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鴻達與戴胄的寅夜到來李昊絲毫不覺得意外,都不是什么有錢人,古代出差又沒有給經費這一說,跑到自己這里來找個住的地方也是正常。
只是不管衛鴻達也好,還是戴胄也罷,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寒暄過后,李昊詫異問道:“二位這是怎么了?可是路上太過勞累?”
衛鴻達眨巴著眼睛沒說話,他此來是問罪的,理所當然沒有好臉色給李昊。
戴胄見此,只能主動開口:“李候,之前我們入城的時候看到不少百姓都圍城而居,打聽之下聽說是你的意思,不知…。”
李昊露出恍然之色:“哦,你說這事兒啊,這不是為了出工方便么。再說眼下關中大旱,岐山只能靠挖井來解決缺水的問題,若百姓住的過于分散,縣里可沒有這么大的能力挖出如此多的水井出來。”
戴胄點點頭,明白李昊說的是實情。
一邊的衛鴻達卻在此時開口道:“可百姓居住的如此密集,你就沒有考慮過瘟疫傳播的問題么?萬一有了疫情,你要如何解決。”
李昊早就知道衛鴻達此人的性格,聞言微微一笑道:“保持環境衛生就好了,城外的安置點被分成近百個片區,每個區域都建有公共茅廁,并有專人負責環境衛生作。不喝生水,不隨地大小便,垃圾專門堆放,誰不按規定辦理,取消務工資格。”
聽完李昊的解釋,衛鴻達眨眨眼睛,感覺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他能想到的人家基本都考慮到了,他沒想到的人家也考慮到了。
見小老頭兒不說話了,李昊不為己甚的聳了聳肩膀,對佇立一旁的禁軍統領說道:“常將軍,兄弟們也累了好幾天了,既然到了岐山,那就是他們好好休息一晚,安全工作暫時由我的那些護衛來負責,你看如何?”
常將軍,姓常名何,李二的親信,也是曾經馬周的恩主。
當初玄武門之變便是他死守在玄武門前,沒放任何一個隱王嫡系入城,否則李二能不能成事還真不好說。
這次他被派來負責戴胄和衛鴻達的安全,可見皇帝陛下對這兩人的重視。
常何與李昊原本雖然不認識,但好歹同為軍方脈,人不親刀把子還親呢,當下笑著說道:“那感情好,李都督的陸戰大隊可是咱大唐有數的精銳,有他們來負責安全工作,常某倒是能放心休息了。”
安頓好常何與他帶來的護衛,李昊又看向衛鴻達與戴胄:“兩位欽差一路勞頓,若是不介意的話今天晚上便在我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帶二位好好在岐州府轉轉如何?”
“也好,如此麻煩李候了。”戴胄從善如流的點點頭,順帶拉著有些不近人情的衛鴻達離開了李昊的房間。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李昊起來的時候,衛、戴二人已經收拾停當,等在院子里了。
戴胄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正在與席君買聊著什么,衛鴻達則是滿臉的苦大仇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位早啊,吃過飯了沒有?”李昊打了聲招呼。
“用過了。”衛鴻達扭過頭:“咱們什么時候走?”
這老家伙到底是怎么熬到從五品這個位置的,李二能堅持到現在沒把他給砍了,不得不說氣量真的很大,戴胄能跟他同行一路,也不是一般人。
李昊無所謂的笑了笑,帶頭走向院子里停好的馬車:“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走吧。”
人還是那些人,只不過多了李昊和二十幾個護衛,眾人浩浩蕩蕩出了原本府軍駐地的院子,順著官道一路向著府城的方向而去。
路上可以看到原本低矮的河床如今已經被挖深了數尺,河岸上成堆的河沙堆積在一起。
此情此景看在衛鴻達眼中,不由讓他心生感概,盯了對面的李昊一眼問道:“李候,老夫想要知道,岐山存糧還有多少,照你現在的發糧的方式,還能堅持多久。”
李昊知道衛鴻達想要問的是什么,想了想說道:“不說岐山了,整個岐州,平均算下來,大概堅持不了一個月。”
“那就是說,一個月之后,整個岐州將會無糧可發,是吧?!”衛鴻達老臉一沉,指著外面道:“李候難道就不怕到時候發生民變?”
