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俗世的凡人武者齊會首時。
山中已生大變。
“從我記事起便跟隨在先師身邊，學習天地自然之道，這一學，就是十四年。”純陽子盤腿坐于小路中央，神色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吳惟感慨了一句：“山中無歲月啊…”
面前這個年輕人自稱是來觀摩太極之爭的武術愛好者，獨身來到翠華山，沿著后山上山時偶遇了擋路的純陽子，他也不急著通過，便與純陽子席地而坐。
這個年輕人與其他上山的不同，沒有嚷嚷著非要純陽子讓路，聽聞他說是山上乃大兇之地，他沒硬闖，也沒假意離開然后暗中繞路，而是耐心聽起純陽子講述這座山里的故事。
“先師無為子傳我學識，教我本領，養育我長大，可那時的我年幼頑劣，耐不住山里寂寞，總是向往紅塵中的七情六欲。”純陽子撣了撣白袍的衣袖：“有一天他突然告訴我說，他要走了。”
年輕人靜靜的聽著。
“當時我沒聽懂先師話中的意思，有些慌張，但更多的則是即將獲得自由的欣喜，也沒有理會先師臨行前的囑托，只當耳旁風吹了過去。”
純陽子下意識搓了搓手指，平靜如水的心境逐漸泛起了一絲波瀾：“先師走了以后，我專門等了一夜才偷偷下山，去俗世中玩耍兩天，回山不見先師歸來，又下山渡了一夜。”
“離家久了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天亮后我回了山，就像往常那樣在家等先師歸來。”
“先師平時外出都會為我留下充足的食物，只是這次他留下的干糧和凈水，竟比以往要多的多。”純陽子嘆了口氣：“我這時才回想起來，先師臨行前看著我的眼神，是在向我道別。”
“我從床下翻出了先師的積蓄。”
“鐵盒里裝著先師積攢下來的錢財，還有一封書信，看完這封信，我終于明白了我輩世世代代駐守深山的使命，也讓我知道了先師究竟去了何處。”
“就在翠華山的后山上，有一處貫穿了三界的鬼門關，這道鬼門直通九幽，鬼門若是開啟，幽冥中的無邊業障便會闖進人間。”
“不可說，不可想，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據先師在信中描述，這道鬼門關有著大恐怖，符合了某個契機之后，凡人就會強制走進這道通往九幽的鬼門關，有著不可抗的因果之力，無論逃往何方，最終都會死路一條。”
“為免生靈涂炭，我輩世代花費了無數心血，終于毀掉了九成以上的契機媒介，僅剩下這最后一道無跡可尋的鬼門隱沒于深山之中，為了找它，我找了一輩子。”
“當年，有外來者進山，不知他們以何種方式觸發了業力，引出鬼門，先師不敢讓這恐怖之物擴散出去，僅留下書信一封，匆忙準備之后便去只身尋找那些外來者。”
“他在信中留話，讓我放心在家等候，不日便會歸來。”
“他命我用心學習他留下的書籍。”
“他囑托我晚上早些休息，切勿晝伏夜出。”
“他知會我山里的清凈不比紅塵中精彩，但那七情六欲又會憑白惹來煩惱，要我務必小心三災六劫。”
“最后他卻念我靈臺不凈，怕我在山里寂寞，在信中把我逐出了師門，趕我下山。”
“但他說過他會回來。”
“結果我這一等，五十年過去了。”
純陽子抬頭望向陰云密布的天空，調整好心境之后他才低下頭來，哂笑道：“許多年沒與人說過話了，話有些多，還請不要見怪。”
“沒事。”吳惟笑著搖了搖頭：“畢竟出家人的心也是人心。”
純陽子挑了挑眉。
“與你談心我收獲良多，不過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吳惟站起了身，看到他竟要上山，純陽子仰頭望著他不解道：“你已知曉山上有著什么事物，還要上山？還是說你以為我只是在給你講故事？你可曉得我為什么明知那座鬼門關就在身后還要坐在這里！當年先師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不聽勸告的年輕人才仙逝的！”
緩緩伸出右手，吳惟想了又想，最終他還是將這只手放到了純陽子頭頂，他溫暖的聲音喃喃道：“你頭發都白了啊。”
“你？”純陽子愣住了。
