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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8章 時代的曙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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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魚府,也算是“大戶人家”,哥哥魚俱羅乃是禁軍大將,騎射無雙,領兵穩健,深得神策軍老大高伯逸信任。

  而弟弟魚贊,名義上是內務司的高級官員,實際上,卻是暗中幫高伯逸刺探情報,監控鄴城各方權貴,心狠手辣,其威名還在他大哥魚俱羅之上。

  這次魚贊將高潤下獄,又在監牢里勒死這位北齊王爺,雖然沒有人指認他殺人,但一個“監管不嚴,草菅人命”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于是魚贊被高伯逸一擼到底,扒掉身上的官服,直接滾回家“反省”,倒是讓所有的鄴城權貴都暗暗松了口氣。

  不怕橫的,就怕不要命的。魚贊這廝做事,根本不考慮后路,高伯逸要做到五分的地步,他會直接做到十二分!

  老實說,這種人在沒倒臺之前,沒人會去主動招惹。

  他不來招惹你就已經很給面子了!

  而被勒令回家的魚贊,倒是很老實,整日大門也不出。

  “贊哥,要不要妾身去求求高都督?”

  魚府的書房里,魚贊正瞇著眼睛,享受著崔泌的按摩。他抓住對方的小手,放在臉上摩挲道:“夫人放心便是,很多事情,主公是只做不說的。若是我會有難,豈能不送你走?

  包括主公在內,我魚贊生平不欠誰的,都是買賣。唯獨欠夫人的沒法償還。所以啊,你也少操點心,只要你還在鄴城,那就萬事大吉。”

  魚贊得意洋洋的說道。

  “贊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妾身是怕…”

  崔泌皺著眉頭,并不完全認同魚贊的話。那話怎么說來著,飛鳥盡良弓藏,總有一天魚贊會失去利用價值的,到時候,要怎么全身而退?

  不要說是魚贊這種“干臟活”的人了,就說那些功高震主的文臣武將,有多少能夠保全自己,保全家族的?

  哪個又不是戰戰兢兢的活著?哪怕秦末漢初之蕭何,也要靠不斷“自污”,來保全性命。魚贊是哪來的自信,感覺自己可以活到壽終正寢的?

  “哪怕不能流芳百世,亦要遺臭萬年。我魚贊根本就是爛命一條,現在每活一天都是賺的,我怕什么?”

  魚贊反問崔泌道。

  這話沒辦法回答。每個人的世界觀人生觀不一樣,想法自然也不同。魚贊的想法倒也沒錯,每年傷寒都要死那么多人,若是遇到瘟疫,常常是一個村一個村,一個鎮一個鎮的被清空。

  死亡的人連名字都不會留下,史書也不過是一筆帶過而已。魚贊能有今日之成就,用“光宗耀祖”來形容都不為過了。

  他也確實不用擔心什么事情!

  “贊哥,不若妾身派船送你去濟州…高都督不會對付你,可是,難保其他人不會落井下石啊?”

  魚俱羅現在在晉陽,鄴城某些看不慣魚贊的人,要他性命或許不能,但給點顏色為難下,還是很容易的。

  因為魚贊的身份變了,他現在只是個普通人,沒有官袍加身,能有什么用?

  “婦人之見!”

  魚贊雖然嘴里在罵,卻是把崔泌攬在懷里,讓對方坐自己腿上。

  “如今的齊國,已經是主公的囊中之物。雖然,主公應該不會馬上就登基,可是適當的敲打和威逼一下某些人,還是很有必要的。

  這個時候,正是我魚某人要出力的時候,豈能跑其他地方避難?你放心便是,我很快就會另有任命的。”

  魚贊自信滿滿的說道。

  “真會如此?”

  崔泌有些不相信。對于女人來說,自己嫁的男人好不好,那都是次要的,關鍵是這個男人對自己好不好。

  這說起來有些畸形,可事實卻是如此。

  魚贊的人品是不好,為人輕浮狂妄還暴虐,更是打女人,地地道道的渣男一個。可是崔泌知道魚贊對自己是真心實意,而且從來都沒對自己動過粗。

  除了第一次見面的那次。

  這樣的男人,哪怕再不好,對崔泌來說也是好的,更別說她已經失去了所有親人。

  “贊哥覺得好,那就是好了,妾身沒什么擔心的。”

  崔泌微微點頭,將頭靠在魚贊懷里。

  “他確實沒什么要擔心的。”

  書房門被推開,高伯逸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嚇得魚贊立刻將崔泌按在胡凳上,自己迅速跪下,不停磕頭,面如土色!

