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寬恕與救贖

　　纖纖小手之中，握著的不是看不見的丸子，而是以兩種暗勁衍化出來的至強至剛之力，手少陽三焦經中正平和，手少陰苞心經鋒芒畢露，兩條大脈迸發出來的暗勁在她那只小手中交匯融合，終于形成了無規則旋轉的狂暴勁力，完美還原出了電視上某個動畫片主角的S級忍術。

　　握在柳曼手中的不是什么丸子，而是一種能夠將熱愛與現實彼此相連的力量。

　　她挑選了正確的時間，以最震撼的出場方式，再一次人前顯圣。

　　“螺旋丸！”

　　柳曼一掌就把活死人拍向了地面。

　　恐怖的至剛至強之力當場便將活死人頭顱絞了個稀碎，那活死人身體磕到地上，直接就被螺旋勁力打得從地上彈起，身體倒飛出去橫跨了二十多米，瘋狂旋轉著撞到了坦克的履帶上，給那坦克濺的到處是血，然后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就在曼曼落地的瞬間，楚云天和李良二人與她擦肩而過。

　　楚云天一副十分吃驚的表情看向了小丫頭，眼神中滿是臥槽牛逼的畫外音，至于李良，他在看到小丫頭時的表情就跟大白天見了鬼似的，只可惜現在不是收拾她的時候，兩人并未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從柳曼身邊穿行而過，迎向了活死人大軍。

　　小丫頭緊隨其后。

　　三人如一柄尖刀般的絞入了敵軍之中。

　　單論純粹的肌肉力量，楚云天龍化的身軀完全能夠碾壓活死人，這些豆芽菜的拳腳打在他鱗片上就跟撓癢癢一樣，而他稍微用點力氣就能把活死人像面團一樣硬生生撕裂，一拳頭下去，就能連帶著七八個活死人一起打飛出去，只是比起收割速度，即使楚云天擁有這么恐怖的力量，也比不上手持追影的李良。

　　李良真就跟沖進稻田里割草似的。

　　從他穿梭而過的路線上散落著一排排殘肢斷臂肢體，不管有多少活死人圍上來，只需一個照面，就會被李良瞬息肢解了身體，失去戰斗力，僅憑他們兩個人就奇跡般的擋住了規模超過兩千的活死人大軍，沖過來的活死人硬是無法越雷池一步。

　　實際上活死人也對那些人類士兵沒啥興趣。

　　它們更想要抹殺掉楚云天這個“病變”的同類。

　　“我都變身了還沒李良殺的快，這家伙真的只是凡人肉身嗎。”楚云天瞥了一眼正在收割的李良，隨后他目光掃向全場。

　　高大的身軀令楚云天將全場各個單位所在地盡收于眼底，只見他醞釀了片刻之后，身體忽然鉆出來無數的觸須，連續在體表生出了數十只詭譎的眼睛，那些眼珠子轉動了兩下，分別對準了提前預設好的角度，開始凝聚強烈能量反應。

　　“嗡——”

　　隨著一聲風的輕吟。

　　數十道高能射線從楚云天全身激射了出去，霎時間，全場都被這耀眼的能量光譜點亮，高能射線穿透了空氣，持續釋放著能量，它們在大地上折射出了一副絕美的叉狀光譜，這些射線不光照亮了天空，也剝奪了叉狀光線范圍內的生命。

　　穿透，切割。

　　數之不盡的活死人被高掛在了高能射線的枝杈上。

　　高能射線出現的剎那，原本正在廝殺中的李良即刻停止住身形，他雙眼凝望著幾乎貼到他鼻尖上的高能射線，只差一點，他就會被高能射線當場分尸，李良抽身后退了出去，順帶著拉住了準備上去摸摸高能射線的小丫頭。

　　“你特么絕對是故意的是吧？”李良沒好氣的罵了一句。

　　上次用縮潰劍給了楚云天一次畢生難忘的經歷，楚云天沒來及使出其余本領就被打得失去了還手之力，看來這家伙就算塵封了翠華山上的記憶，潛意識也記著被李良暴打的畫面呢，非得向李良展示一下真正的技術不可。

