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中軍營,田信回來時正演練攻堅戰術。
到目前為止,他手下已有一千六百余關中降軍,這是精通大櫓盾陣的關中兵,擅長魚鱗陣分進、合擊的關中軍。
可最大問題是江陵城中沒有足夠的大櫓盾,此刻只能臨時趕制。
于是就地取材,以城中生長的箭竹編織大盾,盾橫截面為V形,增加防護效率。
沒有多余的時間編織兩層竹盾,單層的直面盾牌遇到弓弩射擊時,箭矢垂直扎向盾面,往往能洞穿。
若改橫截面為V,箭矢會在兩側滑開。
因為要攻堅,攻堅目標是吳軍在漳水東岸的營壘,所以除了斜面大竹盾外,田信還給軍中配備了大量斧頭、長叉。
長矛有一種變形武器,叫雙刃矛,效果與叉類似,方便拆除工事。
不說別的,田信手中方天戟,戟刃重量六公斤,誰敢說這不是斧頭?
任由屯將級別的軍吏組織軍士演練攻堅戰術,田信召集中高級軍吏舉行會議,分配戰斗任務。
“明日我軍出江陵往西而行,龍驤軍從糜城向西,蕩寇軍及鄧、郭二郡守隨同從漳水上游渡河。”
一卷精致的白絹地圖鋪在桌上,一個個泥捏的標志物先后被羅瓊擺上。
目前最好的消息就是吳軍正在加固營壘,營壘周圍并沒有太多的陷阱,所以營壘粗陋,并未占據全部的防守優勢。
若等半個月,那時候吳軍營壘堅固,相互聯合構成嚴密的協防體系,那就難打了。
田信指著西沮水、東漳水的匯流點說:“我軍此戰只有三個目標,第一是協同龍驤軍攻破東岸徐盛大營;其次是據守徐盛之營壘,配合龍驤軍阻隔陸遜援軍;最后,我將率千人渡西岸,強擊甘寧大營。”
見眾人緊張,田信笑說:“自呂蒙病故,其舊部虎威軍暫時由甘寧統率。虎威軍肝膽已裂,如今雖有近萬人,但敢戰、能戰者不足兩千。正因軍弱,才在西岸采伐樹木供應東岸、麥城周邊增固營壘。”
于禁審視地圖,見孫權的車下虎士、武射吏、繞帳軍、帳下軍、武衛軍這五支直屬部隊都在漳水、沮水之間扎營,拱衛麥城。
漳水西岸上游是青巾軍,由吳景次子吳祺統率,青巾軍就是丹陽兵,所部配青色披巾為號,區別于其他丹陽兵,故以青巾為番號。
漳水匯入沱水處的中游西岸,由中郎將徐盛節制,大營就在土路正中的驢城,這是伍子胥為攻麥城時所筑的二城之一,另一座磨城在沮水西岸。
西岸磨城由甘寧鎮守,所部是被打殘的呂蒙虎威軍。
沱水沿岸由陸遜負責,立有大小七座營壘,東岸五座,西岸兩座。
于禁詢問:“將軍,我部如何指派?”
“老將軍所部是客軍,明日每人負盾挎刀,以扁擔挑運軍糧一石,箭矢、弩矢各五十。待我與龍驤軍攻破徐盛大營,老將軍帶兵揮兵掩殺。此役,俘獲與斬首等功。若俘斬四千級,老將軍所部即可回歸中原。”
長桿兵器、弓弩遠程兵器就別想裝備,這是漢軍的底線,于禁自不會強行索要更多的器械、戰具。
于禁又問:“將軍,驢城墻高幾何?”
“廢棄已久,糜子方修筑糜城時,多取驢城石基。”
田信伸手在驢城外圍虛劃一個半圓:“昨日驢城外圍一里處,吳軍正挖掘塹壕。后日我軍總攻時,其塹壕、鹿角、柵欄至多不過四道。徐盛營壘,尚在草創,算不得堅固。”
于禁又問:“若徐盛避戰不出又該如何?”
“那就強襲孫權本陣,作勢逼徐盛出壘作戰。”
于禁這才釋然,田信見其他人也無異議,就說:“這一戰我將率軍先登,護軍羅瓊壓陣,參軍龐林調度側翼游兵。”
壓陣是防范于禁的布置,游兵是壓制于禁反戈的游兵。
真正一線能隨田信參與戰斗的,只有三個營兩千人。
如果打潰徐盛所部,逼迫于禁將兩千客兵投入戰場,那就不需要擔心于禁臨陣反戈。
野戰時把軍隊投放出去,幾乎很難再聚攏。
陣列打撒了,追逐廝殺時,往往到處都是潰兵,到處都是捕斬潰兵的追兵。
為了逃出生天,潰兵一哄而散,可不會朝一個方向跑。
戰場范圍越大,潰兵的運動軌跡越是不可捉摸。
另一面,孫權的疑心病終于爆發。
背盟襲取荊州如此重大的事情,他幾乎做了他能做的最強保密工作。
可結果呢,還是泄密了。
因為泄密,才有江陵之敗,才會被田信算計,才會讓呂蒙病急而死。
一切的原因就在泄密,正是泄密,才讓自己預定的計劃崩潰,才出師不利,才處于現在這樣不利的地位。
關羽已經從當陽出兵,日行僅僅三十里,這是鉚足了力氣要打一波狠的,現在誰能擋住關羽的第一刀?
只能期望于表兄吳祺的丹陽子弟兵,這支丹陽兵追隨吳景父子已歷兩代人。
鄉黨子弟兵有扎青巾為標志的習俗,青者,蒼也,所以蒼頭兵就是子弟兵,這支丹陽兵被稱作青巾軍。
青巾軍能不能擋住關羽的第一刀,這個問題深深懸在孫權內心。
更重要的是那個向田信泄密的奸賊,其身份必然很高,可能此刻就握有一定兵權,就在自己身邊統兵。
不把他揪出來,或作出防范,等與荊州軍決戰時,這人來個戰場反戈,整體局勢將立刻崩毀。
可這個人,是誰呢?
不可能是孫賁,囚禁孫輔、分割豫章郡時,孫賁老老實實一點多余的反應都沒有。
這十一年來,孫賁幾乎…等等,再弱、再老實的孫賁,現在手里依舊有萬余軍隊。
漢末時的豫章郡,是天下間少有幾個人口過百萬的大郡,袁術、袁紹相爭,劉表、黃祖也來爭,打的不可開交。
哪怕先后分出廬陵郡、鄱陽郡,現在的豫章郡依舊能為孫賁提供萬余兵員。
不過孫賁不可能干預到即將到來的決戰,那個能直接干預決戰的奸細究竟是誰?
孫權已有了懷疑對象,卻不敢確定。
只有這個人知曉背盟襲取荊州的全盤計劃,也有能力將箭書投放給田信,也有…謀反的動機。
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孫權抬頭用木然眼神看諸葛瑾:“何事?”
諸葛瑾拱手,雙手捧著一卷帛書:“至尊,陸伯言請調李異部協防青巾軍。”
窒息感從四面八方襲來,孫權面綻微笑:“回告伯言,就說孤興大軍至此,當與關羽決一死戰。還請伯言扼守沱水,以全大軍退路。”
諸葛瑾依舊拱手模樣,抬頭,目光盼望:“至尊,何不急令東路軍急襲糜城?”
孫權微微搖頭:“關羽違背常理以寡薄疲兵逆擊我陣,或許是其疑兵,那東路軍疾馳糜城,如何能敵關羽以逸待勞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