李昊搖頭反問道:“為什么會有民變?還有將近一個月時間呢,這么長時間再買些糧食運進來問題并不大吧?”
“說的好聽,先不說你能不能運進如此多的糧食,就算你能運進來,其它州府怎么辦,你堂堂衛國公世子,開國縣候,怎么就能眼睜睜看著其它州府的百姓掙扎在生死線上而置之不理!”衛鴻達惱怒的盯著李昊,語氣嚴厲,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官位其實并沒有對方高。
李昊原本對衛鴻達就沒什么好感,之所以接待他不過是看在李二的面子上。
如今被對方指著鼻子質問,心情也有些不爽,撇嘴冷笑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關中如何那是陛下和朝庭應該考慮的事情,我就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屁孩,能保岐州一方平安就不錯了,關中…關中跟我有什么關系。
而且,您老在質問我之前,最好先去其它州府調查一下,看看他們現在都在干什么。
還其他州府,老子的糧食就是被你口中的其他州府攔在半路上,這事兒你怎么不管?老子在渭州的時候就弄出了提水用的筒車,并且將制造的圖紙也都散出去了,可是你去關中其他地方看看,有哪個州照著圖紙弄了。
一個個的,光想著占老子便宜,老子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憑什么全都讓我花錢來解決問題。”
衛鴻達被懟的啞口無言,數次張嘴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李昊說的問題有些他知道,有些他是真不知道。
像他這種人,永遠都活在一種理想化的狀態中,說的好聽叫冥頑不靈,說的不好聽那就是傻X。
戴胄見車廂里氣氛不對,連忙插言道:“李候,李候不要動氣,我們這次來的目的便是調查此事。”
“還調查什么,你們不就是來調查我的么?”李昊并沒給戴胄成子,毫不客氣的說道:“別以為我以岐州就不知道長安發生的事情,說我貪贓枉法,賄賂官府,私募民壯,真有意思。哎我就納了悶了,你們怎么不說我收買民心想要造反呢,這多有創意啊,讓陛下一聲令下直接把我弄死了算逑。”
難得有機發發牢騷,李昊趁機把這段時間以來憋在心里的郁悶全都發泄了出來。
左右衛鴻達與戴胄也是來找自己麻煩的,給不給他們留面子都無所謂,反正也不指望他們回去之后能說自己的好。
戴胄覺得自己很委屈,明明自己什么都沒干,來岐州也就是走個過場,結果卻被李昊一頓噴,其中滋味還真是難以言說。
反觀一邊的衛鴻達,這個時候卻被氣的老臉漲紅,好歹他也是堂堂的侍御史,雖然只比普通的御史多了一個‘侍’字,但卻代著他有伴駕的資格。
況且就算李二被他彈劾的時候都沒有拿話擠兌他,如今被李昊一個小年輕劈頭蓋臉一頓數落,面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有種被冒犯的感覺。
當下,衛鴻達拍著車廂低吼道:“三原縣候,你休要強詞奪理,且不說你私設刑堂殺死岐山縣令在先,勾結官府私募民壯在后。單說無故扣押世家子弟,引得世家不滿便是罪無可恕,若是因此使得國家動蕩,更是萬死難辭其咎。”
沖突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暴發了,突然到戴胄完全反應不過來,等他想要開口的時候,李昊已經叫停了馬車,冷著臉道:“姓衛的老匹夫,我說你怎么巴巴從長安跑到岐州來了,感情是給世家當狗來了是吧。”
衛鴻達指著李昊道:“你放屁,老夫豈是那樣的人。”
“是不是那樣的人你說了不算,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崔、李、盧三姓五家欺我年少,派人來到岐州巧取豪奪,我反擊一下怎么了,扣下他們的人又怎么了!世家不滿,我倒是想要看看世家是如何不滿的,還敢挑起國家動蕩,真當我大唐軍人的刀鋒不利嗎?!”