　　柳曼目光嚴肅的看向龍骨巨人：“他好多眼睛啊，這些眼睛一直睜著不會疼嗎。”

　　凝望深淵者同樣會被深淵凝望，在曼曼窺探楚云天的同時，楚云天似乎心有所感，他粗壯的上臂表層鉆出來幾根觸須，直接從觸須根部睜開了一只眼睛瞪向曼曼。

　　曼曼頓時產生了一種生理層面的不適。

　　“我剛想說什么來著…”李良壓抑著火氣的目光看向了曼曼。

　　這血脈壓制一般的凝視讓曼曼當即閉上了嘴，此時活死人大軍被楚云天的高能射線放倒了大片，活死人一時突破不了高能射線組成的絞殺場，李良終于得以抽出時間來重新審視曼曼：“你有沒有什么要解釋的。”

　　小丫頭剛要撒丫子開溜就被李良一只手提住了后脖頸。

　　這里是大規模混戰的戰場，不是柳曼這樣初出茅廬之徒該來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會被活死人圍住，失去輾轉騰挪的閃避空間，從而當場暴斃，盡管小丫頭出場時的功夫確實很驚艷。

　　李良低頭看了一眼曼曼還在微微發抖的右手。

　　這么霸道的發力方式，以曼曼的筋肉骨骼強度，短時間內怕是只能使用一次，在李良的印象中，他從來沒給柳曼教過暗勁的進階變化，這些全都是憑曼曼自己領悟出來的東西。

　　說實話李良的心情很復雜。

　　一方面是因為自家的熊孩子不聽話，跑到了外面以身犯險，李良對她擔心多于生氣，另一方面是因為徒弟的成長，在自己沒有察覺到的時候，自家徒弟居然已觸摸到了暗勁變化的奧秘，李良心中的喜悅與自豪感相隨而生。

　　李良沒有直接斥責曼曼。

　　“你那招叫什么名字。”他淡淡的問道。

　　柳曼小心翼翼的回頭向李良看去，李良面上不喜不怒的表情令她一時摸不準李良的心情，她訕笑著說道：“螺旋丸呀，我不是前兩天給你展示過一次嘛。”

　　“螺旋…”李良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

　　這丫頭好像確實用水球里的顏料炸過他一臉來著。

　　李良嘆了口氣：“行吧。”

　　仙途無輩，達者為師。

　　既然曼曼已經用實力證明了她的螺旋丸不是什么子虛烏有之物，李良自然也會承認她武學上的進境，參悟到暗勁的進階變化之后，即使柳曼不使用螺旋丸，她本身也會因為對勁力的感悟而帶來武力值暴增。

　　剛剛從十幾米高的樓頂跳下來屁事沒有，這就是柳曼實力飛躍后的證明，當她把參悟出來的勁力變化熟練運用到戰斗之中，她就會開始走上更強者的道路。

　　“你太莽撞了。“

　　最終李良還是決定不打擊曼曼，以她如今的境界，算是勉強達到了能夠出師歷練的程度，因此李良也就打消了把曼曼趕回去的念頭，他轉而對曼曼吩咐道：“等會兒云天的射線結束之后，你隨我行動，切記不可掉隊。”

　　“云天？”曼曼卻是敏銳的抓住了重點。

　　她呆滯的小臉蛋兒上寫滿了問號：“你是說這個丑了吧唧的大塊頭是楚云天？”

　　經過李良這么一提，曼曼還真發現這個大塊頭的臉跟楚云天長得很像，就是那身材和造型實在太夸張，以至于小丫頭一時間不敢認他。

　　啪，啪。

　　粗壯的龍尾抽打在了地上，楚云天回頭瞅了柳曼一眼，很明顯，他剛剛聽到小丫頭說了什么。

　　“嗡——”

