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象空間的主人驅逐了踞神,荒土與老宅隨之遠去,有如錄像倒帶,周圍景象在踞神身邊飛快的倒退,待到風景靜止時,他已重新返回了楚云天的家中。
“呼…好險。”
離開業障鬼的鬼蜮之后,踞神抬起長袖裝模作樣的擦了擦汗:“幸好我溜的快,差點就被劇透了。”他把雞仔放到了桌上,陽神天眼掃描了一下雞仔的傷勢。
有心跳,呼吸微弱,兩條腿骨骨折,胸架肋骨斷了三根,內臟出血…
踞神搖搖頭。
“一個舊神的神子,一個背負業力的業障鬼,一個說不清是什么玩意兒但能穿越時空的影子生命,你們一家子真是沒一個省油的燈啊。”踞神低嘆一聲,右手遁入太虛界,呈虛化狀態伸進雞仔肚子里摸索著,片刻后,他從雞仔體內抽出了三條蠕動的黑色細絲。
這是業障鬼留在雞仔肚子里的頭發。
既然雞仔撐到了踞神趕來,業障鬼的頭發也就沒有了作用,不必繼續留在雞仔肚子里,至于這三根頭發如何處置,踞神認為還是交給楚云天處理比較好。
他的家事還是交給他自己去頭疼好了。
與此同時。
淮南省遠郊的天空,一朵黑漆漆的烏云正在對流層中飛往青陽,在這個距地一萬兩千米的高度上,人類肉眼根本不可能察覺到這朵烏云的痕跡。
烏云內部突然響起電話鈴聲。
云中的李良猛地來了個急剎車。
當今通訊技術尚處于雛形,人類不可能把民用基站輻射出的電磁信號送到對流層這么高,偏偏李良的小靈通卻響了,心念及此,他隱約猜到了是誰打來的電話。
李良一邊繼續趕路一邊按下接聽鍵。
電話:“信徒…異常…”
電話:“信號受損…等…小心天上的…”
通訊就此中斷。
聽筒里都是滋滋的電子雜音,沒法正常分辨這些嘈雜的訊息,李良只能勉強聽到斷斷續續的幾句話,乃是電子合成的那種漢語發音,非人聲,從中可以大致推測到,對方想告知他什么信徒出了某種狀況,導致信號受到影響,等待,小心天空。
眼下楚云天狀況未知,李良暫時沒空細究這通電話,繼續趕往青陽市市區。
大陸所屬除過淮北逐鹿以外,其他地區的地脈能量通道尚未解封,身處外界,李良體內的能量相當于無根之水,他以拘靈神通在黃河地脈中捕來陰屬性精神能量,使陰五雷法,護體天罡化作十四道黑云吸旋,一路劈開對流層的罡風極速飛行。
踞神可以遁入太虛界實現縮地成寸,本體乃是肉身凡胎,李良也只能用這種比較普通的方式趕路,比踞神晚了大約兩三分鐘才堪堪到達青陽。
當初李良還很幼小的時候,他曾追著一輛汽車追出青陽市,打死了車里的所有綁匪,后來因初次使用混元歸一的后遺癥被警察誤解為慘遭綁匪虐待,送進了醫院,李良依稀記得這家醫院的位置。
“幸好以前去過一次,不然連在哪都不知道。”
進入青陽市邊界后李良降低了高度,護身的十四道吸旋頓時改變陣勢,身形改做平滑俯沖,從大約一萬多米的高空循序下降。
高度不同,氣壓不同,萬米高空的低氧環境對李良來說不過是他日常吐納胎息而已,就是低溫與氣壓變化有點麻煩,到達千米高度時,他用剩余不多的陰屬性能量遮蔽身形,化作一道黑霧一頭扎向軍立醫院急診部天臺,等到地面上的老百姓反應過來之前,他已消失在了醫院建筑群中。
“呼…”
李良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冰冷的水霧在他面前噴出了一束氣柱,眉毛沾著的霧氣幾近凝結成了白霜,他呼吸了一個周天,迅速適應了高空低溫環境與地表環境的氣溫差,一邊調整血壓一邊往急診中心一樓趕去。
之前楚媽媽在電話里跟他說過樓層,他直接順著樓梯間趕到一層,果不其然,急診中心的境況真如往常那般人手不足,太多的傷員病患聚集在大廳里,有的甚至是靠在墻根躺在地上慘叫掙扎,可憐的連個地鋪都沒有。
不是醫院不安排病人,實在是大家有病有傷都想去最好的醫院,不管醫院多好,病床就那么多,醫生就那么些,比如楚云天早在一小時前就被帶到醫院了,直到現在他連個等候區的椅子都沒排上,更別說病房和病床,他只能靠墻趴在護士值班室門口,臉貼著冰冷的地板昏迷不醒,而楚媽媽則是在值班室里面哭著喊著求醫生救救孩子,只差舍棄最后的尊嚴當場下跪。
說來也是不幸中的萬幸,楚家忍痛裝了座機,但卻舍不得買小靈通,李良沒法直接聯系到楚媽媽,幸好她哭的夠大聲,李良才在亂糟糟的一樓大廳認出了她的聲音。
“楚云天?”
