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止一次想過——假如我們人類的科學技術進步的速度,能稍稍‘放慢’那么一點,讓人類的思想提升少許,趕上科技前進的腳步,那么當初的災難是否就能避免?”
阿卡迪亞大門外,尼克有些無奈地提起了一個沉悶的話題。
“你對我把阿卡迪亞拖入泥坑中的行為不滿嗎?”
“說實話,雖然我對迪瑪的很多行為并不認同,但是阿卡迪亞這里的氛圍我還是很喜歡的…與世隔絕,低調,無害,正是我理想中的生活方式。”
“那你相信這樣的生存方式,能推及到廢土的其他角落嗎?或者說的更加具體一些——那些心懷野心和夢想的人,會選擇這種甘于平庸的人生?”
“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想說…非‘他們’不可嗎?”
“我給過迪瑪他們選擇的機會了。”ump45聳了聳肩,說道,“只要他們愿意離開遠港島這個是非之地,我總不能把人強行扣下給我做苦工吧?可尼克你也應該明白,再怎么好脾氣的人,有時候也會有不肯退讓的執念的…一個和諧友愛的棲身之所,對于這些沒有能力獨立生活的合成人而言,其重要性或許比你預想的還要高出幾分。”
遠港島的生活環境絕對算不上友善,但是對于這些合成人來說,在這里他們不用處心積慮隱藏自己,時刻擔心被發現真實身份而被殺死;也不必苦惱人際關系,因為身邊的人都是與自己同病相憐,彼此之間的交流交往不存在虛假和偽裝——在阿卡迪亞,他們能坦然地放下合成人這個身份導致的諸多煩惱和顧忌。雖然生活依然比較艱苦,可至少沒了那些負擔,很“輕松”…這就是在別處可望不可及的幸福了。
“有把握在其他更大更強的勢力來到遠港島的時候,保護好這些合成人的安全嗎?”
“這我當然是早有考量了啊”
Ump45暗道英克雷和學院要是來到遠港島,就能切身體會到何謂泥潭何謂糞坑,最好是兄弟會也一起來,不過現在兄弟會在首都廢土自身難保,ump45也就不強求了。
“…別人都還沒來,你就已經挖好了坑,準備讓人跳了?”
尼克忍不住嘆了聲氣,心中對那些慘遭ump45“惦記”的冤大頭深表同情——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家伙在提起那幾個組織的時候四號不見惶恐,反而隱隱有著興奮期待的意思,分明就是準備趁機從它們身上薅羊毛嘛!想想也是,認識ump45這么久,尼克還真沒見過這家伙吃虧過。
“準確的講,就算它們不來,我也要挖坑讓它們跳…畢竟現在島上出現鎰礦是誰也料不到的。說到底,只是適逢其會,好事都碰一起了。”
鎰礦這個“魚餌”可不是ump45自己放的,所以不能算是她主動坑害英克雷與學院,是它們自己把臉湊過來的!
尼克現在只覺得自己先前憂心阿卡迪亞處境的想法,實在是有些多余。臺風固然可怕,但是臺風的正中心臺風眼處,卻是風平浪靜的——眼下阿卡迪亞如果能夠抓緊時間,提前占據鎰礦研究的制高點,那么以后面對諸如學院英克雷之類的龐然大物,也能占據主動權…而最大的風險,ump45也在著手消除。
Ump45的行事風格雖然很多時候和迪瑪一樣,陰險的很,卻很難引起尼克的反感。尼克仔細想了想,可能是這家伙特別喜歡薅那些黑惡勢力的“羊毛”吧不管怎么說,看著那些平日里壞事做絕還沒人能治的大反派,不斷吃癟吃虧,肯定是一件讓人心情愉悅、神清氣爽的好事。
“倒是你那邊…迪瑪最近的情緒,還算穩定吧?這個島上要說有誰比較讓我不放心,那肯定就是你這位兄弟了,倒不是說他不可信,只是…你懂我的意思,迪瑪他的性格稍稍有點別扭…”
“他在潛意識中想要‘證明’自己作為一個人類的價值,因此之前才會陷入魔怔一般,為了阿卡迪亞的存續無所不用其極…最近這段時間,已經好多了吧。”