　　持續了將近三十秒的高能射線逐漸達到極限，龍骨多眼巨人身體上的眼球不堪重荷，紛紛溢出了血跡，一顆顆眼睛隨之閉合，一道道高能射線隨之消散，游竄在楚云天體表的觸須也是縮回了體內，回歸主體開始休養生息。

　　再去看楚云天的戰果。

　　他正前方的主干道上幾乎已經沒有了還能站著的活死人。

　　“嗯？”楚云天望著眼前血流成河的街道。

　　似乎是發現了什么，楚云天皺了皺眉，他一步步走進血漿與殘肢鋪砌的絞肉場中，跨過一具具還在掙扎的破碎肢體，來到了一具被切割掉下半身的老者身邊。

　　老者有著和其他活死人不一樣的清澈眼神。

　　“原來你還活著啊。”楚云天把老者的上半身從尸堆里提了起來。

　　通常情況下，蟲須草在對宿主完全支配之后，宿主就會腦死亡，成為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眼前這個老人，顯然還沒有被蟲須草完全支配，他依然保留著大腦的活性，留有自我意識，所以楚云天才會多此一問。

　　老人愕然的目光望著楚云天：“是你。”

　　“嗯。”

　　“在我被控制的時候，我看到了很多支離破碎的記憶，也聽到了你在黑暗中痛苦的慘叫，我從來沒想過，我們的實驗，對你來說會是如此殘忍的傷害。”

　　老者腰部和右肩被截斷的切口中不斷往外灑落著鮮血。

　　然而他充滿悔意的雙眼中卻已布滿了淚痕。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老者重復著一遍又一遍的懺悔，在那被蟲須草控制的短暫噩夢中，他不僅聽到了楚云天痛苦的慘叫，也看到了翠華山上多眼巨人與巴蛇之間的戰斗片段。

　　身高超過三十米，體重上達數百噸。

　　那完全能對現代化軍隊造成壓倒性毀滅的神話生物，根本不是人類能夠抵御的東西，如果它想破壞，不出一天的時間就能摧毀半個亞洲的國家，人們在無知下盲目的對巨人細胞進行著研究，瘋狂挑釁多眼巨人這個神話級生物的底線，就算人類因此而被毀滅也不足為奇，正是因為華英教授知道了多眼巨人有多么恐怖，才會在此時祈求多眼巨人的原諒。

　　他一遍遍的懺悔著。

　　他希望多眼巨人饒恕他們這群妄想觸碰禁忌的凡人，替那些還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類同胞，祈求多眼巨人平息怒火，這一刻，華英教授只想替人類同胞阻止末日的到來。

　　粗大的尾巴晃來晃去，楚云天手里提著教授的半截身體，沉吟道：“你是不是有個學生，大概二十多歲，聲音聽上去軟乎乎的？”

　　“嗯？”華英教授沒想到楚云天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楚云天嚴肅的表情突然一變，轉而哈哈大笑了出來：“你不用跟我說什么對不起，如果對不起有用，那世界上就不存在對得起的公平了。”

　　他手臂上鉆出幾條觸須，蠕動著爬進了華英教授體內。

　　華英教授本已失去知覺的身體忽然變得奇癢無比。

　　那難忍的刺癢令華英教授面目都扭曲了起來，華英教授本以為這是楚云天對他的懲罰，然而當他看到自己肢體斷裂處的血肉開始瘋狂滋長時，他反而猜不透楚云天想做什么。

　　是想把他變成更加扭曲的怪物嗎？

　　還是單純在懲罰他？

　　“拯救了你的，不是你那一點也不誠懇的懺悔，也不是你那沒啥誠意的道歉。”

　　楚云天隨手丟掉了華英教授那不停扭動的血肉肢體。

　　華英教授失去的肢體正在重新生長出來，剛剛從楚云天體內爬出的觸須，在楚云天的授意下，它們鉆進華英教授的傷口之后開始為這個凡人重塑肉身，正如楚云天所說，救了王華英一命的不是他的祈求或者懺悔，而是他的學生。

