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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杜夫人格言

  田信臨走給夏侯尚又留了一罐茶,夏侯氏父子坐在火邊一個吃酒,一個抱著茶小飲。

  夏侯尚多打量兒子幾眼,見他并不是很反感這種事情,也不由松一口氣。

  “你與仲權向來親近,回去后將這罐茶送到仲權處。”

  夏侯尚小飲一口酒,略入酣境:“記得我在你這般年紀時,正值武帝創業之際,各家子弟以長幼論資,情投意合者相友善。至如今已歷二世,爾等之間又能有多少真情實意?”

  夏侯玄想到了司馬師、曹叡、何晏…何晏的輩分雖然高,卻喜歡跟小一輩的玩耍。

  何晏年紀相對較小,又長得好看喜歡打扮,看著面嫩。同時何晏又不喜歡出仕,整日優哉游哉跟個少年人差不多,跟夏侯玄這些小輩反而有許多共同語言,能玩到一起去,彼此話題有共鳴。

  各家子弟與曹叡維持和睦,是基本的處世之道。

  可跟曹叡的感情也只是流于表面,曹叡的母親連正式的名分都沒有,雖然曹叡很得曹操喜歡,曹叡的妹妹也很得曹丕喜歡…可這不等于曹叡能坐穩一切。

  曹丕春秋鼎盛,曹叡還有八個弟弟,今后可能會有更多的弟弟。

  曹叡唯一的優點就是長子,與其他弟弟之間有較大的年齡差…可再過十幾年,這就算不得優點。

  何況不久前曹叡生母甄夫人口出怨言傳入曹丕耳朵里,曹丕不遠千里派人去絞死甄夫人…曹叡本人就在鄴城,會眼睜睜看著父親派人殺死母親,不知道曹叡會不會瘋,反正夏侯玄覺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現在曹叡本人都有生命危險,誰還敢跟曹叡走動?

  過去所謂的友誼,在曹丕的賜死詔書面前顯得不堪一擊。

  父親殺死母親,所有平日的玩伴遠離自己而去,這就是此刻曹叡經歷的際遇。

  夏侯尚看不起小一輩與曹叡之間的交情,這份交情里面有太多的敷衍、虛假。

  稍稍停頓,夏侯尚又說:“武帝殺邊讓,就再無知己好友;曹丕欲做世子時,就已沒了新的至交好友,本以為我為他出生入死,他會視我為肱骨,能愛我所愛。可他終究還是變了,明明知我之所愛,卻還是欺我,迫我服從,自以為消除隱患,能讓兩家歡好。”

  “我連自己摯愛人都護不得周全,哪里還有心力護他曹家社稷萬全?如今心力尚存,只能為你兄妹三個做考慮,為宗族做打算。”

  靜靜看著兒子,夏侯尚目光平靜:“此間事了,只望你找一個兩情相悅的妻子,找一些互為手足的好友。不要出仕,做一個真心實意的人,能愛你所愛,也得所愛之愛。”

  夏侯玄頭垂下:“那母親該如何是好?”

  “她視曹丕、曹真為倚靠,視我為外人,我與她并無言語。她終究是大司馬胞妹,若是再嫁,不愁夫婿。”

  夏侯尚有些不耐煩,又飲一口酒:“我欲獨處片刻。”

  夏侯玄目露擔憂、祈望之色,只是惹來夏侯尚哼哼嘲笑,夏侯玄只好起身辭別。

  兩層帷幕之中,夏侯尚右手緊緊壓在胸口,目光狠厲呼吸困難而顫抖。

  曹丕做下的事情,打碎了自己的一貫追求的愛情、友情,也否定了自己的努力和存在價值。

  十幾年的友誼,十幾年的努力,就那么輕易的被毀了。

  想讓自己像其他人那樣容忍、低聲下氣、逆來順受…休想!

  被活活絞死,不敢想象她去世時有多么的痛苦,女兒就在一側看著…殘忍的讓自己痛不欲生!

  當時的她,該是多么的思念自己…可自己卻無能為力,還在為兇手征戰。

  夏侯尚屈身縮成一團,任由痛苦煎熬身心,以此懲戒自己。

  可能只有這樣,才能使自己好受一些。

  良久聽到遠處有馬嘶聲,夏侯尚才睜開眼睛,整理儀容,依舊面容陰沉,拾起酒杯自酌。

  馬蹄聲噠噠響徹,秦朗翻身下馬,闊步進入帷幕,見夏侯尚一人獨酌,就坐到田信之前的位置,拱拱手,語氣低沉:“伯仁兄,還請以軍務為重。”

  夏侯尚瞥一眼秦朗,問:“兵馬應已交付完畢,元明來此何故?”

  “掛念伯仁兄,為臨別相辭而來。”

  秦朗也為自己斟酌一杯酒,雙手端著:“我等都知伯仁兄受了委屈,可又無力挽救,實在愧疚。”

  夏侯尚見秦朗把這杯酒一口飲盡,莫名的覺得好氣又好笑,嘴角露出笑意問:“何平叔好色無度廣納妾室,元明如何看?”

  自己娶了曹真的妹妹,只有一個心愛的妾室;何晏娶了秦朗的妹妹,卻廣納妾室。

  特別是何晏長得好看,人又很閑,很討少女喜歡,有看上眼的女子,往往都能求納成功。

  一個地位很高,又很閑不入仕的人,肯定不會招惹事端。

  大多數人人家都有這樣的看法,也愿意把女兒送到何晏身邊過日子。

  跟著誰不是過日子?讓女兒跟著好看、儒雅、地位高、不惹事的何晏身邊,豈不是勝過尋常人太多?

  秦朗一杯酒飲盡,又盛滿一杯,斂去笑容認真說:“伯仁兄有所不知,母親曾勸阿妹,說寧做寡婦不做妒婦。身為寡婦,隨波逐流還能再嫁,算是枯木逢春,能再遇良人。若是成了妒婦,終日煎熬,生不如死。若是年月長久,一時犯錯,更是追悔莫及。”

  換一口氣,秦朗神色真摯:“就此事來說,陛下有不該之處,伯仁兄也有不該之處。此弟肺腑之言,還望伯仁兄閑暇時能思索一二。”

  說罷秦朗仰頭喝光第二杯酒咕嘟咕嘟,又接著斟滿第三杯。

  兩杯酒下肚,秦朗說話語氣也高了許多:“伯仁兄領軍在外并不知曉當日內情,當時大司馬有意挽回,卻也無能為力。臨淄侯、鄢陵侯之事令陛下心力交瘁,甄夫人亦被賜死…還請伯仁兄多多體諒。”

  夏侯尚似笑非笑目光下,秦朗將第三杯酒飲盡,用期盼目光來看,等待回話。

  這話,可能是要帶給曹真的。

  夏侯尚覺得頗為荒謬:“元明之語,還真是讓某無力反駁。陛下因臨淄侯、鄢陵侯之事而失望,進而賜死甄夫人,隨之就能賜死我那愛人?還真是休戚與共,同悲同歡,就差同生共死了。”

  說著切一聲,夏侯尚越發覺得周圍人瘋了,仰頭看淡薄霧氣遮蔽,顯得白蒙的天:“元明自去吧,某與國同休,自明白輕重緩急大是大非。”

  秦朗得到想要的答復,也就告辭離去。

  秦朗走后,夏侯玄進來,垂手立在一旁,他的是非觀念也在這兩三天里遭受嚴重沖擊。

  夏侯尚從袖子里取出手絹,手絹上正蓋著‘魏前將軍之印’印文,口吻平靜:“秦朗自始至終,不曾提及張遼敗死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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