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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篇45 漢金沖突

  如何解決漠北問題,從建隆八年冬到九年春,朝廷上下討論了不少辦法,但幾乎所有人都清楚,以乃蠻崛起之事,以劉金驕狂之心,要想在問題的處理上取得實質效果,最終還得落到軍事上,其他手段,或許有用,但用處有限。

  不過,彼時漢帝國正因西南滇黔之亂而分神,雖然也感乃蠻金國崛起對帝國北疆的嚴重威脅,但一時還無法下定決心,直接訴諸于武力。

  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世祖皇帝早年的教誨,讓皇帝劉文濟按捺住了即行發兵出塞,北討乃蠻的沖動。當然,以彼時的局面,漢金之間的敵對態勢已經很明顯,金國與饒樂國之間,已經快打出狗腦子了。

  而劉金之所以沒有大舉南下,自是心存顧忌,尤其顧忌饒樂國的存在,這就是其腹背之上的尖刺,他必須得將這肘腋之患拔除了,方能放心南下。

  至于金兵之南下,也是早晚的事,根本原因在于,由劉金一手“打”出來的乃蠻金國,是不能長久停下戰爭步伐的,同時,以漠北苦寒的生存條件以及傳統游牧生產生活方式,是無法供養全國各族部民所需。

  一般這種情況,要么極限地壓榨治下,這實際上是漠北契丹幾十年來的統治模式,而作為一個初統大漠的梟雄,劉金自然不可能走漠北契丹的老路,自我閹割,自去爪牙。

  發揮游牧民族的傳統藝能,對外或者說南下擴張掠奪,便成了唯一的選擇,即便,當下的漢帝國如日中天,但涉及生存根本的問題,在社會時代受限的條件下,基本沒有其他方法可解。

  而饒樂國成為劉金的第一目標,也是必然的,那里距離漠北太近了,對金國統治尤其是新征服“呼倫貝爾大草原”的威脅是巨大的,劉金不可能忽視。

  同時,饒樂國背靠大漢,據有“科爾沁草原”以及納河流域大片豐美水土,且經過劉昕三十年的發展興聚,積累了足夠讓劉金流口水的人口與財貨。

  若能將饒樂國吞并,其中的好處不需贅言,直接就能讓金國國力更上一層樓,至于壞處,也就是與漢帝國交惡罷了,吞并契丹之后的劉金,對于南方的漢帝國,至少從精神上,已經是不帶怕的了。

  不過,對饒樂國的攻伐,并不順利,論將士之勇悍,饒樂軍自有不如,但裝備上,卻是碾壓金兵一條街的。尤其是,靠著與帝國的親密關系,饒樂軍隊也武裝了諸如火箭、火炮、火雷的火藥武器,這這方面,即便劉金早有準備,依舊在大規模交鋒后,吃了不小的虧。

  值得說道的是,劉金統帥下的金兵,進化得很快,雖然沒能找到克制的辦法,至少逐漸熟悉火藥武器存在的戰場節奏,爆炸與轟鳴聲固然震撼,但鑒于精度與威力的限制,彼攻我守的情況下,依舊很難對金國高機動性的騎兵造成致命威脅。而僅拼馬上的廝斗,靠著更充足的經驗,以及馬上廝殺的本能,金兵的確是要勝過饒樂軍隊的。

  不過金兵面臨的問題依舊很明顯,那就是攻城乏力,饒樂的軍隊,雖然同樣以騎兵為主,卻也注入了漢軍防守的因子,尤其在城池防御上,饒樂國境內那些散布在河流、山嶺間的城池,對金兵來說就是一根根硬骨頭,想要啃下,就得做好被崩掉牙的心理準備。

  因此,在長達數年的“饒金之戰”中,金兵的戰法也在不斷改變,由前期的“一戰式”決戰,改為圍城打援,以困城殲滅饒樂軍隊有生力量為主。

  在前幾年,憑借著豐厚的積累,尚能與金兵掰掰手腕,但越到后面,越是乏力,饒樂軍甚至不敢再與金兵于城外野戰,只能死守城池,變“保境”為“保城”。便是守城,也只有金山、興國、白城、樂康這幾座城池可作依靠,一般的小城小堡,同樣扛不住金兵的攻擊。

  眼瞅著堅城難克,劉金也舍不得將寶貴的兵力消耗在漢人的城池之下,于是,他又放棄了直接吞并饒樂國的目標,改以掠奪為主。數萬金兵,如蝗蟲過境,搜刮吞噬著饒樂國境內的一切,人口、牲畜、財貨.

