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拉!
一縷從起源之地吹拂而來的風,帶著從初始到盡頭的洶涌,化為光焰,刺入段真耳旁。
他立于太始山巔,眼神卻看向了極致無垠的虛空戰場,看到了正在交手的大邪王和長生大帝。
那尊代表仙道時代的締造者,萬古第一人,此刻也在邪王長刀這下,顯露出了無可披靡的絕強力量。
“看來大邪王還差一籌。”
段真的眼眸中光暗交接,似是起了重重漣漪,將那嘶吼天地的邪王之體映照。
轟轟轟!
那尊和自身一般無二,手持幽藍長刀的男子,正在瘋狂拔刀力劈,聲勢浩大,仿佛要將天地斬個通透。
不過幾乎稍稍一看,段真便知道此刻的大邪王,仍然不是長生大帝的對手。
即便對方僅是一道陽神級別的投影,但也不是當下任何同層次的陽神能夠抵擋的。
除了那代表彼岸之橋的中古諸子之力,恐怕也只有那尊還在沉睡的造化道人有著一合之力。
即便是此界的天命之子洪易,也要等待一切力量積蓄到巔峰,合諸多神器之王加持,才能赴對方的萬古賭約。
大邪王雖強,卻也沒有做到壓過此界一切神器之王的程度。
除非,這把器蘊神意的長刀,能夠在對戰之中,再進一步。
這一刻,段真也徹底放開了對大邪王的掌控,任由其自己去橫擊九天。
“師尊…護道之器在和敵人交手嗎?”
就在這時,夢冰云抱著紅鸞,從道觀內走出。
她面色恢復平靜,撫了撫發絲,仿佛方才一切都未發生。
她口中的護道之器,便是對大邪王的稱呼。
這獨屬于段真的武器,自是護佑太上道門之器。
“此刻還算不上交手,下一刻便不知了。”
段真聞言,話語也沒有任何波動,僅是嘴角輕輕笑了笑。
“可惜我修為低微,看不到這一戰。”
夢冰云聽著段真云霧繚繞般的話語,也沒有聽懂其內的含義,僅是對無法觀得戰場之景、稍有遺憾。
“這有何難?”
段真抬起手掌,這一處虛空之中,便陡然顯化了整個起源之地的景象。
呼呼呼呼!
此時此刻,正是大邪王手持長刀,力劈而下的第七式。
“邪王第七劫!”
周身宛如被深淵魔氣籠罩的人形大邪王,發出一聲巨吼,眼神死死盯著高古清遠的長生大帝,渾身力量再次燃起。
這從風云世界得來的邪王十劫,已經被他推演到了一種堪比過去、現在、未來三經的程度,再加上糅合眾生之念的積累,早就不是原先的法門能夠詮釋。
可以說當年段真破邪王十劫之時,若遇上此刻人形大邪王推演出來的狀態,即便雙方處于同一境界,也是十死無生!
轟轟轟轟!
無數焰火憑空從彼岸之橋的四面八方騰起,而代表著苦海無邊的起源之河流,也席卷千萬丈萬萬丈,直直沖入世界盡頭。
這一刀攜帶著堪比陽神層次的力量,硬生生讓苦海沸騰、令天光昏暗。
撕拉!
虛空仿佛破開了一重重巨大的裂痕,天穹都被切得漏開,如同視線都無法再捕捉到那一道刀影的下落。
咚咚咚咚!
一團團濃縮到極致的白光,倏地被擠壓分離,又炸出拂蕩千、萬里之遙的巨型氣浪,引得周遭塵埃漫天,不可視物。
這一刀,光論聲勢,便有了入劫的資格,即便面對三千劫境的第一劫,也有六成把握!
鐺!!!
可霎時之間,手持長刀力劈而下的人形大邪王,眼底忽而一寒,那陡然響起的轟鳴之聲,讓他感覺長刀被一方極為堅硬、乃至不可摧毀的器物擋住。
光影分化之后,他盯著手中的長刀,神色變得有些莫名。
擋住他的東西,竟然就是兩根手指!
“段道主,一把刀而已,卻是小覷了我。”
高遠清古的長生大帝,豎起雙指,微微搖頭。
他知曉段真心意難平,于是特意讓所鑄神器之王來戰,但如此一來,卻看低了他。
他可是此界萬古以來第一陽神,整個神魂仙道的祖師,鬼仙九次雷劫的修行之道都是他一手開創。
盤皇都是他的弟子,造化與太上本尊見了他都要行半禮!
