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嚴抵達時,田信正雙持日月長槊在營前舞動。
相比于強化前,初次強化后的長槊前后配重更為均衡,揮動時破風聲呼嘯作響,猛烈揮擊時槊桿會有輕微的弧度,手感頗潤。
“承蒙君侯不棄,罪將李嚴前來聽令。”
李嚴上前屈身長拜,鎏銀盔抱在懷里,發絲略亂,臉上灰塵沾染汗水,顯得落魄。
他身后近百民軍吏都是提著頭盔上前施禮,田信將日月長槊遞給虞忠上前兩步說“我已令營士造飯,諸位隨我就餐。”
“是,謹遵君侯將令。”
李嚴又拜,田信上前抬手攙起他“不必多禮,我自知有突陣之才,卻無統合數萬大軍之才。還需仰仗將軍為我護軍,以協調諸軍,并力破賊!”
“這…嚴系敗軍之將,君侯天下無敵,嚴何德何能?”
“今大軍懸于將敗之際,將軍與我不該見外,正是你我各展所長,精誠合作之時。”
田信牽著李嚴顫抖左手往營區走“將軍之名,我其實早有聽聞,甚是仰慕。我寒門出身以勇力見擢,而將軍亦是寒門,以能吏干臣而稱著于荊益二州。昔年劉表只用將軍為百里之才,劉璋只愛將軍統兵之才,我皆以為此二人昏聵。”
“只有陛下識將軍干才,大加擢用。我即便不信傳言,也信陛下眼光。因而,將軍萬不可推卸,今能為我護軍者,舍將軍之外,還有何人?”
李嚴淌淚“君侯對敗將推心置腹,敗將唯有與君侯同生共死而已。”
“好,營中一切器械、糧秣皆由護軍度支。”
說話間抵達埋灶區域,田信的兩千部曲,后參加的千余漢軍此刻已做好一鍋鍋的大米飯,也煮好許多馬肉湯,這讓斷糧一日的李嚴所部吏士口生津液,加快步伐靠攏。
用飯間,中高級軍吏匯聚在一起,田信與李嚴粗暴整編,黃忠的潰兵被盡數收編,沖入李嚴所部。
李嚴所部也是小營制度,整編后原有的軍吏編制不變,每個小營由七百多人擴展為千人,足有十四個千人營。
田信一一確認這十四名營督、軍正,和臨時委派的十四名督軍后,才開始規劃反攻計劃。
李嚴隨身攜帶的大營布防圖鋪開,說“君侯,張文遠已進據我遺棄大營,我與黃漢升為攻拔江夏,營壘堅固工事多在東面、南面,而腹背工事簡陋。如今想來,一是驕縱無防,二是兵力急于侵攻,無多余人力加固腹背工事。這才讓敵虜一擊得手,連累黃漢升陣歿。”
“張文遠遠道而來,今日必休整士卒,很難驅策士伍增修加固東面營壘。若我軍反攻,東面正是契機所在。”
說話間,關羽的騎士馳馬到營前,手里高舉詔書“田君侯何在?”
原李嚴大營,張遼正督促士兵增修大營東面,李嚴的大營不是孤立的一座,而是一片營壘群組成的。
王凌負責督修,神情散漫,坐在涼棚下乘涼“賊軍已然喪膽,實不能理解晉陽侯心思。吳軍已然奔殺漢口大營而去,我軍落于人后,恐為江東恥笑。”
外甥、典軍令狐浚為他遞來茶水“舅父,江東終究是敵國,晉陽侯愛惜國家兵馬才如此謹慎。”
左右無外人,王凌哂笑“晉陽侯不缺軍功,可大小軍吏哪個不缺?示好陛下,又置全軍吏士于何地?”
后將軍黃忠、典軍陰化、將軍劉敏三顆最重要的首級落入吳軍手里,魏軍上下哪個不氣?
可李嚴跑的實在是太快,魏軍驅趕潰兵沖擊過來,李嚴當機立斷就跑,反倒把魏軍弄糊涂了。
漢軍這兩年里威名赫赫,先殺敗黃忠所部本就讓魏軍質疑,李嚴又撤退的干脆,仿佛一場誘敵深入的計謀。
魏軍不敢深追,進占李嚴大營,又缺乏相關戰備物資,只能放任關羽、劉封所部從舉口大撤退。
魏軍不動,北岸韓當、潘璋急著打掃戰場,徐盛又被打殘,只能看著關羽從容撤退。
反復確認漢軍沒有分兵抄擊武陽關要斷魏軍歸路后,張遼依舊執意加固營壘,拒絕和吳軍一起追擊漢軍,這讓王凌真的想不通。
護軍薛悌主要工作是協調,這次出征的實質監軍是王凌。
這也是王凌首次是高級軍吏的身份參與戰爭,張遼拘謹的打法,怎么能讓他滿意?
甥舅兩個閑聊之際,中軍大帳擂鼓,聽明白鼓聲后,甥舅兩個趕往大帳議事。
張遼升帳,鼓聲三通后,大營附近的將軍、典軍、中郎將、領軍校尉、都尉都已聚攏,在大帳內列席而坐。
一眾人神情振奮,皆以為張遼要發兵追擊。
張遼從帳外走入,并未穿戴盔甲,身后跟著兩人,一人舉著曹丕授予的節,一人捧著張遼的前將軍金印。
走到上首,張遼落座眉目沉肅,環視諸人,見這些人臉上笑容斂去后才說“奮威將軍鄧展擅自追擊至漢口,已被敵將田信斬殺,所部吏士多被陣斬,鮮有活人。”
“田信?”
“怎可能!”
當即嘩然,王凌氣憤不已“君侯,吳軍不是說田信已然重傷?”
一種被騙,被出賣的羞怒油然而生。
張遼不愿細說,就聽王凌詢問“君侯,鄧奮威如何敗的?或有可能是敵軍以田信戰旗迷惑于我。”
見王凌不死心,許多將校也不死心,張遼眼皮都不抬一下“田信單騎突陣,斬鄧奮威于馬下,又沖潰一陣。鄧奮威所部遂潰,為田信麾下騎士沖殺殆盡。他貪功冒進,之前還向我報功斬首七百級,我料多是降兵首級。”
又環視諸將“我軍出武陽關,非是為擊敗漢軍,而是為解江東危局。今危局已解,我軍又何必多做殺戮,耗費吏士性命?”
王凌不甘心又問“君侯,吳軍何在?”
“在漢口三十里外,也猶豫不決。已移書于我,說我軍愿為后繼,彼便進擊漢口大營。”
張遼說著取出韓當發來的帛書,遞給王凌,王凌看完又轉給護軍薛悌,薛悌詢問“君侯欲如何回復?”
王凌更是盯緊張遼的嘴,很想聽到自己想聽的答案。
張遼見眾人眼巴巴望自己,卻不疾不徐端起桌上黃綠瓷杯飲一口茶湯,笑說“我自然應允。路招、馮楷?”
“末將在!”
兩人出列,各自的典軍也跟著站起來。
就聽張遼說“你二人率本部向漢口進發,入夜后撤歸大營。營中各軍收拾行裝,待路招、馮楷二軍匯合,就一齊返回武陽關。”
眾人不情愿,王凌說“君侯,吳軍若勝,必輕鄙我軍,有損國家顏面;吳軍若敗,又損傷朝廷威信。”
“怎么,王使君另有看法?”
張遼面無表情,王凌急忙拱手“不敢,下官遵命。”
“我等謹遵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