關系緩和了少許后,尼克終究還是選擇了去和迪瑪交談,盡可能深入了解這位性格怪癖的“兄弟”的性情。依照尼克獲取到的信息,他大致已經能把握迪瑪的想法與心態了——說到底,迪瑪本人其實并沒有他自己認為的那么冷血,一個能在逃命的時候不忘記昏迷中的兄弟的人,絕不可能是天性涼薄冷酷。
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幅德行,一方面當初失憶的尼克對迪瑪的“回應”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以至于后來迪瑪主動杜絕了一切接受他人的回饋和交流,單方面地輸出自己的善意…哪怕是在阿卡迪亞內部,都有一些人對迪瑪的做法感到不安,更不要說匕港鎮與核子教會的人了。做好事不求回報值得推崇,但做好事卻連讓對方說聲謝謝的機會都不給,只能反過來降低別人的安全感,人畢竟是非常多疑的生物,會本能地對超出自己認知和邏輯的事物,產生防備的情緒。
相比之下這倒是個小問題,因為尼克來到了阿卡迪亞,主動對當初的“誤會”做出了和解,這個“心結”基本已經不構成障礙了。麻煩的地方,在于迪瑪在學院的時候的所見所聞——迪瑪告訴了尼克,在尼克·瓦倫坦這個高尚的警探的人格植入之前,他還曾經被植入過多個人格記憶…或許,同樣的一個皮囊,現在的大偵探尼克·瓦倫坦,已經是迪瑪了解最少的那個人了。
尼克試著代入到迪瑪的位置,想象了一下那種景象,也是感到不寒而栗——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人格,便是建立在一個虛構的記憶上的,尼克·瓦倫坦的人格記憶能讓他現在活得無比真實,那么當初實驗中被植入的人格,同樣也是能真實反饋到合成人軀體上的。尼克幻想著眼前的ump45被一個指令恢復成出廠設置,然后半小時不到的功夫,“她”就變成了一位性格溫和嫻熟的人妻,披著同樣的皮囊,內在卻已經截然不同…這就像是那些小說中所描繪的邪惡的魔法,能輕易毀滅并且替代一個無辜者的靈魂,而迪瑪,則是作為一個旁觀者,親眼看著那些學院的科學家,如何肆意玩弄“靈魂”。
迪瑪不是人類,他是個合成人,這也就意味著,他十分清楚,自己也是通過相似的方式而造就的“靈魂”。因此,迪瑪潛意識中極度缺乏對自我的認同,這使得他表現出了病態的奉獻精神——只有這么做,讓更多與他懷有相似命運的同路人獲得拯救和幸福,迪瑪才能感到少許的心安。而在這個過程中,他不惜采取卑劣的手段,又因為懼怕負罪感對自己心靈的折磨而選擇了當鴕鳥,把相關記憶封存…要說學院的“積極”影響也不是沒有,它成功地讓迪瑪認識到了,在相關技術的支持下,人的記憶和靈魂,是能隨意揉圓搓扁的泥巴。
“我想,如果我沒有來到這里,說不定迪瑪會在這條畸形的路上越陷越深。”尼克不無后怕地說道,“從他對自己的記憶進行操作的那一刻起,他對于很多事情也就失去了敬畏之心。他告訴我,在我來之前,他經常在思考,哪怕是一個真實的人類,如果有一個聲音不斷告訴他,自己不是人類而是合成人,當他自己也承認了這種妄想后,還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在人類的世界中嗎?每一個人對世界的認知都是建立在自己的經歷之中,但能清楚認識到親身經歷與被植入記憶之間區別的,恐怕也只有我們這樣非正常的存在,普通人類是無法理解也無法證明這兩者之間的界限,一旦這個界限被模糊的話…”
“這簡單,把這種妄想癥患者的腦子取出來放在腦控機器人里,然后當著他的面解剖了原本的身體,讓他親眼看看里面有沒有合成人元件,保證藥到病除。”
原作中的中野霞就有這種毛病,坦白說,如果當真讓ump45遇到這種糟心事,她才不會費心費力地幫這種小笨蛋解開心結到處跑腿呢——是小日子過得太舒心還是嫌棄東海岸的眼光不夠明媚?有爹有媽有房有車吃穿不愁的日子放著不要,特地跑去遠港島吃核子迷霧?
