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巢,孫權屯于舒口。
恨不得一口吞掉淮水北岸的劉封,進而席卷青徐,與曹丕劃河而治。
可現在不是殲滅劉封的好時機,把劉封留著,這是介入漢室皇位戰爭的重要人物。
然而自己疼愛的女兒卻慘遭關羽折辱,天下人將視此為笑柄。
現在輕易放劉封退軍,實在是不甘心,心里很不舒服。
還有叛逃的潘璋、馬忠等男女五萬余人,是沿著長江而下,在廣陵走洞浦北上,這是第二條長江通往淮水的水系;第一條是淝水、居巢、濡須水。
當時潘濬軍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看著潘璋裹挾人口向下游而去,無法攔截。
“放劉封退軍也可,除非他遣還叛將潘璋,及所擄人口。”
潘濬來勸時,孫權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打了勝仗就是底氣足:“何時遣歸五萬被虜臣民,孤就斂眾不發,放劉封退軍。否則曹丕必有舉措,南北夾擊,豈能存世?”
潘濬苦口婆心,努力用正常口吻勸說:“至尊,今我全據天下舟船之利,漢雖居國家之上游,得五年積蓄,才有犯境之力。五年內,我北征中原,后顧無憂也。若不能征,也該與劉封友善,擇機再取荊州。我之舟船隔絕荊湘,此天授之土也,取之不難。”
“今氣候漸寒,將士勠力破敗劉封于淮北,然河水封凍在即,我軍無力深入吶!劉封剛強,寧降魏,亦不愿降我。屆時堅城難破,魏軍步騎又掩殺于后,實難善了,非有城下之約不可。”
“此必為列國所笑,為天下志士所輕也。”
孫權往來踱步,河水封凍是個無法回避的客觀問題。
可原因再多,自己這口怨氣怎么辦?
反正劉封一時半會兒跑不了,河水一時半會也不會封凍。
思考良久,孫權神色緩和:“卿勿慮,且容孤思索數日。”
“是,臣告退。”
又是幾天后,潘濬又來勸諫。
孫權已有妥善答復:“且觀魏人如何舉措,魏人若是襲斷劉封歸路,劉封走投無路,或許會舉兵來投。”
這下潘濬安心,魏人不可能這個時間里去攻打青徐。
魏人不動手,只要天氣漸漸寒冷,己方就要趕在濡須水封凍、枯縮之前撤軍。
孫權這里等待魏軍動手,魏軍也在等待孫權動手。
洛陽,曹丕氣色較之年初好了不止十倍,長子曹叡過繼在郭女王膝下,由平原侯晉爵為平原王,郭女王也順勢成為皇后,可謂是家宅安寧。
朝政方面,司馬懿出督幽并、河北諸軍,很是穩定不需要擔心;西邊吳質大破河西諸胡,拓跋鮮卑、西河鮮卑、羌、氐紛紛內附,并派人疏通西域,西域商路重開,將帶來許多西域特產。
現在如同戰神的吳質已經回師關中,休養軍力,靜靜等候漢軍發起的進攻。
曹丕對吳質很有信心,朝野上下、軍中吏士對吳質也有信心,吳質本人也有信心。
河西一戰,為大魏鍛煉出了一支精騎…面對漢軍兇悍的步兵方陣,己方有車兵、精騎,可以根據地形、形勢搭配,沒必要再怵。
在生死存亡面前,該走的也都走了,留下的自然能精誠團結,堪稱君臣和睦,為當世楷模。
期間孫權一把火燒掉漢軍主力戰艦群,這固然緩解了孫權的生存危機,可也加劇了漢軍北伐的積極性。
劉備一定會在死前,不留余力爭奪關中。
所以明年或后年要面對的關中防守戰,真的是非常兇險。
只要擋住劉備這垂死一擊,那天下形勢就能好轉,趨于明朗。
為了擋住這一擊,打贏關中防守戰,大魏朝廷除了開源節流生養休息增強國力外,也在積極策動外部形勢,爭取集合更多的力量,與漢軍進行多面會戰,以牽制、削弱漢軍投入關中的兵力、物力。
好在孫權燒掉了漢軍戰船,吳軍可以發揮戰船優勢侵擾荊州。
感謝孫權干的好事…于是曹丕將三國之間的官方、走私渠道關了。
畜力終究是生產力,少輸出一點總是好的。
只要江東缺馬,孫權又想要馬…就能用馬匹貿易指揮吳軍襲擾荊州;如果現在讓孫權保有一定數量的馬匹,到時候就不好談判了。
反正幾千里販賣到江東的馬匹,水土不適應引發的死亡,實屬正常現象。
只要孫權這里持續死馬,又要買馬,只要給出的數量高到一定地步,孫權肯定會發兵助戰。
孫權該怎么辦?除非放棄爭奪天下的宣言,否則買馬,建立騎兵部隊就是孫權的日常工作。
不發展騎兵,難道用北伐的口號去爭奪中原?
有好事,自然也有壞事…太尉賈詡日益病重,時日無多,曹丕派遣侍郎每日詢問、關注賈詡的病況。
終于在一場秋雨后,曹丕換上一套灰黑色調的衣袍,乘車出宮向賈詡道別。
賈詡已服下了遼東人參,氣色顯得紅潤。
人參寶貴,幾乎可以吊命。
只是遼東公孫氏驕橫跋扈,始終不肯臣服,自然不會進貢。
幽州方面又對人參施行重稅,索性公孫氏進行走私,魏軍渤海又無水師,也沒巡哨船,公孫氏可以直接向青州東萊郡進行海上運輸、貿易。
人參這么倒了一圈,散布向洛陽、江都、建業等大都市,其價格已暴增不知多少倍。
上黨郡本有人參,區別于遼東人參…這種經田信之口命名為黨參的人參藥效薄弱,并不受市場青睞。反而魚目混珠,被賣到偏遠地區當做遼參售賣。
人參價格暴漲,自然離不開炒作,根本原因還在田信身上。
田信雖不清楚人參藥理作用,可大概知道這東西神奇。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么個非常重要的消息就迅速流傳于天下。
也幸虧有人參,讓賈詡拖延了許多時日。
現在的賈詡已經給河東賈氏聯宗,賈詡的兒子賈穆與賈逵結成同宗兄弟關系,在吳質身邊分別擔任長史、護軍。
如今賈詡身邊只有另兩個兒子,和五六個孫子陪伴。
作為大魏的魏壽鄉侯,賈詡無疑是旗幟人物,是大魏精神的一份子。
他的倒下,曹丕尚難以接受,更別說其他官員、軍民。
已經七十七歲的賈詡平靜等待曹丕,原本傷感的曹丕,見了賈詡,立刻就緊繃神經,注意力高度集中,顯得專注,不敢有絲毫松懈。
賈詡知道他的來意,講道:“孫權亂世之人,自此人降世,遂有黃巾之禍。不可倉促征討,留之,乃漢之心患,朝廷則能保有河北諸州。越三十年之后,漢人杰凋零,孫權老死,天下可定也。”
曹丕追問:“文和公,非三十年不可?”
“快則三十年可定,慢則五十年矣。陛下宜休養民力,二世、三世之后,天下自定。”
賈詡說罷閉上眼睛,曹丕皺眉:“那夏公呢?以夏公之能,國家得之,滅漢、吳,如反掌也。”
“夏公…夏公非人也,不可以凡夫論之。臣只恨不能面見夏公,以解心中迷惑。”
賈詡說著笑笑:“不見夏公也好,臣也樂得如此安寧。”
大概能理解賈詡的笑容,曹丕也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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