是朝著警衛瞪了一眼，警衛便是誠惶誠恐的敬了個軍禮，趕緊退回崗位上，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咦，爸，好巧啊，你怎么在這兒？”陳柏華嬉皮笑臉的搖下車窗抬頭看向老人。

　　今天就是打死他都不會下車的。

　　真以為躲在車里不出來就沒事了，老人哪還不知道陳柏華的小心思：“屁股粘車里了？自己滾下來！”

　　“…我不。”

　　眼看今天這事沒法善了，陳柏華不爭氣的朝后面招了招手：“喂，優優，別忘了你答應過叔叔的事，大老虎要過來了，看在叔叔平時帶你好吃好喝的份上，你要保護叔叔啊！”

　　就在陳柏華說話的同時他扭頭以希冀的目光看向后座。

　　然后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空空如也的后座上。

　　人不見了。

　　霎時間。

　　一股熱血涌向了陳柏華的大腦。

　　眼前所見產生的信息量當場壓垮了陳柏華的心智，以至于他的大腦當即陷入了空白，父親的呵斥與外界聲音回蕩在他耳邊，陳柏華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只有一陣刺耳的蜂鳴在腦子里嗡嗡作響。

　　沒了。

　　剛剛還在車里老實坐著的小侄女，不知道去了哪里，以她自閉并且有自殘傾向的狀況，根本無法在陌生的環境中生存，一瞬間，無數拐賣人口虐待兒童致殘的新聞涌入了陳柏華的大腦，他就像個溺水的人忽然忘記了如何呼吸，全身一陣冰冷。

　　“優優！

　　話分兩頭。

　　卻說陳柏華開車離去之后，郊外公路邊，楚云天坐在地上，幫小嵐揉捏著酸痛的翅膀，給它按摩。

　　當初小黑第一次變身時由于肌體使用過度，挺尸了好幾天才緩過來，這回輪到小嵐無意中超頻損耗了肌體，楚云天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慌倒是不怎么慌，很熟練的幫小嵐揉捏起了肌肉與骨骼。

　　“還疼不疼？”楚云天一邊按摩一邊問道。

　　小嵐趴在他的大腿上，動都不敢動一下，稍微動彈全身就像被撕裂一樣酸痛，它委屈巴巴的想“嘰”一聲，結果因為牽扯到胸脯的肌肉，頓時酸爽無比。

　　此時小嵐體內的血液和心跳已然平復下去，只是表層皮膚還有許多殷紅色的脈絡尚未退卻，這些都是它的皮下毛細血管。

　　一只圓都都的小指頭摸向小嵐。

　　不知何時，竟有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女孩悄無聲息來到了楚云天身后，可能是見小嵐比較可愛，于是來到楚云天身旁蹲了下來，伸手要摸他大腿上的雞仔。

　　“啪。”

　　楚云天下意識的就擋開了小女孩的胳膊：“不能碰！”

　　“？”女孩茫然的目光看向楚云天。

　　直到這時候楚云天才注意到這個有點不太正常的小女孩。

　　皮膚白嫩，個字高挑，年齡上看去沒楚云天大，不過身高卻跟楚云天差不多，精致的就跟個瓷娃娃似的，只不過這女娃身上穿的衣服品味實在令人感覺一口老槽憋在胸口，白瞎了這么可愛的長相。

　　一身粉紅色公主裙，裙擺是歐式蓬蓬裙的模樣，脖子上還戴著一條能把人眼睛閃瞎的大金鏈子，最離譜的是這么小的女娃娃，居然還瘟神，粉嫩的左臂上吻著一條黑龍，右臂吻著一頭惡虎，胸口中央露出的皮膚，隱隱約約可見半個陰森的骷髏頭。

　　不知道是哪個極品家長養出來的孩子，中西結合也就罷了，竟然還給孩子紋出這么社會的紋身，楚云天敢說他從沒見過第二個，他左右觀察了一下這女娃離譜的形象，問道：“你誰啊？”

　　眼見女孩沒有反應，而且還要再次伸手去摸小嵐，楚云天就跟見了瘟神似的，趕緊跟她保持距離，托著小嵐遠離了女孩。

　　女孩難以理解的抬頭看向楚云天。

　　這個女孩正是從二叔車里跑下來的優優，在陳柏華與父親通電話的時候，也許是被什么給吸引了，優優不聲不響的打開車門從車里跳了下來，根本沒有引起陳柏華的注意，等到陳柏華開車走了她也沒有任何反應，而是傻乎乎的朝著楚云天走了過來。

　　在家里，父母忙于事業，從來都沒有關注過優優，而爺爺和二叔則是把她當成了心疙瘩，再加上優優的心理疾病，感覺對孩子有愧的爺爺更是把她寵成了全世界的中心，就連不靠譜的二叔也都是對她百般寵愛，可以說，哪怕優優想要天上的月亮，只要她想要，爺爺就會立刻聯系航天局的人脈想辦法從下次登月時搞點特產帶回來送給她，那真是月亮都愿意給她摘。