Ump45一直都挺好奇,這么一個小姑娘,是怎么一個人跑到阿卡迪亞的…別看游戲里坐船眼睛一閉就過去了,說“自動導航”真就全自動無人駕駛,但實際情況肯定沒這么科幻啊!而且上島之后,鬼知道沒有朗費羅這樣的專業人士保駕護航,霞又是怎么一個人摸到山上的?
她只是有一個叫做霞的名字,不代表就真是霧幻天神流的傳人啊!
“動不動就給人開瓢,你這像是正派人士的做法嗎?”
“放著人不當,老想著自己是合成人的那也不是正常人嘛再說了,我把他們的腦子取出來,讓他們認清現實后,重新做個合成人身軀把他們的腦子裝進去,這不也挺好?圓他們的夢想不說,還能詢問一下每個人的審美和癖好,量身打造肉體,即使曾經是有社交恐懼癥的肥仔,也能搖身一變成為酒吧的頭牌歌女——雙倍的快樂,爽到哦…說起這個,我突然想到——尼克呀,因為是倉促研發的合成人技術,你的身體已經殘破不堪了,不考慮換一個嗎?”
“…你如果前面不提歌女的事,我或許好會考慮一下——但現在?免了,等我哪天真的變得破破爛爛的再說吧,我暫時對尼克·瓦倫坦的身份沒什么排斥,不想當‘妮可’。”
“嘖。”
“你這一身‘嘖’…我說,你已經不滿足于把惡趣味置于敵人身上了,開始對身邊的朋友下手了嗎?”
“怎么說呢…我自認對也不算什么苛刻的人,對‘惡人’的定義標準還是比較寬松的,一般有回頭機會的我都不會吝嗇——反過來說,那些被我認定為敵人的,多半也是沒救的。對于那些妨礙廢土文明復興的渣滓,我只對他們的死狀感興趣,因為他們只有成為死人的時候,才會顯得沒那么可惡。所以客觀來講,你看到的我對于敵人的‘惡趣味’,是不可能復制到你這樣的友人身上的——因為我會不留情面的當真把人‘往死里整’,直到整成尸體。”
Ump45在本質上,其實多少還是帶有玩家這樣局外人的視角的,所以很多時候她的諸多表現看上去會有些脫線而荒誕,又因為玩家身份自帶的地精屬性,ump45干什么都想著薅羊…或者說,利益最大化,以至于很多人會下意識地將她視為底線模糊的“商人”。
可實際上,她才是最無法無天的帶惡人。
Ump45自己也清楚,如今的自己,其實早已經和那個坐在電腦前玩游戲的阿宅,算不上同一個人了——她十分確定,換成是那個時期的“自己”,是絕不可能坦然開槍取人性命的,不是因為對惡者抱有憐憫,而是壓根不具備越過和平界限的覺悟。
之所以一直以來,ump45都保持著很克制的態度,不是她這個“戰術人形”天性良善,而是她有一個不同于廢土絕大多數人類的觀念——她對這個荒涼的世界,并不悲觀。正因如此,她無論是看待事物的觀點,還是組織行動的態度,都擁有著旁人難以企及的積極性…ump45打心眼里享受著改造廢土的快樂。她對于這個世界都保持著非常寬容的態度,也就不難理解,ump45對于各色廢土人的包容心了…前提是,不能妨害到她的“樂趣”。
“我是第一次見到能把自己的‘任性’,解釋的這么冠冕堂皇的人。”尼克只感覺自己一肚子的槽吐不出來,全卡在了喉嚨里,“最可悲的是,我不但反駁不了,還本能地產生了向往的念頭。”
“所以說啦,干大事,固然要考慮到個人的奮斗,但更要看到歷史的發展——廢土文明要復興,是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類共同的心愿。哪怕兩百年來看起來一直在原地踏步,但本質依舊是螺旋上升,西海岸NCR的成立就證明了,秩序取代混亂,是不可抵擋的時代大潮。我個人的任性與胡來,掩蓋不住我所行之事所代表的時代‘趨勢’,對我有好感那就說明你是個向往文明秩序的進步人士,這是好事”
“我懂,我懂,和我嘮嗑了這么多——說吧,有什么順應‘時代趨勢’和‘歷史發展’的壞事,需要我幫忙了啊?”
“什么叫壞事?我們的事業是正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