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神秘一笑,微微搖頭。
完了,這孩子受刺激太深,廢了!今后要不得了。
痞痞的笑容看在老衛頭兒和戴胄眼中,第一個反應就是李昊突然間變的神經兮兮。
戴胄全身繃緊,做了一個隨時準備撲出去抓人的動作,試探著問道:“李候,你這是…”
“衛叔。”李昊沒有注意到戴胄的變化,只把注意力放在衛鴻達身上:“為將者,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和…。”
老衛頭兒支楞著耳朵聽了半天,硬是沒聽懂李昊云山霧罩說的是啥,臉越來越黑的同時,忍不住道:“小子,你到底想說啥。”
李昊賣弄了半天,見面前二人非但沒啥反應,不由有些泄氣,腦袋一耷拉:“我的意思是,半月之后關中將有一場大雨。”
衛老頭兒怔了怔,氣的哭笑不得道:“扯蛋。”
這會兒他是看出來了,李昊這小子并不如傳說中那么神奇,這小子只是被李靖給慣壞了,腦子有些不好使罷了。
戴胄眼中擔憂之色更濃,深深看了李昊一眼:“李候,本官知道你心中憤懣,不過糧食的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千萬不能糟踐自己啊。”
啥意思,這兩人到底啥意思。
李昊反應了一會兒才注意到對面二人眼中的憐憫之色,不禁讓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咬著后槽牙道:“你倆不信?”
“信,不過這半月之后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呢,依我看不如先派人去長安通知刑部,讓刑部派人去宋州調查此事,或許能調查出一些眉目,找回一些糧食。”戴胄羅里吧嗦說了半天,依舊是不相信李昊的樣子。
沒招,李昊只能發出一聲幽幽長嘆:“唉,為什么天才總是如此寂寞。”
前路漫漫,陳倉與岐山之間雖然隔著不遠,但馬車再怎么也要走上兩日,一行人便是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開始了他們的探究之旅。
另一邊的宋州府的孟諸澤,一片波光粼粼的湖光山色中,數十艘大船停靠在岸邊的簡易碼頭邊,烏泱泱的人群像是過年一樣,孩子跳老人笑。
大姑娘小媳婦或是拿著口袋,或是拿著盛東西的家什聚在一起興致勃勃的聊的起勁。
數十艘大船上面,站著數百條漢子,赤著上身手拿魚叉或者標槍,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但是,這些人卻無一例外的全都面顯菜色,就是蔥心綠的那種色。
唯一打扮還算能夠入眼的彭老七站在最大一艘船的船頭上,望著四周喧鬧一片,臉上時不時浮現出擔憂的表情。
彭老七的身邊站著一位青衫中年人,手持羽扇,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彭當家,看不出來,你在這些流民當中,聲望竟然如此之高,倒是叫盧某好生佩服。”
回過神,彭老七苦笑一聲:“盧先生過譽了,在下一介落魄書生,當不得先生如此夸贊。
流民,流外之民,換句話說就是黑戶的意思。
若是遇到賢明的君主或是負責一些的地方官,或許還有重新回歸正常生活的可能,但若是遇到脾氣暴躁一點的君主或是吹毛求屁的地方官,便只能自求多福,運氣好些的一輩子東躲西藏,運氣差點被官軍抓住少不得落個盜匪的名聲。
古代不比現代,沒有什么人權之說,說是人命如草芥,其實很多時候連草芥都不如。
宋州府的孟諸澤是一處很大的湖泊,因為地處偏僻,湖泊周圍又大部分都是沼澤,所以很少有官軍會經過這里,故而自從前隋大業年間,這里便成了整個宋州流民的聚居地,此后又經過十余年發展,流民人數更是直逼兩萬大關。
正所謂蛇無頭不行,鳥無頭不飛,這人一多自然也就亂,亂的時間長了,便會出現一些有識之士帶領眾人。
彭老七便是這樣的有識之士,兩萬多流民之中,他控制的人最多,老老少少加在一起大概有五千之數,隱隱成了所有流民中勢力最大的一支。