  有些話,在自己心里說說是可以的。

  但是拿出來說,那就有些不合適了。

  魚贊不知道自己說的話,高伯逸到底聽到了多少。總之,這事有些不妙。

  高伯逸這人怎么走路沒聲音啊!

  “我剛剛到,你說的什么事情,我完全沒聽到,所以不用緊張。”

  高伯逸對魚贊使了個眼色,至于他究竟聽到了沒有,聽到了多少,從這個表情,可以有無數可能。

  不過應該不會拿魚贊開刀,至少現在不會。

  “主公光臨寒舍,不知道有什么吩咐,若是有,卑職一定盡心盡力去做。”

  魚贊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說道。

  這次他是真被嚇到了。

  “事情的話,還是有的。不過你們夫妻平日里都忙,現在難得溫存一回,要不要我給你多放一段時間的假期?”

  “不用不用,卑職很閑,整天在府里無所事事,整個人都要瘋掉了。”

  魚贊連忙說道,生怕高伯逸反悔。

  “你有空的話,近日里多去新建的西城逛逛。晉陽鮮卑軍戶多半落戶在此,也快滿一年,要分田地了。

  你記錄一下,他們當中誰平日里威望高,誰是刺頭,誰不安分老是搞串聯,到時候把這些消息都歸類,送到我這里來。

  至于其他的,不要多問,盡量低調點。我不希望你跟這些人發生明面上的沖突,知道么?有事一定要匯報,不要私自處理。

  若是再像從前一樣胡作非為,我先砍你雙手,以儆效尤!”

  高伯逸淡然說道。

  別看他平日里很好說話,為人也謙和。可高伯逸這個人發起狠來,那絕對是要動真格的。魚贊十分相信,若是自己這次不聽話,搞不好,真要丟掉性命。

  失去了雙手,也就失去了當狗腿子的代價,再說高伯逸也會擔心被砍雙手的魚贊報復,所以剛才那個威脅,是實實在在的,絕不是虛張聲勢。

  “卑職知道了,主公還有什么吩咐?”

  “暫時沒了。高氏一族,以后你姑且不要去動他們了,懂么?”

  “卑職明白,以后主公說對付誰,卑職就對付誰。”

  剛才在崔泌面前口若懸河的魚贊,此刻小心謹慎如同鵪鶉一樣,高伯逸說什么就是什么,他魚贊就是個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等高伯逸離開很久之后,一直呆坐著不動的魚贊,這才全身癱軟下來,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手腳都在抖。

  “贊哥…很嚴重么?”

  崔泌拿出汗巾,給魚贊擦額頭和臉上的冷汗。誰知魚贊長嘆一聲道:“從現在開始,真要老老實實的了…”

  他心中有個可怕的猜測,卻又不敢確定,甚至都不敢去想。

  蒲坂城內,竇毅正在巡視城防,馬上要春節了,值守的軍士,都是魂不守舍,心早就飛了。蒲坂城跟弘農城這樣純軍事用途的城池不一樣,它除了是一座軍事重鎮外,還是水路連接關外和關中的節點門戶。