　　對不起從來不是用嘴說的，而是做出來的。

　　那個叫莊恬的研究生，她以行動貫徹了人性中的憐憫與共情，可以說正是因為莊恬在一次次的選擇中擁抱了人性，才為華英教授贏得了這個重生的機會。

　　至于其他人就沒那么好運了。

　　在楚云天轉身而去時。

　　匯聚成河的血水從地面流淌而過，也流過了楚云天的腳下，一條條蟲須草從破碎的軀殼中鉆了出來，沿著血水流動的方向，爭先恐后的朝著楚云天游動而去。

　　失去了軀殼之后蟲須草就會被切斷供養，不用多久它們就會陷入休眠狀態，再次淪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它們沒得選，因此它們只能先行依附到楚云天身上，再想辦法和楚云天爭奪身體控制權。

　　結果就在這些蠕蟲鉆入了楚云天體內之后，它們忽然發現，之前被它們識別成“病變體”的生物信號居然是偽裝出來的，原來這個所謂的病變體就是多眼巨人主體。

　　哎呦回家了喂。

　　蠕蟲們頓時變得老實下來，乖乖排著隊把自己轉換成了細胞狀態，回到了屬于自己的崗位上，并將從前宿主那掠奪的生物能量奉獻給了主體，肉眼可見的，在這些蠕蟲鉆入楚云天體內后，楚云天全身的肌肉都隱隱在鼓動膨脹。

　　楚云天回到了李良面前。

　　“解決了。”他咧嘴嘿嘿的笑著。

　　曼曼注意到遠處的馬路上，剛剛生出下半身的華英教授從地上爬了起來，小丫頭指著華英教授就要沖過去喂他吃丸子：“那邊還剩一個，讓我去解決他，哇呀呀呀——”

　　李良一把扯住了小丫頭的袖子：“就你話多。”

　　既然楚云天決定單獨留下這個活口，自然是有他的原因，李良并不打算過問華英教授的事，他扯住曼曼強行拽走了小丫頭，楚云天正要一起走時，扭頭瞥了一眼軍隊的防御線。

　　士兵們一個個茫然的瞪著楚云天。

　　三輛坦克也是悄無聲息，半晌沒有動靜。

　　整場戰斗下來他們一發子彈沒打，一發炮彈沒轟，全程觀看完了三個人單挑兩千多名活死人的遭遇戰，直到戰斗結束，他們都沒參與進去，硬是以觀眾的身份圍觀到了遭遇戰落幕。

　　“咋的，又打算拿炮仗扔我？”楚云天看向了坦克的炮口。

　　李良一邊拽著曼曼一邊沖楚云天吆喝：“別墨跡了，西邊好像還有一大波活死人——”

　　“大波？哪里有大波？”楚云天眼睛一亮就朝著李良追了過去。

　　直到三人遠去。

　　前排士兵望著滿地的殘肢斷臂，看著地上還在流淌的鮮血，一時間，他們不知該如何向上級匯報這里的戰況，于是士兵們的目光聚集到了王華英教授的身上。

　　這個老人在楚云天離開后就已完成了肉身的重塑。

　　他渾身赤裸的站在馬路中央。

　　“如果沒有了人性，人，又算是什么生物？”

　　“拋棄人性之后，我，又是誰？”

　　在士兵們警惕的注視中，華英教授緩緩仰起頭，望向了浩瀚無垠的天空，回憶著前半生的經歷，腦海中一幕幕的回憶就像是錄像機里的黑白膠卷，這些年的爭名奪利最終都不過是虛妄，到頭來華英教授才發現，是他的學生為這黑白的回憶帶來了彩色。

　　人類的盲目自大差點為這個世界帶來了滅頂之災。

　　幸好多眼巨人沒有想要真的毀掉人類。

　　握緊右手，華英教授感受著體內旺盛的活力，他此時的身體狀態簡直比前半輩子加起來都要好，這是多眼巨人賜予他的禮物，也是莊恬為他贏得的救贖。

　　多眼巨人的寬恕，莊恬的救贖。

　　同時被兩個人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