見到值班室門口躺著的人李良趕緊穿過人群走了過去,這才幾天不見,再次見面居然出了這么大的事,他一看楚云天面色就知道情況不妙。
全身皮膚膚色蠟黃發青,沒有血色,活像一坨沒有光澤的金屬疙瘩,皮膚血管根根暴起,表層崎嶇不平,分明是氣血凝滯成栓的癥狀,換作正常人早該死于心臟衰竭了,但他竟還奇跡般的保持著微弱呼吸。
顧不上去叫楚媽媽,李良第一時間起手搭橋,準備用暗勁透體探知楚云天身體狀況,正當他食指搭在楚云天左臂三焦大經脈絡上時,全身突如其來刺入一股針扎般的遇襲示警。
李良的手指如觸電般彈開。
原本下蹲的姿勢頓時一個彈射后滑,李良立刻退到兩步外,當他退出了安全距離以外,全身預警的刺痛感才緩緩消失,再看楚云天,仍是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
醫院乃是生與死的中轉站,陽氣旺盛,陰氣更旺盛,隨便亂開天眼會對這里產生十分糟糕的影響,沒有哪個陰魂受得了李良陽火金光的灼燒,不開天眼,又沒法知曉楚云天身體是什么狀況,關鍵是楚云天此時的狀態還擁有無意識反擊能力,李良沉吟片刻,于是轉身到值班室去找楚媽媽。
“阿姨。”
已經哭紅眼睛的楚媽媽聽到這個聲音怔了片刻,本來都沒想過李良會來,結果人真出現在面前了她的情緒反而中斷了片刻,一時忘了繼續跟護士求救。
“李良你…你不是在淮北嗎怎么…”楚媽媽直到現在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少年果真三分鐘趕來,哪怕是住軍立醫院隔壁,上下樓都不可能三分鐘啊!
“小嵐沒事了,這會兒在家里休養,睡一覺就好,不過楚云天的情況有點麻煩。”李良思考的同時目光從楚媽媽身上移向了門外:“我剛剛在門外大概看了一下,這家醫院是治不好他的,我們得帶他去別的地方。”
楚媽媽:“這…”
“我知道你很難相信我,放著全市最好的醫院不去,把孩子的命交給他班里一個普普通通的同學,外人怎么可能背負得起自己親人的性命?不管是誰,都會毫不猶豫做出自己覺得正確的選擇,這是作為人幾十年培養出來的觀念問題,沒有誰對誰錯,只是現實你也看到了。”
“醫院病患太多,我估計排隊要排好久,而且楚云天的問題醫院根本解決不了。”李良見到楚媽媽欲張口質疑,于是緊接著補充道:“你先不用急,據我所知,楚云天他爸在部隊,回不來,你們家也沒啥親戚在跟前,按理說現在家里應該是沒人的,現在我把小靈通借你,你給家里打個電話試試,反正不差這一分鐘。”
抱著十分復雜的心情,主要是楚媽媽一直對李良另眼相看的緣故,她將信將疑拿過小靈通,擦了擦眼眶的淚花,這才勉強看清上面的數字按鍵:“我給家里打過去?家里不是沒人嗎,而且門還鎖著,鑰匙在我這里…”
出于對李良的穩重印象楚媽媽終于按下了撥號鍵,幾秒鐘過去,對面很快就接通了電話。
踞神:“emmm…”
楚媽媽:“你是?你是誰!你怎么在我家里!”
踞神:“我覺得以楚云天的大嘴巴,他不可能忍得住,就算沒給同學宣揚出去,應該也給你提起過我,翠華山上的,那個穿綠衣服的,就是我。”
楚媽媽:“…”
踞神:“沒錯,那天你丈夫也在。”
楚媽媽:“等一下,我以為他們兩個是合起伙來騙我的,不對,山河是個老實人,不太像騙人的樣子,可是你為什么會…”
踞神:“我為什么會在你家里?這事說起來就比較復雜了,瞬息間跨越數百公里實現縮地成寸,這個牽扯到三界和太虛界的結構原理,三兩句話說不清楚,總而言之,我這會兒在你家,云天的寶貝雞仔很安全,算是給你報個平安,另外,你孩子自閉問題挺嚴重啊,自閉都到形成心之壁壘的程度了,表面上看起來跟正常孩子差不多,但在我看來平時你跟你家那口子好像也從來不關心他的心理健康問題,任他自生自滅唄。”
楚媽媽:“什么意思???”
踞神:“心理健康問題回頭見面了我再跟你細說,現在比較麻煩的問題是,你家云天雖然昏迷了,但他仍然有無意識反擊能力,應該是由特殊原因導致的自我保護極端化,這種保護機制不會對普通人的正常肢體接觸有反應,但如果誰想試著拿刀捅他或者作出任何殺害他的傾向行為,他的心之壁就會在無意識狀態下具現化,進行全力反擊,至少相當于手榴彈貼身爆炸的威力,這件事我也是剛知道的。”
站在楚媽媽背后的李良回味著之前的第六感,刺痛預警能夠覆蓋他全身,范圍差不多就是手榴彈貼身爆炸的程度。
于是他通過踞神繼續跟楚媽媽用電話溝通。
踞神:“這就是醫院幫不了他的原因,我建議你不要讓他待在醫院,萬一哪個護士給他來一針葡萄糖,那場面一定會很血腥,不論針頭還是手術刀,對他來說都有可能被判定為殺害行為,盡快把他交給李良,李良知道該怎么做。”
楚媽媽:“我…讓我再想想。”
踞神:“行吧,不過咱們沒多少時間了。”
楚媽媽:“那個什么,我最后還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踞神:“但說無妨!”
楚媽媽:“我也不怕你笑話,以前云天有一次偷偷告訴我,他說,你是李良的分身,等于你就是李良,而且你一直想讓他跟你學習法術做神仙,其實我是不信他的,這孩子滿口胡說的,對嗎?”
說話的同時楚媽媽轉過身來看向背后的李良。
李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