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打算吃掉他們,為什么要把他們拖到水底?”李良無法發出聲音,他如此想著,兀自分析那頭水怪的行為邏輯。
拖人下水,卻不立刻殺死獵物,可能是具有囤積食物的習性,但這地方不是陸地,獵物淹死以后泡水里沒幾天就爛了,除非獵食者有食腐性,但是食腐的動物并不需要獵物活著,這又跟之前水怪表現出來的行為產生了沖突,因為它并沒有直接殺掉獵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河水中涌動的暗流沖刷著李良全身上下,卻是無法把李良卷走,他隨著水波輕輕擺動著身體,感受著全身毛孔反饋回來的波動。
一股異樣的水流在附近若隱若現。
每當李良作勢欲游走時,那異樣的水流便會突然接近李良,但當他停止活動,對方便不再靠近它,而是繼續潛伏在暗中。
距離李良窒息極限還剩下一分鐘時間。
“既不攻擊我,看樣子,也不打算放我走。”李良閉著眼睛感受著水怪的存在:“它應該已經開了靈竅,有了智慧,它在思考。”
天罡三十六神通之中,有一門神通名為通慧,意指通曉萬物眾生之慧識,其中就包含了與各類飛禽走獸溝通的技藝,李良不確定對方是什么物種,既然對方開啟了靈竅,那也妨一試。
他回憶著魚類溝通的經驗。
然后從嘴里吐出了幾個有節奏性的泡泡。
水中安靜了片刻,忽然,迎面傳來一陣激蕩的水流波動,水怪竟是一頭朝著李良撞了過來,他能感覺到皮膚傳來一股沉悶的波浪反饋,在強大的阻力下,李良勐然側身揮出一掌,借著對方轉過來的趨勢禁忌避讓。
剛剛李良是在用淺水魚類溝通的方式吐泡泡,表達出了簡單的問候,從水怪的反應來看,它應該是沒聽懂,反而以為李良在挑釁它,第一波撞擊沒有命中李良,水怪調了個頭,吐著泡泡再次向李良撞來。
距離李良窒息極限還剩下三十秒。
感受到第二波撞擊激蕩而來的水流,這一回,李良不再手下留情,身邊的伙伴只知道他的秘技玄奧無窮,卻不知他還有著不輸于天劍的絕學。
水怪自信滿滿的朝著李良撞去。
在水里就是它的天下,沒有任何兩腳獸能追得上它的尾氣,水怪吐著一長串泡泡,一頭撞向了李良的胸口,結果就在這時,水怪忽然發現這個兩腳獸幼崽擺出了個奇怪的姿勢,先是扭轉上半身,雙臂在水流中舞動了起來,緊接著,水怪就發現對方舞動的雙手變得危險起來。
源自生物本能對死亡的恐懼,水怪能感覺到,如果它現在沖過去,如果被那雙危險的雙手擦碰到,會很疼。
隨著李良雙手在水中劃動,手邊的水流開始脫離河水原本的流動趨勢,轉而在他股掌之間形成一道道全新的流體,水流在隨他起舞,這頭水怪哪里見過此等景象,一時間不敢再上前。
正常情況下,李良是沒可能使出地印的,因為這玩意兒對于自身境界的要求極高,基本上需要先成仙才能開始入門修煉,因為地印首先對修習者要求的就是“縱勢”與“控能”,暗指風水學說中操縱勢場與控制能量,在陸地上,空氣密度極低,修習者不可能像搓面團一樣揉捏氣體來操縱形態變化。
水的阻力正好模擬出了“縱勢”的效果環境。
盡管接下來這一擊不具備“控能”的能量變化,僅僅是“縱勢”的形態奧義,應該也夠這頭水怪喝一壺了,李良揮動著手臂,肢體帶動的水流逐漸成型,他將卷來的水流一把向前推出,脫離了李良的引導之后,這兩股水流頓時失去了束縛,朝著他甩出的方向噴射了出去。
“翻山。”
兩股水流糾纏在一起,就像兩條水中的蛟龍咬向了前方,水怪被這奇異的景象分了心,沒有來得及完全閃開,直接被兩股融合起來的水流卷到半邊身體,暗涌剛勐無比,水怪暈暈乎乎的被水流給卷了個底朝天,等它緩過神來,李良已經不見了。
水怪急忙游動著去尋找李良。
剛才沒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它甚至還想再來一次。
“咕嚕…”
水怪連續吐著泡泡。
與此同時。
擺脫了水怪之后李良迅速游回了河邊。
