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羽幽幽嘆息一聲,在缺月刀靈拔出長刀的那一刻便已經閉上了眼睛。
她自家知自家事,知道自己早已經沒有了反抗的余力,想來就這樣被缺月刀靈取走性命,也并不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情。
總要好過日后在其他更加令她難以接受的異聞事件中凄慘死去。
她安靜等待著,閉目就戮,但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卻總也無法等來利刃刺入體內的感覺。
它這是在拉長她等死的時間,以此來加深她的恐懼嗎?
不得不說,它好像是成功了。
珞羽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然后繼續重復深呼吸的動作,以此平緩著自己真的有些加速的心跳。
但是直到十幾次深呼吸過去,她都沒能等來總該會來的一刀,相反的就連之前一直縈繞不去的冰冷森寒殺意都在漸漸消散不見。
又過了一段時間,當風雪再次籠罩住整座寢宮院落之時,她疑惑地睜開了雙眼,然后便非常驚訝地看到了一個大大的鍋蓋頭,就在自己眼前來回晃悠。
“你真厲害,站著都能睡著,而且還是站著在冰天雪地里睡著。”
項洌開始大發感慨,“我剛剛都不敢說話不敢動,生怕把你吵醒,父親大人以前不止一次說過,是個人都有起床氣,尤其是有些女人,通常會有更大的起床氣,讓人防不勝防。”
“你…”珞羽有些出神地看著那個鍋蓋頭,一時間竟然有些失聲。
“雖然我不是人,但也必須防備一點女人的蠻不講理,所以剛才一直沒有叫醒你,而且你也得弄清楚,這是你自己睡到自然醒的,不是被我吵醒的,對不對啊?”
珞羽終于完全回過神來,不知道為什么心中忽然間變得安靜平和起來,“你父親呢,他在什么地方?”
“剛睡醒就要找我爹嗎,你的所作所為很是讓我這樣的小孩子為難啊…”
項洌雖然在有意無意地吐槽,卻還是老老實實地伸手指向了某處地方,“父親大人去追小蝌蚪了,估計一時半會兒都沒有時間搭理你,所以才將我留了下來,照看你一段時間。”
“說實話我是不太情愿的,因為那個小蝌蚪看起來很有意思的樣子,我也想跟著父親大人身邊瞧個熱鬧,但既然父親大人有命,也就只好乖乖留下來照顧你這個病人…”
“小蝌蚪?”
她滿是疑惑地打斷項洌的話,“小蝌蚪是怎么回事,除了剛剛出現的缺月刀靈外,難道又發生了一起新的異聞事件么?”
“小蝌蚪就是剛剛天上的那個紅色圓盤子啊。”
“難道我爹他沒跟你講過小蝌蚪找母親的故事?”項洌臉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似乎還有些不理解為什么會有人問出這樣低級的問題。
她捏住眉心,無語嘆息著,“他怎么會給我講這樣的故事,你要是聽過的話,能講給我也聽一下嗎?”
“當然可以,聽的故事多了,我也能給別人講故事了。”
項洌答應的直截了當,清了清嗓子便開口講了起來,“話說在某處相當隱秘的地方啊,生活著幾億只小蝌蚪…不要問我幾億到底是多少,反正父親大人說那就是非常、非常、非常多的意思。”
“它們整日里就在歡快地游蕩,不會去想什么其他事情,直到有一天,這幾億只小蝌蚪要去找母親了,它們歷經千辛萬苦,又經過九九八十一難,最終…”
珞羽暗道這都是什么哄小孩子睡覺的故事,但見到項洌說到此處停頓下來,便還是開口問道,“最終它們都找到母親了,故事也就結束了,對嗎?”
“不對。”
項洌搖了搖頭,很是認真地道,“最終只有一兩個小蝌蚪回到了家,其他的都失敗了,然后就死了…當然也有很多時候,所有的小蝌蚪都失敗了,然后它們就都死了。”
珞羽頓時愣住,沉默許久后才幽幽嘆了口氣道,“他都給你講了些什么東西啊…”
“父親大人說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管是什么生靈,一定要努力,不努力就一定不會有好的結果,但是還必須要記住,并不是說努力了就一定會有好的結果,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的無常,不想接受也沒有什么辦法…”
珞羽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吧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終只能是嘆了口氣道,“你還是一個小孩子啊,他作為一個當父親的,怎么能給你講如此殘酷的東西?”
“小孩子?”項洌咧了咧嘴,又一次搖著頭道,“父親大人早就說過了,從我親爹親娘死了的那一刻起,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甚至我都已經不是個人,當然不能用小孩子的想法去思考問題,也就不能用小孩子的要求來對待自己。”
珞羽再次愣住,數個呼吸后便又聽到項洌的童音傳入耳中。
“咱們在這里傻呆呆干站著也挺無聊的,不如你給我講故事聽吧。”
“好。”她便露出溫柔的笑容,用更溫柔的語氣說道,“你想聽什么樣的故事?”
“就聽那個斗之力三段,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故事好了,我喜歡聽這個。”
“我…”珞羽面上笑容消失不見,不知道第幾次幽幽嘆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故事啊。”
一抹極淡的紅色在云層中飛速移動,轉眼間便已經離開了大魏皇宮,然后一路不停,繼續朝著城外向南而去。
來時血月當空,紅芒映照,去時卻極盡隱匿,不敢顯露半點兒痕跡。
她沒有心,本不應該存在太過劇烈的情緒,但就在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已經被憤怒和悸動所填滿。
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憤怒所占的比例越來越小,恐懼和悸動漸漸完全將她籠罩。
就在剛剛那一剎那,她已經弄明白了那種悸動到底來源何處。
就是剛剛和她有過一瞬間對視的那雙眼睛,以及那雙眸子深處若隱若現的幽幽火焰。
然而現在悸動已經轉化成了最深沉的恐懼。
這是潛藏在心底永遠無法磨滅的恐懼。
原以為從千羽之湖逃出來后,這種恐懼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減,她也能夠正面面對那個恐怖的男人,甚至是戰而勝之,沒想到就在這個風雪交加的下午,潛藏已久的恐懼以一種無法抗拒的姿態,再次成為了現實。
那個人。
那個男人…
缺月刀靈實在是沒有想到,那個男人竟然就在那個女人附近。
而且直接破開了她布下的血色刀域,出現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