那斬九九圣皇為九五至尊的中古諸子,也無法勝過他!
一把刀而已,又哪里來的勇氣朝他揮砍?
即便是諸多神器之王合力,他也能一力鎮壓!
“一把刀而已?老匹夫,你癡活十萬載,落得個僅剩一投影茍延殘喘,又何來的面皮敢在這大言不慚?!”
人形大邪王齜牙一笑,他與段真的性格截然不同,格外暴躁。
尤其是說起話來,根本絲毫不留情面。
蓋因在常年承受的眾生之念中,惡念最為甚,是故他的性子也特別極端。
“你…”
長生大帝本來云淡風輕,但被人形大邪王這般毫不遮掩的辱罵,弄得一窒。
可他正要有所回應,卻看見那一道劃開天際的刀光,再次襲來!
撕拉!
剎那之間,邪王第八、九、十劫,轟然而開!
一團團濃郁到化不開的漆黑深霧,像陰影中惡念之源頭,如附骨之疽一般,撲身而上!
邪王十劫全開,人形大邪王力量再度暴增倍數有余,已是徹底瑧至三千劫境,渡過第一劫的把握增至十成!
此界陽神,也就在第一劫之間而已。
這短短三百余年,光是段真的一把長刀,便有了三千劫境的力量!
“邪性夠重,可依舊不值一提。”
長生大帝面對這一縷刀光,依舊搖頭,只是伸出的雙指化為了一掌。
轟咚!
一重重如同時間之沙消磨天地的鎏金火花,從他的掌中浮現,一道清晰可見的白痕,映在了手掌表皮,但又于剎那之間,不見了蹤影。
普通陽神的一擊,對這尊長生大帝而言,也僅止于此了。
有此可見,當時他那落入中州的一指,也只是最為尋常的一指而已。
“鬧劇,該結束了。”
長生大帝抓著人形大邪王手里的長刀,旋而一握,一道道極為細密的扭曲之聲便霎時而起。
仿佛他要硬生生抓碎這把邪王雙角所化之刀,也算是回敬一番段真對他的折辱。
可就在這一瞬間,他那能握住星辰的手掌,沒能按下去。
立于面前的人形大邪王,忽然欺身而上,嘴角微咧,扯出了一絲極為詭異的笑容,道:
“鬧劇?”
話語一落,他便猛地撒手,將這把雙角化成的長刀,留在了長生大帝的掌內。
隨后,他停在彼岸之橋的邊沿地帶,雙手抱肩,如好整以暇。
“嗯?”
而長生大帝也在呼吸間便察覺出了問題,他丟開手中的長刀,看著身體上不知何時纏繞而上的淡金脈絡網格,心里一沉。
他忽然想到,段真的神器之王,乃是一體雙生。
眾生之網中,孕育萬法萬念大邪王,從來就不只是一把刀而已!
轟轟轟轟!
霎時之間,長生大帝便被一縷縷繁雜莫名的念頭,纏繞而上。
他的這道陽神投影之軀,突然聽到了一種不知幾萬載之前、已是久到快要忘記的聲音。
哀怨、憤怒、絕望、暴亂、悲慟….
嗜殺、憎恨、妒忌、殘忍、貪婪….
一重一重,如同打著旋一般,涌入了他的心靈深處,橫落在了他那十二萬九千六百個至純至陽念頭里。
這是眾生之念!
一幕幕無法消退、無法阻止的念頭,開始席卷他的心神。
不過面對此景,長生大帝也只是愣了一剎那,便瞬間恍然。
他看著遠處的人形大邪王,眼神里終于收起了之前的無視,反而微微低語:
“原來眾生之念,已多是惡念。”
這尊曾于太古年間橫殺諸多魔神,護佑人族延續修行的長生大帝,語氣里已有了些莫名。
僅是一個剎那,他便從那磅礴無盡的眾生之念中,看到了近乎八、九成之多的惡念!
而且這些惡念,無時無刻、每分每秒,都在增長!
太古年間的人族,可并不是這般!
他一邊感受著眼下所見,一邊回憶著當年那一個個即便下一瞬就要死去、卻依舊能涌出滿腔熱血,渾然不顧生死的人族同胞,心中莫名之意更甚。
“你可以當做紀元終結之時,人心受天心影響、漸漸向惡,但你騙不了自己。”
人形大邪王此刻似乎收斂了很多,話語并再激烈。
他僅是看著陷入沉思的長生大帝,微微開口。
自從糅合眾生之念以來,他面對的絕大多數念頭,都是惡念。
為什么眾生存在著這般龐雜的惡念,是此界如此,還是本就如此?
