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背影,重疊
魏導也是老江湖了。
他怎么能不知道楊成浩在想什么。
但他沒有點破。
這樣做他里子也有了，外子也有了。
皆大歡喜。
劉副導也沉默了，沒多說什么，只是默默的點了一根香煙，口齒不清道：“娛樂圈啊...”
煙火繚繞。
楊成浩的腦袋終于‘不疼’后，劇組也開始整理，準備開機的事情。
李云被拉進了梳妝室內化妝。
老扮少，少扮老，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兒，現代化妝技術把你從男人化成女人，女人化成男人都可以。
可問題就在于，無論是老扮少還是少扮老，都有一個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老人身上的暮氣年輕人沒有。
年輕人身上的朝氣，老人沒有。
要扮好，很難。
然而李云從化妝棚里出來的時候，卻讓魏導微微一愣。
妝容已經完成化成一個中年老男人的樣子，眉角有一絲褶皺和斑紋，看起來如同操勞過度一般。
看不出是一個年輕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股氣質，魏導覺得，眼前這就是一個老家伙...
第一幕是李云和班主任對戲。
“老...老師，這是我自家種的水果，您嘗嘗。”李云咧嘴一笑，將一袋子李子放到了辦公桌上。
班主任推脫水果，搖頭道：“蔡先生，這不是水果不水果的問題，您的學費已經不能再拖了，再拖的話我也沒辦法，而且你家兒子在學校打架的事...”
“對不起老師，我家那娃子給您添麻煩了，我回家肯定教訓他...”
李云彎腰佝僂，雙眼之中似乎有驚慌。
讓周圍的人看的心疼。
仿佛真的是有一個腰桿兒都彎了的老父親在為孩子低聲下氣的懇求。
眼神，小動作，都融入了這個角色之中。
班主任臉上也流露出猶豫來，居然也融入了這個角色。
入戲了，兩個人都入戲了。
班主任真以為自己是班主任，真以為眼前這人是孩子的父親！
“咔，過了。”
在魏導說過了的時候，李云瞬間挺直腰桿，原本有些卑微的眼神也變得靈動起來，而另一邊的班主任卻沒有出戲成功。
瞬間出戲啊。
“這是個人才...”
在這一幕戲結束后，楊成浩才從另一邊的化妝棚里出來，粉面紅妝，小施紅黛。
他就是全場最靚的仔！妹子都沒他漂亮！
李云看著這一臉紅妝的男主角內心吐槽爆了。
現在的青春片都這樣。
男主的妝比女生還重。
這哪里是青春片，這簡直是T臺秀啊...
“準備好了嗎？下一幕戲？”
“我準備好了。”
“我還沒準備好。”
沒準備好的當然是楊成浩，他去到自己的專屬大棚下面，拿了一瓶飲料，嘀咕道：“那么熱了，哪里拍的了戲啊。”
有一抹陽光照射進來了...
魏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我忍你。
畢竟流量明星的性質特殊，全身上下除了嗓音以外都是十分金貴的，那身白哲膚色更是楊成浩的代表，不愿曬太陽實在是情理之中。
等到了太陽消失后，楊成浩才不情不愿的出來。
“可以了。”
“開始！”
“楊哥等一下多多指教嗷。”李云開始整理自己的狀態，準備回憶入戲。
這一次飾演的這個‘父親’，人設上和劉陽有百分之80的相似。
一樣是單親家庭。
一樣是艱難勞動，默默付出的勞苦形象。
一樣是在背后默默付出。
除了單親家庭外，其他的是絕大多數父親的形象。
楊成浩看著眼前化妝成中年人的李云，內心一陣篤定。
自己絕對不會叫眼前這個人爸爸的。
他再三提醒自己。
在導演說開始的時候。
李云的眼神變了，從剛剛那有些慵懶憨憨的樣子瞬間變化。
是...慈愛的眼神。
慈愛，包容，寵溺。
一瞬間，楊成浩產生了錯覺，那塵封久遠的記憶浮上心頭..
“孩子，今晚爸給你做你最愛吃的紅燒排骨...”李云拉著楊成浩就要往后面走。
“我不是說過不要讓你來學校的嗎？”楊成浩臺詞脫口而出，表情似乎是有偏激。
和定下的臺詞不一樣！
“導演...”
“繼續！不要停下來！”魏導壓下手來。
楊成浩入戲了。
被這個小群演帶入戲里了。
“我要和同學去星夜酒吧喝酒，才不吃你做的什么紅燒排骨呢。”楊成浩眼神嫌棄，甩開了李云的手，似乎是不想和眼前的人扯上關系。
楊成浩想到了從前。
他家很窮，從偏遠山村里出來。
爸爸種田種地就是為了送他來城市里上學。
來到城市后的楊成浩十分的敏感，自卑，因為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光鮮靚麗。
憑什么。
憑什么大家都那么光鮮亮麗？就我那么寒酸。
當時站在最后一排的楊成浩看著光鮮受到歡迎的男同學們，就暗自發誓。
自己以后一定不當配角。
一定要比在座的各位還要更光鮮！
于是他機緣巧合下成為了一名偶像練習生。
經紀公司為了包裝他，將他的農村出身輕輕抹去，讓他的人設從一開始就是大城市里的‘光鮮人’。
他也想當一個從頭到尾的光鮮人。
“你趕緊回去，要是讓同學看到怎么辦，快...快點走啊...”楊成浩推搡著李云。
李云也愣神了，劇本不是這么演的？
然而導演也沒喊咔。
那就只能繼續演下去啊。
楊成浩臨場發揮，那么李云也只能臨場發揮了。
被楊成浩推搡后，李云整個人都縮了起來，眼神中流露出的小心翼翼和畏縮，而這一縮讓在場的劇組人員心里都揪了起來。
“那爸先回去了...”李云開始翻找身上的口袋，破爛的衣服中掏出一張張皺巴巴的毛票來，咧嘴一笑道：“來，爸剛進城賣了一些紅薯，今晚你去玩，這些錢先用著，不夠再找爸要...”
楊成浩呆呆的接過了皺巴巴的紙幣，記憶中，兩道身影開始重合。
李云憨憨的揮揮手，佝僂，縮著身子，背著裝滿紅薯的大麻袋，在鏡頭下漸行漸遠...
同樣映入鏡頭的，還有楊成浩手中的毛票子。
和他的眼淚...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