吳惟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正當純陽子要開口時，周遭溫度忽然下降，由于他背對著后山，所以他看不到身后的雜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枯萎了下來，大地吞噬了青蔥綠葉，樹木枯萎化成了青黃色的灰燼。
一片荒蕪穢土在純陽子身后逐漸成形，荒地邊界緩緩朝這邊蔓延了過來，屹立在荒地中的老宅默默敞開了大門。
吳惟眼神凝重的望著老宅。
“走，別回頭。”
吳惟輕撫純陽子的右手化掌為指，輕輕一指點在他百會穴上，一道電流般的刺痛扎入了純陽子大腦，隨后純陽子便發現他身體失去了控制。
他的肉身居然自行站了起來，兩條腿不聽使喚的朝著下山的路跑去。
“不…等一下！”純陽子四肢僵硬的擺臂邁腿。
他拼命的轉動脖頸，想要回頭去看吳惟，到了嘴邊的話竟變得語無倫次了起來：“你等一下！你…我，吳惟，無為…你，你到底是誰？”
“停下來啊！”
純陽子越跑越遠，而他的喊聲越發凄厲。
“別趕我走…”
“我有好多話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啊，別！不要趕我走！師父，師父！！求你了別趕我走！”
吳惟通過陽神的玄妙手段控制了純陽子的大腦，對他下達了離開翠華山的命令，他如今的陽神修為根本抵抗不了吳惟的心理暗示，肉身只能執行吳惟的命令。
吳惟。
這個名字還是他出家前的俗世姓名，當年，他就是在這個年紀，從衛生院的廁所撿到了一個棄嬰，也正是在這個年紀，成為了翠華山的守護者。
青綠色穢土蔓延到了吳惟腳下，往他身后蔓延而去。
當他回頭。
身后再也沒有了樹林與山石，只有一望無際的荒蕪穢土，此時此刻吳惟已進入了這個不知名的空間，再也沒了回頭的可能。
“五十年前，我斗不過你，五十年后又怎會出現奇跡。”
生死勝敗對于吳惟來說已經沒有了意義，他張開雙臂迎著老宅走了過去：“你不就是餓了么，與其去啖凡人那丁點的陰魂，我這一個甲子的陽神修為，你可滿意？”
沒有別的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了。
吳惟只能嘗試用自己換取下一個五十年的安寧。
散發著霉味的風吹拂而過，吹得老宅的腐朽木門吱呀作響，大門深處則是深邃無比的黑暗，他一步一步走向老宅，任由霉風吹拂，讓這寒意侵蝕他的陽神體。
一只灰白色的手從黑暗中伸了出來，那青黑色的指甲抓住門框，只見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女人緩緩探出身，僅僅是一個閃爍，這頭白衣惡鬼便已憑空出現在了吳惟面前。
吳惟渾然無懼。
他望向老宅的門墻，這一次他從老宅表面似乎看到了不同的東西，他的臉色略微僵硬：“這就是你的業障嗎？沒有讓你闖入俗世，實乃大幸…”
白衣惡鬼一只手抓著吳惟的臉，一只手抓住他的胸口，直接將他按倒在了地上，惡鬼滿頭的濃密長發蠕動了起來，纏住了吳惟的陽神體之后便把他往老宅拖去。
某些品種的蜘蛛有一種生物習性，捉到獵物之后，它們喜歡把獵物做成繭拖到巢穴中去，這頭業障鬼同樣是選擇把吳惟拖進老宅進食。
吳惟躺在地上隨它拖行。
“就這樣好了，這樣就可以了，不為才是有所為。”吳惟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他閉上了眼睛。
果然。
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趙陽，哦，現在他也有道號了，叫純陽子是嗎？真是了不起呢。
突然一聲爆喝從天際傳來。
“你是想讓山上生靈的死絕嗎”
喝聲由遠至近，吳惟猛地睜開眼睛，赫然看到一顆黑點筆直下墜，只見一個白凈的少年從天而降，一如流星隕落般砸落下來。
“給我住手！”
少年眼中氤氳著就連吳惟也無法直視的神光。
他頭下腳上直直墜落，就在距地不到一百米時，少年單手伸出，右手虛抓空氣，一團如有實質的氣體在他手中凝成了劍形，化形為罡。
神通，御物。
御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