莫非人之初,實乃性本惡?
不過這一切他也就偶然思索,本就作為從邪念里誕生的存在,他巴不得這些東西越多越好。
此刻也是面對長生大帝這種無可披靡的對手時,他才用上了這般手段。
人形大邪王的推演能力,可謂是堪比十尊未來之主的集合,從來便不是蠻力之流。
他的一切行為,皆是經過瞬息間的千萬次推演,方才產生。
之前的語氣刺激長生大帝如此,現在釋放眾生之念亦是如此。
“這老匹夫,承載數億兆人的念頭竟然都面不改色…”
人形大邪王見得長生大帝只愣了一瞬,也是暗自咋舌。
他剛才把自身承載的一切念頭釋放了出去,沒想到對方也毫無傷損,果真不愧是萬古第一人。
不過愣神一瞬間,也足夠他再次出手了。
轟轟轟轟!
這般強者對決,勝負成敗僅在分毫,長生大帝一瞬間走神,人形大邪王的長刀便徑直落下。
撕拉!
跌落在地的雙角所化長刀,自主回旋,被他持在手中。
這一刀,仿佛快了時間一線,將整個起源之地的河流海水都凝成了畫卷。
光分陰陽,混沌四溢。
刀勢如光陰,定諸多心意。
邪王第十一劫,逆轉光陰!
這便是原本邪王十劫的后續法門,初步涉及到時光的刀法!
此刀一出,方能比擬太上三刀、盤皇三劍!
呼呼呼呼!
有別于劍二十三的元神定宙,這邪王第十一劫,是純粹依靠大邪王的本體力量,硬生生撼動了整個陽神世界的時間流逝。
時空在此,停滯一瞬!
撕拉!
這一瞬之后,長生大帝才堪堪心神回歸。
旋即,便是一聲輕嘆。
“這把刀,不差。”
他撫了撫袖口,本是完好無損的左臂,被力劈而斷。
不過下一剎那,他的斷臂,便立馬重生顯現。
人形大邪王見到此幕,也眼神一閃,朝著長生大帝揮了揮手,便遁空而去、消失無影。
彼岸之橋上,便只余長生大帝一人。
“這…打完了?”
太始山脈之巔,夢冰云揉了揉眼睛,心里越發疑惑。
以她的目力,還無法捕捉到瞬息之間的景象,一番看來,竟什么都沒有看到,只覺大邪王和長生大帝、都在發呆。
“確實不差。”
段真微微點頭,但似乎不是回應夢冰云的疑惑,而是朝著起源之地,朝著那個再次孤身佇立彼岸之橋的道人開口。
撕拉!
虛空破開一團裂痕,化為刀形的大邪王,破空而現,落入了他的手中。
“雖未能再進一步,但也不遠了。”
段真撫摸著幽藍長刀,默默自語。
方才那一戰,他可謂徹底放開了對大邪王的掌握,任由其自身發揮靈性,去對戰萬古第一的長生大帝。
本是隨意而為,但沒想到真的有意外之喜。
出其不意之間,長生大帝的一臂,竟然都被大邪王徑直斬落。
這代表著這尊大邪王的力量,正朝著此界最強的神器之王靠近。
何為最強?當下,便是彼岸之橋!
要知道,這可是讓長生大帝鎮壓數萬年的第一神器之王,融匯了中古諸子的一切力量,乃至后來修為大成的洪易,也須得它的加持。
短短三百多年間,大邪王便能瑧至這等層次,
饒是段真,也覺得極為不易。
“該去見見這一界的天命之子了。”
片刻后,段真收起大邪王,吩咐夢冰云照看好紅鸞,便踏出一步。
身影變幻,視線分明。
入目處,是位于中州玉京城郊外的一座山。
西山。
他駐足分許,便看到幾只毛發柔順,宛如白雪般的狐貍,一閃而過,鉆入了山內。
而一個背著獵人彎弓的少年人,也急匆匆地跟著那幾只白狐而去,闖入了山林深處。
“琴未彈時心已亂,此心原自不由人。”
段真仿佛透過了距離空間,看到了那個少年人手中捏著的書本,并將里面的一句詩讀了出來。
旋即,他微微一笑,看著這寒冬飄來的雪花,負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