在曼曼的攙扶下,李良疲憊的上了岸,之前在水下強行使出,想要利用阻力發揮縱勢的效果,所需付出的力道可謂是成倍增加,對于肉身的負擔也是幾何式增長。
李良渾身濕漉漉的坐在岸邊,暗中調息回氣。
“那家伙肉身比我預料的結實,只憑形態的變化,翻山印還是傷不到它。”李良凝望著河面似乎若有所思,這時曼曼遞來一條毛巾,他接過擦了擦臉,這才注意到周邊圍滿了人。
大家都看到了李良跳入河中救人。
包括第一個跳下去就老人的黑色小狗,以及后來跟著跳下去救人的少女,他們救人的舉動大家都看在眼里,尤其是之前被拖下了水的獲救者,劫后余生之后更是對李良他們感激到不行,其實一開始李良是沒打算管這些人的,后來不知怎么的就陰差陽錯救下來這么多人。
“兩個不省心的家伙。”李良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對兩個徒弟的態度,平時盯緊練功,其余時間無論是待人處事還是私生活,他都不太管,因為那屬于兩個徒弟各自需要經歷的成長,但是徒弟真的遇到麻煩,做師父的,總不能放任不管。
兩個徒弟去救人沒救成,反而差點把自己搭進去,李良并不覺得有什么可生氣的,畢竟他作為兩個徒弟的家長,就是得在徒弟成長的過程中給予引導和幫助,當然,該教育的還是得教育。
“我記得我以前說過吧。”
李良各自給傻徒弟來了個腦瓜崩:“我說過,你們不論干啥起碼得量力而行,你們想幫誰,不要把自己賠進去,今天要不是我在,就憑你倆那點修為,還真不夠那怪物塞牙縫的。”
“尤其是你。”李良捏著小黑的耳朵:“你太容易沖動了。”
曼曼和小黑乖巧的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的聽李良訓話,等他說完了,曼曼才好奇的抬起頭:“良蛋兒,水里的是啥啊,真的是水怪?”
“不清楚。”
李良回想著與那只生物交手的過程:“反正它勁兒挺大的,也足夠皮實,放陸地上我能輕松放倒它,但在水里還是有點吃力。”
這時,接到報警的警方姍姍來遲,連帶著前來聯合出勤的消防兵,兩方人馬趕到黑河邊以后,先是跟幾個溺水的當事人了解了一下情況,看這群人好端端的在岸上,警方和消防兵總感覺他們在報假警,浪費警力,但他們狼狽的模樣跟現場肅穆的氣氛又不太像。
經過簡單的盤問,最后警方的目標指向了不遠處休息的李良。
來問話的警察約有四十來歲,模樣看著挺年輕,他一邊觀察著河水,一邊來到李良身旁坐下:“你就是救下那幾個溺水者的孩子?”
“嗯。”李良應了一聲。
“你能大概描述一下當時的現場不,工作需要,有什么你就說什么。”警官沒有因為對方是個小孩就忽略對方,他認認真真的取出了筆和手抄本。
曼曼正要興奮的開口說話,李良澹澹的瞥了她一眼,見她老實下來,這才對警官說道:“其實也沒啥,我看有人落水了,正好我會游泳,所以就跳下去救他們了。”
“嗯,你說的聽起來正常多了。”警官滿意的在手抄本上記錄下來:“比那什么水怪出沒,還有什么被水怪往嘴里塞進去一條死魚聽上去靠譜得多。”
李良問道:“能交差不?”
“可以。”警官露出笑容來。
接下來事情就變得簡單很多了,根據警方調查,此次桉件起因是本地居民前來河邊釣魚,沒有足夠的安全意識,導致落水,警方重點表揚了見義勇為的施救者,并送上了警局的表彰。
隔日。
師徒三個照舊早起出發,前往黑河邊練功。
只不過今天情況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他們來到三環邊上時,黑河周邊都被警方設下了路障和關卡,把附近道路封鎖了個水泄不通,僅留下黑河橋供給路人和汽車保證最基本的交通。
附近的老百姓都跑了過來看熱鬧。
具體為啥封鎖黑河,警方并未對外公布,只是嚴厲禁止所有人靠近河水,不論是什么理由,想靠近黑河的百姓都被警方阻擋在外。
“咦,我們去不了黑河了耶…”曼曼望著河岸上來回徘回的警察,故意提高了聲音:“那豈不是說,今早不用練功了?”