平時嘯聚孟諸澤北岸,偶爾會組織流民中的青壯出去找點生意,劫個富濟個貧啥的,時間一長,自然也就引起了某些有心人的注意。
這不,前些日子一位自稱姓盧的中年人找到了他,說是送他一場潑天的富貴。
彭老七原本并不想答應,但考慮到流民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最終不得不應承了對方的要求,帶上所有青壯一起,按照對方的要求,干了一票大買賣。
不過彭老七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次劫的竟然是岐州府的救命糧。
那可是十萬石糧食啊,出錢買糧的人是滎陽鄭氏,糧食的所有人是衛國公世子。
彭老七被嚇壞了,他不是不知深淺的人,雖然目前是流民的身份,可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李昊是什么人。當然,就算他不知道李昊是什么人,僅僅一個滎陽鄭氏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所以,盡管最后搶來的糧食有一半被分給了他,彭老七也依舊沒有辦法高興起來。
“怎么,彭當家后悔了?”盧姓中年人聽出彭老七語氣中的苦澀之意,眼中露出些許不屑:“若是這樣,盧某大可自行離去,之前的事情彭當家也可以當成沒有發生過。”
彭老七連忙出聲解釋,姿態擺的極低:“盧先生不要誤會,在下沒有這個意思。”
開玩笑,什么叫當成沒有發生過,出了這么大的事,估計早就驚動了朝庭,若是沒人在前面頂雷,別說他手下這區區五千流民,就算再翻兩翻,面對數十,上百萬的府軍,那也翻不起多大浪花來。
“嗯!”盧承福很滿意彭老七的態度,用鼻子‘嗯’了一聲,指了指身后的那些大船道:“這些糧食等下卸船之后你可以拿出一成來分,余下的都給我找個地方存好,他日我有大用。”
彭老七眼底閃過一絲怒色,臉上卻沒有表示出來,“是,一定按先生的要求辦好,只是…。”
“怎么?有困難?”盧承福的聲音猛的一沉,面露不悅之色。
來此之前,盧承福不過是盧家支脈一個不怎么得勢的管事,平時也就是跑跑腿,收個帳什么的,如果不是仗著身為宋州土著,今日這種事情根本輪不到他來接洽。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與流民接觸也是有風險的,剛開始接到任務的時候盧承福那是如喪考妣,只覺得人生再無生趣可言。
但經過接觸之后,他發現這些流民對所謂的世家簡直崇拜到了骨子里,就算他這個不入流的管事,也能仗著盧家的聲勢在流民中狐假虎威。
這不由助長了盧承福找到了許多以前沒有找到過的優越感,除了在開始的一兩天有些謹小慎微,到后來完全就是一副頤氣指使的樣子,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就連這群人的頭領彭老七也是一樣。
彭老七心中暗罵一聲小人,反手指了指身后的大船道:“那個,盧先生,您看咱們這次抓來的人…要如何處理?”
“先關著吧,你要是覺得浪費糧食,殺了或是拿去填河也無所謂。”盧承福此時只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在船上晃了整整一天,之前搬運糧食又折騰了整整一夜,人困馬乏哪有心思搭理什么人質不人質。
日,老子應該先拿你填河才是。
彭老七再次碰了個釘子,低垂著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機,望著盧承福下船而去的背影道:“是,小人明白了。”
“當家的,這種人跟他客氣什么,反正糧食也到手了,不如…。”待彭老七直起腰,身后傳來手下人陰森森的聲音。
“不著急,此人還有大用。”彭老七擺擺手,轉身對身后幾個義憤填膺的手下平靜說道:“這些糧食先不要分了,找地方存起來。另外,派人看著點那姓盧的,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離開,明白么?”