“你…”衛鴻達的臉由紅轉白,顯然是氣極了,指著李昊的手指哆嗦著:“好,好你個李德謇,你當你自己是誰,你以為陛下寵著你,你就真的可以在大唐為所欲為了嗎。”
憑心而論,他這的確是有替世家出頭的意思,不過原因卻并不像李昊說的那么簡單。
在長安那會兒,他本不打算管岐州的事情,甚至在聽說李昊私設刑堂斬了鄭克爽的時候還覺得挺痛快。
但自從盧家和崔家派人找到他之后,他的想法就變了。
那可是五姓七望啊,大唐頂級世家,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平日里你好我好大家好看不出什么,但若是這些人真的有二心,對于大唐來說絕對是一場不小的動蕩。
甚至不用他們真的挑起事端,就玩兒一手簡單的掛印而去,底層官吏直接就能少一大半。
別提什么責任不責任,古代不像現代,那時候可沒有什么公務員編制的說法,地方上的小吏無品無級,他們真不干了你能把他們怎么著?
都抓回來判刑?
別扯了。
想抓人你總得有人去抓吧,抓人的人都不干了,誰去抓,總不能縣令親自動手吧,更何況縣令本人干不干了都不一定。
想像一下,底層官吏全都跑了,整個衙門里連個辦事的人都沒有,誰下去收稅,誰來維護治安,誰來給百姓登記造冊,買賣土地怎么辦,征兵撫恤又怎么辦。
若是將一個國家比做樓房,那些基層的官吏就相當于樓房的地基,若是連地基都沒了,上面修建的再結實又能如何,還不是要倒掉。
正是因為這樣,衛鴻達坐不住了,盡管他明知道整個事情都是世家的做,可依舊不得不按照他們的意思上書彈劾李昊。
雖然有些違背他的原則,但兩害相較取其輕,一個李昊與整個大唐的穩定相比,算不得什么。
李昊并不知道這其中還有如此多的故事,在他看來衛鴻達就是徒有虛名,面對小老頭兒不屑的撇撇嘴:“不錯,有陛下寵著我就是可以為所欲為,你能怎么樣,看不順眼就去彈劾我唄。”
“你,你…”衛鴻達快要被氣瘋了,大聲嚷嚷道:“來人,快來人,把這個目無王法的家伙抓起來,老夫要親自押送他去長安受審。”
常何之前就聽到了李昊與衛鴻達之間的爭吵,只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面對衛鴻達的命令,他是執行也不是,不執行也不是。
看了一眼滿不在乎的李昊,權衡再三之下,常何猶豫著道:“衛侍御史,我們此來是護衛您的安全的,抓人的事兒不歸我們管。”
戴胄這個時候也上前勸道:“衛侍御史,李候眼下還抓不得啊,岐州十余萬百姓還指望著他吃飯呢,你把他抓了,百姓豈不是要鬧起來。”
想到昨天晚上入城之前,城外那些百姓和衙役提起李昊時的一臉恭敬和崇拜的語氣,衛鴻達知道戴胄之言不假,此時若抓了這小子,只怕他們連岐山縣都走不出去。
“好好好,既然都不想當惡人,那這個惡人便由老夫來做。”衛鴻達氣咻咻的挨著個的點了過去,最后手指落在李昊的身上:“李德謇,你記住,這次的事情老夫定不與你干休,你的一切言行,老夫定會如實呈報陛下,你…且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這就不勞您老費心了。”李昊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架式,挑了挑眉毛道:“不過等下我還要去陳倉一趟,您老若是想要將我的一言一行都呈報陛下,怕是還要辛苦一些。”
“哼,老夫今日把話放在這里,你去哪老夫便去哪,且看你能累死老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