  漕運十分發達。

  城內的居民也很多,特別是流動人口不少。甚至可以用魚龍混雜來形容。

  而春節臨近,蒲坂城周邊鄉鎮到城內采購年貨的人絡繹不絕,更為這座大城帶來了無限生機。

  一切都安然無恙,一切都運轉正常,竇毅輕嘆一聲,原路返回府衙,然后將自己反鎖在書房里。

  外出鎮守,生活其實是很枯燥的,特別是蒲坂這樣的大城,并非前線,遭遇敵襲的可能性極小。

  但若是有,則極有可能是發生了“滅國之戰”。

  竇毅中年大叔吃嫩草,娶了年輕的公主當嬌妻,自然沒心思在外面拈花惹草。他到現在連個妾室都沒有,更別提帶在身邊了。

  若是比這方面,高伯逸完爆他。

  可是,現在竇毅也有自己所憂慮的事情。

  周國的國運,似乎被打斷了。

  周國的國勢,似乎要傾頹了。

  周國的政局,似乎又要混亂起來了。

  這時候,作為關中竇氏的代言人,竇毅所能做的選擇,其實特別有限。

  昨日收到從扶風老家寄來的信,信中就提及,要竇毅做事“悠著點”,不要太過得罪北齊的高都督,甚至要好好利用下姻親關系,為將來某一條后路。

  切莫因為擔心宇文邕猜忌,而將婚事推掉。

  言辭甚為懇切。

  至于家里是怎么知道此等機密消息,只能說或許是高伯逸派人去那邊吹風,也可能是家里得到了某些消息,對周國的前景很擔憂,總而言之,好像情況不太妙的樣子。

  還有一件事,也讓竇毅有些憂慮。

  此次宇文邕率軍攻略洛陽慘敗,府兵精銳為之一空!為了補充兵員,不得不擴大招兵范圍,結果就是,原來府兵的軍戶數目不太夠。

  也就是說,授田產生的自耕農數目不夠,這件事,乃是日后府兵制度衰敗的根本,并不是很好解決。

  擺在宇文邕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第一條路就是利用竇毅訓練的“和尚軍”,將這支軍隊訓練成精銳,彌補府兵的缺口。

  這類人問題很大,出家的時候懶散慣了,竇毅訓練了兩萬人,都只敢守著蒲坂,在蒲坂屯田。宇文邕出征的軍糧,就是來自這塊。

  和尚軍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沒有家人的羈絆,戰斗意志薄弱。沒有親屬家眷的人,很明顯生活態度會更灑脫一些。

  這些人敲敲邊鼓還行,暫時不能指望他們成為擎天之柱。

  讓這些人還俗后慢慢適應社會生活,娶妻生子,最后慢慢轉變為府兵,是一種沒有副作用的好辦法,可是,這個過程,需要時間。

  而宇文邕所缺乏的,就是時間!

  第二條路更為艱險一些,那就是包括竇毅在內的關中世家,其實,都是豢養了大量佃戶的!這些佃戶,募兵則為戰士,平日里則為世家的莊園辛勤勞作。

  除了基本的溫飽外,幾乎所有收成都會貢獻給世家。這些人,在官府的賬冊里,算是黑戶,也可以說是“不是死人的死人”。

  他們是不交稅的,對國家機器也沒有一點貢獻。純粹是世家的“工具人”而已。

  現在,宇文邕似乎盯上了這些人,他想做的事情,不是奪回世家的土地,而是“解放”這些黑戶,讓他們的名字,可以出現在周國各府衙縣衙的賬冊里。

  成為交租繳稅的子民,也就是進入府兵的“兵池”。

  關中現在有的是田地,缺的不過是種田的人而已!

  這一點,不止是他看到了,百年前的劉裕,更早些的桓溫,其實也都看到了,并且采取了效果尚可的政策。

  雖說治標不治本,但也給當時的王朝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當然,高伯逸在高洋還在位的時候,也提出了類似的政策,可惜執行的效果也是差強人意。

  想起這些事情,竇毅深深吸了一口氣,攤開大紙打算寫一封回信,想了半天,卻不知道要怎么下筆。

  一邊是“小舅子”和國家,另外一邊是家族里的抱怨,到底要如何選擇,大腦和四肢,所作出的決定,是完全相反的。

  用高伯逸常說的那句話,就叫做“嘴上說不要,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竇毅是可以一心為國,可是宇文邕卻盯著他們家的佃戶…這要怎么搞?竇毅要怎么說服自己家族里的人?

  可是不這么搞,周軍的兵員就弄不到,若是跟齊軍在玉璧城周邊攻防,你沒有兵員,最后只能被對手耗死。

  “到底,還是輸了啊!”

  戰爭的影響,有時候是立竿見影的,有時候,卻是存在時間差的。

  宇文邕戰敗了,狼狽回關中,看似敵人沒有追來,看似安全了,實際上,只不過是炸彈延遲爆炸而已。

  戰敗的影響,會慢慢發酵出來,皇帝威信的喪失,兵員的不足,世家暗地里的謀算,等等,這些問題,會一個接一個的來。

  以如今齊國內部的整合情況看,周國要想通過邊境擄掠人口的方式來解決自身問題,不亞于緣木求魚。

  竇毅想了一整天,也沒幫宇文邕想個兩全之策。他在心中祈禱,惟愿宇文邕不要頭腦發熱的搞土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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