小黑走過來抬起爪爪拍了一下曼曼的小腿,它沖曼曼搖了搖頭。
“我去前面看看,你倆在這兒等我。”李良吩咐一聲,直接朝著封鎖線走了過去。
封鎖黑河的絕對不是當地派出所,就算加上青陽市市公安局,人手也不夠,李良看那些人都穿著警服,暫且就當他們都是警察吧。
李良走到河岸的封鎖線跟前。
“這里不許靠近,小朋友。”一名警察發現李良接近了這里,溫和的勸道:“這地方沒啥好看的,快回去吧。”
望著河水沉思了片刻,李良忽然問道:“你們是不是打算下水去抓那只精怪?”
警察怔了怔。
“精怪?”這名警察似乎不太清楚李良在說什么。
他很快就把李良的話當做了孩童的戲言。
在場大多數執法人員都是官方緊急從各個部門抽調的人手,匆忙間,就連某些部門的文職都給拉過來幫忙了,聽說上級領導十分重視黑河封鎖行動,比如攔下李良的年輕警察,他只知道上級吩咐他站崗攔截,并不清楚此次行動的具體內容。
最近一直忙于出勤加班,這名警察好多天都沒回過家了,見李良跟他兒子年齡差不多大,愛屋及烏,于是從兜里掏出兩塊錢來,笑呵呵的沖李良招了招手:“小朋友,叔叔請你吃雪糕,你去小賣鋪買一個,吃完要乖乖回家哦!”
李良的視線越過這名警察,望向了河岸邊正在忙碌的一道道身影。
如果那些人都跟眼前的警察一樣,還不知道將要面對的是什么,一定會付出不少傷亡,即使付出了代價也不一定能搞定那只水怪,放在以前,李良一定會轉身就走,他根本不在乎陌生人的死活,別人是死是活都與他無關。
這些年的經歷終究是改變了他對生活的看法。
因為,他有一個很好的父親。
“請我吃雪糕?”李良來到警察面前,從警察手里拿過兩塊錢,先是看了對方一眼,然后就在對方溫柔的注視下,把錢塞進了口袋。
想來,這位警察也是一名父親吧。
在警察揮手告別中,李良折身離開了這里,大概過去了五六分鐘時間,去附近城中村買了三根老冰棒的李良重新回到這段封鎖線跟前。
曼曼和小黑分別站在李良身旁,師徒三個各自叼著冰涼的老冰棒,在警察面前站成了一排。
“你咋回來了?”
警察哭笑不得的看著三個小家伙:“不是叫你乖乖回家么,你怎么還把朋友帶過來了,好吧好吧,叔叔再給你一塊錢,請你們吃個泡泡糖,這次你們要乖乖回去哦。”
說話間警察一臉無奈的便要從口袋掏錢。
李良沖他擺了擺手:“不用,已經夠了。”
“啊?啥夠了。”警察怔了怔。
只見面前的少年舉著右臂,沖著身旁分別站著的女孩和小黑狗吩咐一聲:“曼曼,玄心。”
“歐耶——”曼曼舉著雙臂歡呼。
“吸熘吸熘!”小黑嘬著嘴里的老冰棍使勁搖尾巴。
警察突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你們想干啥?你們可別亂來,公安局封鎖這里可不是鬧著玩的,不要讓叔叔難做啊。”警察似乎猜到了這三個小家伙打算做什么,但他唯獨沒猜到的是,眼前的少年男女以及黑狗,根本不是他一個普通人能攔得住的存在。
曼曼當先一個縱身,騰空拔起兩米多高,一個漂亮的跟頭翻過了封鎖線,緊隨其后的小黑直追而上,在半空中追上曼曼,后腿借著曼曼的身體二次發力,騰空飛躍出五六米遠,兩個小家伙就像武俠電視劇里的輕功高手那樣,以一種警察無法理解的姿態“飛”進了封鎖區。
“謝謝你的冰棍!”
曼曼一邊奔跑一邊回頭沖警察招手。
“我特么…”警察的眼睛都看直了。
當他回過頭來,卻見李良嘴里叼上冰棍,騰出雙手做了個伸展熱身運動,警察下意識退后兩步,就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李良深吸一口氣,全身的皮膚迅速泛紅。
緩緩下蹲,隨著李良驟然發力,他腳下的地面頓時深陷出兩個凹坑來,與此同時他身形當即爆射而起,拔地七八米高,如炮彈般追向了已跑出二十多米外的兩個徒弟。
飛得高喊得遠。
空中,李良一聲長嘯朝著河岸震蕩而去。
“管事的出來見我!”
矯健的身影如流星一般墜向河岸,現場中,忙碌的執法人員齊刷刷朝著吼聲來源望去,只見李良從天而降,轟然砸在岸邊的淤泥上。
全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