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聲脆響。
幾人猛然轉身,便看到了讓他們更加驚恐絕望的一幕景象。
顧判安靜站在那里,一手拎著向梼死不瞑目的頭顱,另外一只手,則剛剛抬起斧頭,留下了地上剛被切成兩段的無頭尸體。
“你竟然殺了......”
其中一個緹騎剛剛開口,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來,便在洶涌澎湃的熱浪中永遠閉上了嘴巴。
小半個時辰后,循著標記趕來的異聞司參事封棽忽然停下腳步,表情驚疑不定看向了鬼魅般出現在眼前的黑影。
“咳咳,封參事,斷離山下一別,小弟甚是想念啊。”
聽到這陌生卻又熟悉的聲音,封棽身體驟然繃緊,手也已經搭在了腰側的劍柄上。
“你是,顧百戶?”
他深吸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語氣顯得歡喜,“大家都以為你死在了那場大戰之中,沒想到百戶還活著。”
顧判點點頭,松了松明顯有些顯瘦的黑色大氅,“多謝封參事吉言,雖然活得比較艱難,但畢竟還是活下來了。”
然后他便接著說道,“我有些好奇,封參事在看到了這件大氅后,為什么還能如此的平靜。”
“還有,當時在斷離山脈之后,又都發生了什么事情,司馬千戶和珞裳小姐怎么樣了,封參事為什么又會突然改換門庭,成了那不男不女家伙的屬下,這些問題橫在這里,猶如百爪撓心,讓我不得安寧。”
“所以說,還希望封參事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封棽額頭上一層冷汗,握劍的手上青筋畢露,“韋侯爺呢,他現在在哪里?”
顧判劇烈咳嗽著,從身后拎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丟到了封棽的腳下,“早就知道封參事掛念新主子,所以我就將韋侯爺一并帶了過來,滿足封兄的愿望。”
“怎么樣,看在我這么給面子的份上,封兄是不是也滿足一下我那小小的愿望?”
長劍猛地出鞘。
但它才剛剛被拔出一半,便有一只大手落下,將雪亮的劍身又硬生生給按了回去。
不僅如此,在這一按之下,就連長劍的主人都無法保持住站立的姿勢,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封兄不必多禮,站著回答問題就好。”
顧判居高臨下,面孔隱于黑暗之中,只有一雙眼睛閃爍著幽幽光芒。
“也不用著急,想好了再說,我剛才已經從侯爺其他下屬那里得到了些許消息,現在封兄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關系到你的身家性命,不得不慎重對待啊。”
封棽依然跪在地上沒有起身,他抬頭看著顧判的眼睛,露出一絲慘笑道,“就算我說了,難道你還能留我一條性命?”
顧判止住咳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平和道,“說了不一定會死,不說絕對會死,封兄如果不想死,還有的選擇嗎?”
封棽低下頭,不敢再看顧判一眼,“如果我說了,你就不怕放我回去后,我會把今晚發生的事情都抖出去?”
“呵......封兄果然不想死,既然如此,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顧判笑了起來,“這姓韋的人妖已經身亡,作為他的屬下,肩負著護衛的責任,所以就算我放你離開,你還真敢回去?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認為你就連隱藏幕后,假手他人放出消息都不敢做,唯一敢做的恐怕還是找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躲起來茍活下去才對吧。”
“你不要說了,想知道什么,我說!”封棽雙手深深刺進泥里,顫聲道,“但是你要保證,會放我走。”
“我保證,反正你這沒膽的家伙也成不了事。”
顧判毫不猶豫點頭應了下來,“不過有一點需要封兄牢記,那就是千萬別騙我,你那幾個剛死不久的同伴,可是在這上面栽了很大的跟頭,連命都沒了。”
封棽重重吐出一口濁氣,語速飛快說了起來。
他沒敢生出任何欺騙的念頭,因為不知道顧判到底從其他人那里掌握了多少消息,這就是讓他心驚膽戰的信息差,處于弱勢的那一方,根本就沒有元轉騰挪的余地。
京城西南百五十里,大隊人馬毫無征兆再次陷入異聞事件之中,后來重傷白虎驟然發威,掙脫重重鐵鎖牛筋,撕裂牢籠帆布,肆意撲殺吞食押送士卒。
珞妃自京城趕來,持刀擊殺白虎于曠野,珞氏姐妹盡皆負傷,被緊急送回京城救治。
血候韋絕彥疑似與珞妃秘密會面,之后珞妃自異聞司官衙密室搬出,重回宮中。
韋絕彥則秘密出京,按照封棽的說法是奉魏皇密令,前往某地探查某件詭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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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后,顧判從一連串的信息沖擊中收斂心情,對還跪在地上的封棽道,“多謝封兄解惑,既然如此,我也信守承諾,這便放封兄離開。”
封棽身體一顫,猛地抬起頭來,面上閃過一絲恐懼與喜悅并存的神情。
顧判擺擺手,語氣寂寥道,“走吧走吧,我這人一諾千金,說過的話自然會如實兌現。”
“不過既然封參事不久后便要遠離大魏國土,倒不如在臨行前和我好好聊聊京城的風土人情,還有如今情勢,也好加深一下自己的回憶,待到晚年喜歡憶往昔崢嶸歲月時,總算是有個想頭。”
封棽愣了一下,他現在只想以最快速度離開,也不知道顧判話里到底是個什么意思,但現在形勢比人強,便只好再次開口講述了起來。
又是一段時間過去。
顧判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抬起手,對著封棽擺了一擺,“走吧走吧,千萬記得走快一點。”
這一動作也讓封棽一直緊繃著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
“多謝百戶不殺之恩,小人這就遠遁他國,在異地了卻殘生,終生不再踏入大魏一步。”
封棽小心翼翼站起直身體,面對著顧判退出十數步,再次深施一禮后,緩緩轉身離開。
他才剛剛轉身踏出一步,還沒來得及施展輕身功夫,便表情一僵,低頭看向突然從胸前透出的一截刀尖。
“你......你答應過我......”
他嘴唇翕動著,鮮血涌了出來。
在他身后,顧判慢慢抽出短刀,然后又捅了進去,低低嘆道,“我是答應放你走了,但是,卻并沒有說不會再追殺你。”
“歸根結底,還是封兄走得太慢了啊......你要是能聽話走快一點,讓我追不上,你我不能再次見面,不就沒事了嗎?”
顧判伸手一推,封棽的身體便撲倒在了地上,抽搐幾下后一動不動。
像封棽這樣很容易就反水的人,他怎么可能就此放任其離開?
如果封棽真能一路平安離開大魏還好,萬一不小心顯露了蹤跡被魏廷發現,就看此人今夜的表現,恐怕連刑具都不需用,就會把所有秘密全盤托出。
封棽竟然到最后都一直在相信他會饒其一命,真的是愚蠢又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