  等到建隆八年,在劉金的數次大掠中,劉昕辛辛苦苦攢了大半輩子的家當,幾乎損失了一半。在安東女真之亂如火如荼之時,甚至有金兵越境南下,到燕山北道境內燒殺掠奪,雖然迅速被當地駐軍剿殺驅逐,但燕山北道也在將近半個世紀的安寧之后,再度品嘗到鐵與血,究竟是何滋味。

  而金軍對帝國北疆的騷擾與威脅,又何止燕山北道,在饒樂戰火連綿之際,在漢帝國漫長的北部邊境線上,在長城以北、陰山以南的沙漠、草原間,來自金兵抑或金國下屬部落的騷擾,也已經常態化。

  到建隆八年,乃蠻金國的存在,已經成為帝國北部邊境安寧的一顆毒瘤,漢金之間距離徹底撕破臉皮只差一層脆薄的窗戶紙了。塞北的騷亂,甚至影響到京畿權貴士民吃羊的大事.

  但在建隆九年初,帝國中樞達成的決議中,仍舊不包括直接出兵北伐,先南后北才是帝國戡亂攘寇的基本方針。不過,在明知道劉金野心以及金國對大漢威脅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再坐視不理。

  契丹的滅亡,已經讓劉文濟飽受非議,為了此事,朝野內外總是免不了蜚短流長,指責劉文濟只顧著攬權整頓,對付宗親骨肉,而放縱外侮.

  在這方面,劉文濟也是真難,當年他要是力主出兵救援漠北契丹,且不提軍事成敗可能給劉文濟帶來的政治風險,一旦出手,必然又是另外一種說法了。

  流言蜚語,雖然并不能傷人,但的確是能誅心的,而安東王劉文淵是一貫喜歡玩這種小把戲的。這一點,是劉文濟深埋心中對劉文濟與安東的憤怒,引發建隆六年“宗藩之爭”的重要原因。

  因此,經過與政事堂文武相公們的商議,針對乃蠻金國,劉文濟做出了三方面的措施。其一,加大對饒樂國的支援,糧食、武器與兵力(從南附契丹部眾中簡拔勇士,發給武器,以雇傭兵的方式支援饒樂);

  其二,詔傳帝國北疆邊防諸軍,加強警戒、巡邏等控制措施,再有金兵犯境,邊防駐軍將領可適時發起反擊,堅決消滅一切來犯之敵寇;

  其三,也是對金國打擊最深重的一點,下詔北部諸邊,尤其是與金國交界要道、關卡,封鎖一切通往漠北的貿易通道,禁止一糧一茶、一鹽一鐵流入金國轄地,經濟制裁手段直接使上了。

  沒錯,就是在金國與饒樂國激烈對抗的那幾年中,漢帝國這邊與漠北的經濟聯系也沒有中止,還是有許多商人通過明面的、秘密的交易路線,將金國急需的物資轉賣過去,甚至包括一些武器裝備,那段時間,也是北境走私犯最猖獗的時候,賺錢正當時.

  隨著朝廷三項大令的下達,雖然沒有大動兵,但整個帝國北疆的氣氛也隨之緊張起來了。饒樂王劉昕那邊,總算松了口氣,對朝廷怨言緩解了幾分。

  而由于經濟制裁的緣故,也導致北境走私犯罪活動更加高漲,即便朝廷下達了犯行即殺的酷令,依舊免不了一些商賈以身犯法,尤其是生存在塞北漠南的一些歸附部落.

  同時,經濟制裁這一招,對金國來說也的確是好使的,南北的貿易線,一定程度上也是漠北的生命線,當漢帝國的禁令下達之后,很多問題迅速暴露了。而僅靠那些走私活動,顯然無法彌補金國對大漢各種物資的需求。

  可以想見的,漢帝國的舉措,徹底激怒了劉金,也加劇了漢金之間的敵視與沖突。從建隆九年秋開始,漢帝國北疆,西起榆林,東至燕北,處處示警,狼煙滾滾,金兵頻繁南掠。

  這一回,比起過去幾年一些掩耳盜鈴的所謂“部族行為”,可要直接得多。雖然規模仍不算大,但都是金國成建制的騎兵,洶洶南來,遇強則避,遇弱則打,遇民則掠.

  雖說小打小鬧,難傷根本,但金兵的襲擾依舊打破了山陽等地幾十年的安寧,面對來去如風的金軍騎兵,漢軍以防守反擊為主,雖然取得了一些勝果,但諸邊軍隊依舊被搞得焦頭爛額。一些老一輩的漠南士民,甚至懷念起李繼隆來,當年李繼隆坐鎮漠南時,可只見李繼隆領軍北上,抄掠契丹,可不見北軍南掠。

  漢金之間撕破臉皮,就是這么自然而然。實際上,劉金也是看準了漢帝國北顧無力,雖然以大漢的實力,南征北伐并舉,也不是什么難事,但皇帝劉文濟顯然不愿意那樣冒險。

  經過一番明火執仗的試探之后,精明狡猾的劉金捕捉到了這一點,于是在進入建隆十年之后,減弱了對大漢北部諸邊的襲擾,而是再次集中力量,東征饒樂國。

  在漢軍不親自下場,僅憑饒樂一國之力,靠著一些“援助”,顯然是無法力卻如狼似虎的金兵。饒樂國自大王劉昕以下,終究不像中亞三國那般能打,畢竟所處環境不一樣,經歷的磨練也不一樣。

