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年。
天下太平,北山有雪三十日,樂安亦有七天大雨。
一輛馬車正在磅礴大雨中行走,馬車旁邊是十個穿蓑衣騎馬的侍從,各個佩劍拿刀,一雙雙眼睛在雨中四處探尋,像是能透過雨幕看到遠方。
馬車上的簾子被拉開一角,一個略顯蒼白的臉龐從后面漏了出來。
“桃兒,你看這雨多大。”趙培華看著外面被雨幕包裹的世界,輕聲的對旁邊的侍女說。
“是啊殿下,這雨打在馬車上的聲音就像豆子一樣潑灑來的,像伯京就從來沒有下過這樣的雨。”桃兒在趙培華身后捶背,探過頭看了眼簾子外面的世界:“初始還覺得有趣,現在天天聽這豆打車的聲音,只覺厭煩無比了。”
“哈哈!”趙培華把簾子放下,拿起桌上的書笑道:“那是你沒什么悟性,仔細品悟,大雨也有大雨之美。”
“我倒是沒有發現大雨美在何處。”桃子嘟囔一句,看趙培華讀起書,就不在說話了。
雜亂的馬蹄聲在狂亂雨聲中格外清楚,十人十馬一車向著寶樂城走去。
大雨籠罩樂安,已有七日,楊祐住在王府,也有三月。
楊祐正在練字,手持毛筆,筆走龍蛇,他的神情莊重對文字有著敬意,不敢褻瀆。
楊祐的書桌面前是一個窗戶,窗戶半開,有些許雨滴濺落在窗臺上又從窗臺濺落在桌上。
外面,大雨蒼茫,豆珠大的雨滴砸的院子嘩啦啦作響,院子中也有水洼,水洼中有積水,幸虧這府邸排水系統不錯,才沒有形成大面積的積水。
“哥哥在寫什么?”
孫亦煙摸了進來,楊祐看去只見孫亦煙身后跟著一個侍女,二人的身上都有些水漬,頭發也有些濕潤。
“天道無常。”楊祐放下毛筆,看了眼書桌上的四個字。
三個月的學習已經讓楊祐大有不同了。
他資質原本就不差,聰明絕頂,這次學習可謂是舉一反三,讓王智圖也是詫異不已,僅僅一個月楊祐就已經出師,讓王智圖大為感嘆,稱為妖孽。
或許每個修者都是妖孽。
“天道無常?我記得爺爺都是教的天道有常,這天道無常又是什么東西?”孫亦煙疑惑的問道,她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并沒有細問楊祐。
“王爺爺說晚上有貴客來臨,要宴請貴客,想問你晚上去不去。”
“貴客?”楊祐看了眼外面的瓢潑大雨,不知道什么人會在這樣的天氣下拜訪王智圖,想了一下說:“要是先生方便的話,我倒是無所謂,可以去的。”
“嗯。”孫亦煙點點頭,又拿出一些詩句與楊祐討論一番,最后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楊祐也不再練字,隨手一揮把書桌上的字收入自己的袖中,看了眼外面依舊下個不停的大雨,七天大雨下個不休,密密麻麻,讓人無所躲避,從四面八方籠罩而來,天上地下無任何躲藏之處。
從天而來,天地所賜,天地所養,雨養萬物,亦殺萬物。
身處其中,總有天地大勢不可阻擋,天地洪流不可阻擋之勢。
天要殺你,細雨即可。
楊祐在書房中站定,透過窗戶看外面的細雨,忽有所悟,以手指為劍,倏忽彈出!
似一又似萬,一眼看去不可阻擋,猶如天地在向你出劍!
大恐怖!
楊祐的額頭出了一滴汗,他很少出汗,寥寥無幾。
楊祐收回手指,仿佛極為滿意,臉上有止不住的笑容,他瞇著眼笑著把窗戶關上,又把毛筆拿起,寫了幾句話。
昔日苦云榭山無群技,今王府觀雨而出,喜,曰:‘牽雨’
窗外院落中,短暫的沒有大雨降落,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抵消掉無邊的雨。
一滴滴的抵消,抵消后的雨珠在空中匯聚不在下落,最后匯成水團,成了真正的水幕籠罩院落,最后轟然砸下,聲音極大。
雨繼續下著,不停。
等到傍晚,連下七天的雨終于停了。
七天沒有出現的太陽也在傍晚時分從西邊露出幾分光芒,照的西邊天空有些昏黃黯淡。
太陽倔強了片刻也就徹底消失,月亮升空,群星顯露。
整個夜空顯得極其遼闊,深遠,不可揣測。
雨停后,整個王府都忙碌起來,張燈結彩,打掃庭院,清理積水,看起來煥然一新。
楊祐跟著侍從信步走在庭院之中,這庭院上有月光灑落,下有燈火照耀,恍若白天。
楊祐滿臉笑容,‘牽雨’一出,他的心情現在很好,他在王府三個月差不多把王府藏書看完了,回想起出村后種種作為,不覺莞爾。
當然他也沒準備變,隨心所欲,行俠仗義。
對于修者,現在他也是一知半解,整個東伯國也是一樣,或許東伯國師聞明源知道的多一些。
“楊公子,還請稍等片刻,老爺與貴客稍后就來。”侍從領著楊祐來到宴會廳輕聲說道,悄然退去。
宴會廳中四個侍女立在左右,看見楊祐到來,欠身道:“楊公子。”
楊祐環視宴會廳,找個座位便坐了下去,看來那個貴客還沒有來。
楊祐坐了片刻就感覺有一群人靠近,他起身站起望向門口,直接前方走著兩人,除了王智圖還有一個青年男子。
二人有說有笑,后面一群人陪笑。
“王先生。”待二人走到面前,楊祐行禮道。
王智圖一笑與趙培華站定,笑著為雙方介紹。
“這位是楊祐修者,年少有為,實數是不可多得之才。”
又說:“這位是伯京來的公子趙培華,稱呼為三公子即可。”
“在下小楊村楊祐。”楊祐拱手說道,卻是把莞江給忽略了。他又多看了趙培華幾眼,伯京,那是東伯國的京城,聽聞繁華至極,書上是百般夸贊,仿佛人間仙境。
楊祐有些不信。
“伯京趙培華。”趙培華連忙回禮,“我看兄臺年紀輕輕卻已是修者著實讓人羨慕。”他拉過楊祐的手面上親近心中卻是納悶。
這人前世怎么沒有聽說過?這個年齡成為修者的在前世應該不是藉藉無名之輩,怎么會一點消息都沒有?莫非是在北山之變中死了?
“楊公子,三公子,還請落座,席上聊天。”王智圖將二人請至席上,三人交談,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直至深夜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