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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郭威病了

  十里開外,遙對濮陽城,郭威一行,暫歇于道左,兩百于龍捷軍士(侍衛軍馬軍)巡衛于周遭,進食喂馬。

  郭威看著自東京發來的密文,老眉高聳,一抹陰云罩于額間,神情嚴肅異常。

  “你此來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穩住心神,郭威朝飛馬北來的信使說道。

  “是!”

  “樞相,發生什么事了?”見郭威臉色不對,身旁一名三十來歲的下屬不由問道。

  下屬名為王贊,位卑而氣質出眾,少為小吏,原本為濮陽一刀筆吏,郭榮遷鎮寧軍節度之時,發覺其能,認為此人處事干練,明析律令,是個難得的人才。

  后以郭威身邊乏人(郭威原本的班底,快被劉承祐挖干凈了),向其推薦。郭威納而察之,果以為賢,用以樞密院郎官,充秘書之職能,兩年下來,已倚之為心腹。

  迎著王贊好奇的目光,郭威將密信遞給他,旋即朝邊上一名親校喚道:“李審!”

  “在!”親校應道。

  “十丈之內,不許有人靠近!”郭威厲聲吩咐。

  雖有些迷惘,但那親校李審沒有絲毫猶豫,應聲過后,便安排起隨行護衛來。

  王贊這邊,看完信,與郭威作相似的表情,甚至還大吸一口涼氣。信上所書,言簡意賅,就是劉承祐對魏仁浦的任命以及劃分權力的決策。

  看著背手而立,表情漠然的郭威,王贊忍不住道:“樞相,陛下此舉,名為改革職官,實為分樞密院權柄,是為了制衡樞相啊!”

  郭威直立的身形很穩,只有隨風飄動的胡須與衣袂襯托著他心中的波瀾。

  “老夫早有所預料,卻沒料到如此突然,如此方式!”郭威感慨道。

  “當今天子,也算是發于行伍,非養于婦人之手,知兵馬之重。這幾年來,放逐老將,提拔后進,分割侍衛司,無不是加強禁軍控制。而今禁軍基本操之于手,全國軍務收歸樞密,以天子心性,又豈能容樞密一家權大?”

  “魏仁浦幾乎從立國之初,便被安排在樞密院。后王峻調任樞密副使,分明也是制衡于我。王峻調任侍衛司,這不及半載,便有削權之舉......”

  聽郭威這番感慨,王贊沉聲道:“軍政分制分司,確是利于皇權君威的鞏固,然于此時國家,并非有利無弊。樞密院耗費三年之功,方使大漢內外軍令暢行,通達于邊塞。此番又進行如此大動作,必然引起混亂,軍隊,是萬萬不能亂的。而況,公身為樞密主官,陛下越過樞相執行此事,如此做法,實在......”

  實在什么,王贊沒有說下去,但語氣間很明顯替郭威不平。

  “如今想來,天子讓我北巡之時,便已存了此心思!”郭威晃了晃頭說道:“我們這個皇帝,雖然年輕,但其手段,有的時候是不得不讓人配服啊!”

  王贊以一種提醒的語氣道:“只是,陛下越過樞相而為此事,落入朝中有心人眼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郭威說。

  那是一種,郭威即將失寵失權的信號,就怕有人趁機落井下石。這些年來,河東元臣中,就屬郭威最受劉承祐看重,父子二人,皆為重臣。在中央獨樹一幟,聲望日隆,向受人羨慕與嫉妒。

  而郭威在大漢代表的,可不只他郭氏一族,悄然間已經形成了一個利益集團,軍隊、官僚,盤根錯節。一旦郭威倒了,那必然影響一大批人的前途,比如,眼前的王贊。

  當初蘇逢吉、史弘肇、楊邠倒臺的時候,可牽扯了許多文武臣僚,去職奪爵,下獄流放,甚至丟掉性命。

  “樞相打算如何應對此事?”平靜下來,王贊問。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郭威終于偏過頭,看著王贊問。

  王贊想了想,深吸一口氣,拱手,下意識地將聲音放得更低:“陛下做此決策易,落實難,想要平穩過渡則更難。樞密在任多年,朝中軍中威望不低,一旦不配合,甚至抵觸,其事勢必陷入困境。倘若引起機務政令之混亂,有礙上情下達,軍隊生亂,或可使陛下妥協,改弦更張亦未可知......”

  王贊的話,讓郭威表情凝重不已,竟生不愉。

  不過,還未待郭威給出反應,王贊又兀自苦笑著,補充了一句:“只是如此,后患無窮,不可取也!”

  見狀,郭威神色這才緩和下來,閉目凝神良久,一睜眼,卻是恢復了平日的從容:“軍隊,是沒那么容易亂了。魏仁浦之才,我也知之,縱事務繁雜,只怕也難給其造成多少麻煩。與其逆上意而行,莫若順勢而為......”

  說著,郭威呵呵笑了幾聲,聲音中竟帶有幾分凄然:“開國元老,輔政之臣,蘇逢吉、史弘肇、蘇禹珪、楊邠、王章,乃至諸多軍中老將,或貶、或罪、或隱,我郭威何德何能,得以獨善其身?”

  “罷了,識時務者,還是不要與天子對著干!他要改制,他要收權,由他去,郭某還是退避三舍,勿纓其鋒芒!”

  “樞相打算韜光養晦,以退為進?”王贊問。

  郭威搖搖頭,淡淡然道:“徒自保也!”

  西南向遙望,佇立良久,冬春之際的鳳,仍舊徹寒侵骨,但此刻卻也不及郭威心寒。

  “傳令下去,加速南下,回東京!”郭威對王贊吩咐道。

  王贊一愣,詢問道:“樞相不見郭使君了嗎?”

  “這等時候,我父子,還是不要見面的好!”郭威如是說道。

  就這般,郭威帶人,過濮陽而不入,視養子而不見,繞過城池,直向渡頭。行色匆匆,冷肅的面容,反襯出他并不平靜的心情。

  在傍晚時分,踏上黃河南岸之時,郭威卻作恍然,兀自呢喃道:“我何必如此急于回京,那豈不是給人家添麻煩?”

  言罷便朝左右吩咐著:“今夜暫宿于渡頭,明日再行趕路,慢慢走,不必急躁!”

  自黃河口至東京,不過兩百多里的距離,隨行又多為馬軍,車馬齊全,在郭威有意的控制下,硬是花費了十日,方才回到開封。

  進宮,向劉承祐述職巡邊之事,所察之問題,上呈整改意見。

  回府之后,郭威便病了,言車馬勞頓,風寒侵體,亟需休養,向劉承祐請假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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