　　優優從未遇到過想要什么東西而不給她的人。

　　至少是除過親生父母以外，從來沒有誰拒絕過她。

　　小時候在家中，優優幾乎沒見過什么小動物，她對楚云天養養的小雞產生了好奇，只是想親手觸摸一下小雞的身體，用手去感覺小雞的存在，并沒有打算做什么多余的事，沒想到卻被拒絕了。

　　一股巨大的落差貫穿了優優的心底，然而她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眼神依然是茫然癡呆的模樣，既然被拒絕了，優優就不會再去觸碰雞仔，哪怕她十分渴望感受雞仔的存在。

　　她轉而看向楚云天。

　　與其說是被雞仔吸引下來的，不如說真正吸引優優的是別的東西，而那東西就在楚云天的身上，這也正是優優偷摸摸熘下車的原因所在。

　　自閉并不意味著患者智力缺失，相反，自閉癥患者大多都有著不屬于正常人的心智，只不過因為某些經歷或是精神類疾病，被困在了自己的世界中罷了，優優正是這樣的情況，她自閉，但并不代表她智力有問題，她也會因自己內心的想法而去行動。

　　被一個疑似智障的女娃死死盯著，楚云天感到一陣惡寒，他抱著小嵐又拉開了一段距離：“你想干啥？”

　　“…”優優目不轉睛的看著楚云天。

　　她的雙眼仿佛是在盯著楚云天看，但又給人一種她不是在看楚云天，而是在看某些其他東西似的，被這樣的眼神盯著，別提多滲人了。

　　優優朝著楚云天伸出了手。

　　似乎是怕被拒絕，這一次她手伸的很慢很慢，就像去撫摸一只驚恐的小動物那樣，生怕引起楚云天的害怕，盡管如此，楚云天依然不打算配合：“神經病啊？你能說話不，不能說我就走了。”

　　這女娃明顯不太正常，楚云天打算閃人了，他毫不猶豫的轉身，準備回去跟李雙陽匯合，結果剛走出一段距離，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勐地回頭看向女孩，卻見女孩依然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緩緩伸手卻未伸出。

　　可能這女娃真是個傻子。

　　外面荒郊野嶺的，一個年紀這么小的智障被遺棄在野外，豈不是很可憐？楚云天想了想，這女娃可能是剛才那個開奔馳大哥的人，估計是走的時候沒注意到把她給忘在這兒了，想到這里楚云天差點笑出聲，一個活人都給弄丟了，什么記性這是？

　　“真是造孽啊…”楚云天也不可能把這女娃一個人丟下。

　　他抱著小嵐原路返回，回到了女孩身邊，眼見女孩仍舊保持著伸手向前探出的姿勢，楚云天一時心中好奇不已，明明自己站在她身旁，而她前方什么都沒有，她向前伸手這是搞什么名堂？

　　這時楚云天注意到了女孩的眼睛。

　　這眼神他并不陌生。

　　天才的世界是孤獨的，就比如楚云天，其實他對時間非常敏感，每當他在課堂上看老師在講一些他覺得幼稚的課題時，他都會感覺到時間度日如年，課堂上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時間折磨，為了不被無聊又幼稚的課堂逼瘋，他不得不學會走神和分心，當他在課堂上雙眼茫然沒有焦距的時候，可能他正在腦子里播放昨天看過的動畫片，或者倒放昨晚夢境中的經歷，也可能是別的什么，反正絕對不會是在聽那無趣的講課。

　　這女娃茫然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以前楚云天在課堂上走神，思考宇宙哲理的時候，往往會被老師突然砸過來的粉筆或者板擦驚醒，在被砸到之前提前躲開，他這種情況是屬于熟能生巧可自控的自我沉浸，如果感知到外界危險，他的意識隨時都能從自己的世界回歸現實，比如老師盯上了他，準備出手的時候，他的第六感就會喚醒他。

　　但這女孩跟他的情況好像不太一樣，對方好像控制不了自己，楚云天伸手在女孩眼前晃了晃，又拿腳踢了踢女孩的小腿，倒也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而是要過好一會兒女孩才產生了點反應，緩緩朝他看來。

　　有人跟女孩互動，女孩的癥狀好像才變得輕了一點，要是沒人理她，估計她能保持同樣一個姿勢呆坐一整天，這樣的情況楚云天根本不敢把她一個人丟下，如果楚云天走了，她絕對會傻乎乎的站在馬路中央，就算有車開過來撞死她她都不一定知道躲閃。

　　“呼…呼…”

　　“云天——”

　　后方，終于趕上來的李雙陽死命瞪著自行車，累的直吐舌頭，車筐里趴著一條跟他差不多累成狗的廢柴龍，李雙陽上氣不接下氣的喊著：“你怎么、一聲不吭、就跑啦！”

　　李雙陽蹬車瞪到跟前，丟下自行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直接躺地上呼哧呼哧喘了起來，一邊喘還一邊說著話：“跑的真特么快…累死我了…”

　　“叔叔，跟你說個事。”楚云天一臉嚴肅的來到李雙陽身邊蹲下：“我撿到個智障。”

　　“啥？？”

　　“她。”

　　兩人一起看向優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