“為,為什么?”望著那幾十船戰利品,手下不解的問道。
這些糧食可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搶回來的,不分當初又何必出去搶。
彭老七給了手下一個腦瓜崩:“蠢貨,這要是一般人的糧食,咱們分了也就分了。可之前你沒聽說這些糧食是屬于誰的么…。”
“好像是一個叫衛公世子的人。”手下揉著額頭退到一邊,委屈道。
“放屁,沒見識的東西,衛公世子只是一種稱謂,不是人名。”彭老七罵了一句,惡聲惡氣解釋道:“不怕跟你們說,衛公指的是衛國公李靖,李靖知道是誰么?大破突厥的軍神,兵部尚書。咱們劫了他兒子的糧食,你覺得他會善罷干休?”
“啥?軍,軍神的糧食?”手下自動忽略了李昊的存在,反正在他看來,兒子的東西就是老子的,搶了李靖兒子的東西跟搶了李靖的東西沒啥區別。
彭老七面色陰沉的點點頭:“我也是事后才從那些俘虜口中知道的消息,否則打死我之前也不會劫這批糧。”
另一個手下嚇的冷汗都出來了,緊張道:“那怎么辦?大當家的,那,那個什么李靖不會調動大軍來圍剿我們吧?”
“我怎么知道。”彭老七不耐煩的擺擺手,想了想對一個臉上疤痕累累的壯漢說道:“那個…老三啊,現在有個任務給你,很危險,不知道你敢不敢接。”
疤面男一挺胸:“有什么不敢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好,既然這樣,你也別休息了,用最快的速度趕去岐州,務必找到衛公世子,把這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告訴他。同時你告訴他,這次劫糧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那些抓來的人我們會妥善安置,糧食也不會動一顆,若是有需要還可以原物奉還。”
“好!”疤面漢子應了一聲,順著跳板直接下了船,帶上兩個心腹,連盤纏都沒要,直接就走。
望著風風火火的手下兄弟,彭老七不得不高聲叮囑:“路上小心,莫要惹事。”
遠遠的,疤面漢子的聲音傳了回來:“曉得了,大當家放心吧。”
其余幾個手下見彭老七一直看著疤面壯漢離去的方向出神,不得不小心提醒他:“大當家,孩兒們的家小還在看著呢,這糧…”
“糧食說什么也不能分,這關系到我們的生死,你們幾個下去安撫兄弟們,讓他們再去安撫家小。”彭老七搖搖頭:“之前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現在看來,這定是盧家的一個陰謀。”
“哎,那,那好吧。”幾個手下禁管心中有些不滿,卻也沒人違背彭老七的意思,應了一聲各自轉身下去安排了,獨留彭老七一人在船頭發呆。
因為信息不全,彭老七并不能理解為什么世家之間也會起齷蹉,糧食是滎陽鄭氏負責運送的,而出主意打劫的卻是范陽盧氏。
五姓七望不是同氣連枝怎么?怎么會自己斗起來呢。
而且這次自己劫的可是長安第一禍害的救命糧,此人能夠善罷干休么?
湖面上吹來的夏風帶著絲絲涼意,卻怎么也吹不走彭老七心中的煩躁,來回在船上走了幾圈,最終決定還是去找那姓盧的問問清楚。
畢竟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不是,稀里糊涂夾在中間被人搞死實在太冤枉了。
湖岸上不遠的一座宅院當中,盧承福讓人給自己泡了一壺茶,美美的吸溜了一口,愜意的坐到樹陰下,伸長略有些酸麻的大腿。
看來不服老真的是不行了,以前年輕的時候,幾天幾夜不睡覺跟玩兒似的,可現在倒好,只是坐船跟著跑了三天兩夜就累的要死要活。
吐出一口濁氣,盧承福嘆道:“唉,做完這一票,老子也有錢了,上下打點一下,希望能有個好位置吧。”
想到不遠處數十艘大船上裝的那些糧食,盧承福心頭不禁有些火熱,那可是糧食啊,等幾頭過了,自己只要把這些食糧弄到洛陽一賣,轉手就是一大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