  再加上,在金國與饒樂、漢軍的多次交鋒之后,金兵也開始嘗試著使用火藥武器了。他們火器,一部分來自戰場繳獲、襲擾掠奪,一部分則來自仿制(劉金尤其重視對饒樂及漢境各種工匠的掠奪,尤其是能打造戰爭機器的工匠),生產出的哪怕是劣質品,那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進步。

  因此,到建隆十一年夏,劉金實現了對饒樂攻伐最大的一次突破:兵圍興國城。這一圍,就是一個多月,不只圍城,還有攻城。

  金兵役使數以萬計的奴隸兵,向興國城頭發起蟻附進攻,再配合火箭、弓弩、石炮這樣的遠程武器,還真給興國造成了不小的威脅。若不是饒樂王劉昕德高望重,能得人心,有一干忠誠的臣民為之據城死戰,劉昕差點就被金兵俘虜,成為帝國之辱,宗王之恥.

  興國能夠保住,除了饒樂國拼死抵抗之外,主要來自于兩方面的援應。當然不是帝國朝廷,得知興國之困需要時間,決策反應、調度籌措更需要時間。

  解饒樂王于危難的,是另外兩個人,安東王劉繼覃以及燕山北道都指揮使董從儼(董遵誨之孫,由于董遵誨在北伐之后曾長期鎮守臨潢府,幾十年后,董從儼再任此職,在燕北軍政壇間也被傳為一段佳話)。

  得知興國被圍,與金兵也算老對手的董從儼,立刻便察覺到了這一次的不尋常,一方面派人打探,一方面調集了兩萬邊軍、團練,親自率領,北上馳援。

  燕北漢軍主動出擊救援,雖有些讓劉金意外,但在得知消息后,反而大喜,覺得這是一個重創漢軍的好機會,甚至于,是一個一舉將饒樂、燕北同時囊括入金國版圖的天賜良機。

  在董從儼軍行進到白城以西、他魯河畔時,遭遇了由劉金親率的四萬金兵的襲擊。這一回,劉金吃足了苦頭,董從儼在應對金兵襲擊上早有充足準備。

  即便金兵人數倍于漢軍,但沒能在前幾波沖鋒中,擊垮漢軍軍陣,他們就失去了速破“董軍”的機會。相反,在懂從嚴從容不迫的指揮下,漢軍結陣自守,穩中有進,甚至發起局部反擊。

  在漢帝國的軍事歷史上,有無數戰例可以證明,當漢軍結成軍陣之時,只要指揮體系不亂,士氣不泄,在他們的“領域”內,就是無敵的。董從儼,只是用幾年的時間,讓燕北漢軍找回了一些被歲月磨平了的東西。

  陷入短兵相接的混戰之后,劉金也感覺到不對勁,等他調整戰術,擺脫與漢軍軍陣的廝殺時,已傷亡三千余人。接下來的五日,雙方就在他魯河邊對峙著,金兵嚴密監視漢軍,漢軍則在董從儼的指揮下,渾然無懼,不動如山.

  一直到興國城那邊傳來消息,金兵敗北了,劉金留在興國監視城池金兵,安東國大將劉尚遠率領一萬軍,聯合城內守軍,一舉擊潰金兵,斬首數千級,余者狼狽而逃。

  得知此消息,劉金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與董從儼軍糾纏了,迅速撤兵。董從儼見機,親率燕北鐵騎追擊,在饅頭山東麓遭遇金兵反擊,折兵上千。

  從他魯河到興國城,劉金遭遇了自他滅契丹、反漢以來,第一次重大失利,狠狠地打擊了其驕狂之心。而從這一戰開始,也徹底掀開了漢帝國反擊乃蠻金國的序幕。

  董從儼之出兵,后續還引起了一個插曲,朝中有文臣攻訐他,說他未經請示,擅自動兵,玩忽職守,置燕北安危于不顧。直言其若兵敗,燕北有失,董從儼罪責難逃,甚至有指責他在最后追擊劉金過程中的損兵折將.

  所幸,劉文濟還算清醒,沒有被帶進溝里去,董從儼的決定雖有有待商榷之處,但不管是初衷還是結果,都是值得肯定的。他劉文濟,還沒到容不下將帥一些臨機決斷的程度,因此,他不只褒獎賞賜董從儼,還將上表的幾名朝臣,一并發配到燕北都司下屬聽用。

  至于安東國出兵救援,則在情理之中了,畢竟饒樂若有失,他們就將直面金國威脅,為了安全利益,也得有所作為,這也是劉文淵留下的一干輔政重臣的共識,并且讓劉尚遠這“三駕馬車”之一親自領軍。

須知,在劉文淵時代,安東國與饒樂國之間的關系多有不睦,因為劉文淵對他十四叔的慢待與蔑視,不過,經此一戰,從劉繼覃開始,兩國關系開始有了徹底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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