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升賞田信是一個令關羽頭疼的事情,不僅他頭疼,劉備也有些頭疼。
對劉備來說,第一次聽聞田信之名,只是一個宜都郡夷兵營假營督,出格的是這個假營督代行宜都郡尉事務;隨后就是關羽送上田信所繪的四龍真跡圖,正好缺祥瑞的劉備就隨手給了田信一個‘奉義校尉’意思意思。
空頭的校尉只是閑置,能說是超擢任用,但又沒有給于相應兵權,這個任命不上不下。
期間田信參與襄陽一系列戰斗,積功升為行宜都南部都尉,手握兵權,接住奉義校尉任命后,一舉蛻變為荊州軍中高級軍吏。
按著當前晉升流程,劉備稱王時,田信這樣的雜號校尉有功勛者晉升為雜號中郎將,功勛淺薄者給于錢幣、糧食、布匹之類的賞賜。
但與龐德立義軍交戰時,田信又陣斬漢中名將楊昂。
本想壓著這件事,將田信傳喚到面前給于升賞,可襄樊戰事離不開田信,這種時候抽走關羽手下得力干將,會惹來誹議。
約三天后,劉備還未返回蜀郡,就得到關羽最新的奏報,沉吟不語。
法正細細閱讀這份詳細奏報,也是默然,關羽已在惜字如金的公文中說出‘烏頭毒箭’,以洪水浸泡兩晝夜的樊城儲備來說,再多的烏頭毒箭也會失效,這烏頭箭來源不言而喻。
“孝直,此子再三勸諫云長請求援兵,難道曹孟德會舉傾國之兵?”
劉備面有紅光精神旺盛,如今正是他志得意滿之際:“孫權舉大軍威脅淮南,曹孟德若舉傾國之兵來攻云長,那我軍就不該退回蜀郡,可展望關隴。”
“王上,自漢中之戰以來,益州男當戰女當運,如今糧秣空乏民力疲敝,實難供應大軍在漢中駐留。大軍返回益州就近食糧,軍民生息之舉也。以今益州儲備,難供大軍遠征。”
法正沒有細說,整個漢中戰役期間,固然打崩征西將軍夏侯淵所部五萬余人,可益州軍團、巴州軍團在漢中、武都、閬中的戰事中,傷亡數據也在三萬。殘酷的戰爭錘煉了益州軍團,可也讓太多的青壯人口死亡,消耗了后方太多的資源。
益州軍、巴州軍隨時都可以外出作戰,可糧秣問題如何解決?
沒有大半年休養、積蓄,現在益州軍、巴州軍無法外出作戰。
荊州方面關羽自己軍糧就很緊張,北上攻掠關隴,曹真勢必會堅壁清野,無法就食于敵。
不是劉備不想威脅關隴牽制曹操主力,實在是沒有軍糧支撐他打出去;也不是不想派遣大軍增援荊州,是真的缺乏軍糧。
缺到了大軍駐屯漢中都無法維持補給,只能在稱王后率軍返回益州休整。
法正看著關羽的奏報,分析其中一項調馬超麾下戰將入援荊州,方便吸納關隴降兵的提議,不由心動。
自武都下辨之戰馬超、張飛失利以來,馬超越發的沉悶,仿佛傀儡木偶,精神狀態很不好,終日死氣沉沉。
若貿然抽調馬超麾下將領,馬超會不會產生額外的心理負擔?
馬超的心結是無法解開的,越是去解釋,馬超就越是憂懼,除非給馬超一顆定心丸。
法正分析這個問題時,劉備問:“孝直,田孝先系卿鄉里人也。今功勛卓著,臨陣負傷將回江陵休養,卿以為當如何封賞才能使壯士歸心,內外稱頌?”
法正做笑:“王上,臣與田孝先不曾相識,如何能知其心意?倒是從孟子度書信中知其聞雞起舞之名,想來是勇毅之人。孟子度儒雅好談,兩番宴請田孝先及賓客,田孝先列席時一意進食,不與人言。子度以其無禮,又遣回荊州歸關君侯麾下。”
“后子度聽聞田孝先在襄樊屢立殊功,來信于臣,自語有目無珠。臣以為,田孝先乃勇毅、自矜之人,可與關君侯、鎮北將軍類比。”
劉備聽著緩緩點頭,他面白無須,笑容展露。
關羽喜歡魏延,魏延崇拜關羽,而這兩個人又是劉備最喜歡的將軍。
法正一席話語別無他意,別看自己、孟達、田信是扶風人,自己跟田信沒見過面,孟達跟田信相處的不愉快,這就夠了。
劉備遂說:“他日北伐關隴之地,再調孝先參戰不遲。”
法正又進言:“王上,孟起將軍曾隨王上赴援荊州。今襄樊多有關隴降軍,以孟起將軍威名,哪怕只身前往,亦可得兵萬余。待明年糧秣充足時,關君侯鎮守荊州出宛城,孟起將軍、田孝先走武關道,王上再率大軍出陳倉,可一戰定關隴。”
既希望馬超能發揮他在涼州、關中的影響力,又不愿意馬超回到涼州。
那干脆讓馬超換個方向參戰,讓馬超走武關道,總不可能一口氣打穿關中,回到涼州吧?
劉備微微頷首,語氣堅定:“善,此策甚妙。孝直,有孟起、孝先為孤偏軍,明年必得關隴之地!”
等到明年,他就六十歲了。
打關中、隴西,還得靠關中人、隴西人。
法正心中有底,之前能打的關中將領來回就一個孟達,現在又多出一個年紀輕輕的田信,馬超若到襄樊招撫關隴籍貫降軍,又能引領、鍛煉出來一批關中籍貫的軍吏、將校來。
不用深想,也知道馬超去荊州只能拿走涼州籍貫的降軍,關中籍貫的降兵自然歸田信,以此遏制馬超。
定下明年攻勢的大致方略,為服務這個方略,田信個人的升賞已成了小事。
打下關隴,據有天下之西,完全恢復秦末高祖時期的版圖,天下人自會明白什么叫做大勢。
比起關隴之地來說,田信、馬超的封賞可以格外優厚一些。
于是遣益州別駕從事李恢前往馬超處,行安撫之事,娉馬超之女為劉備三子劉理的正妻。
劉禪、劉永都未定親,劉禪的妻子人選很復雜,而劉永有糜氏家族為后盾,妻子人選更敏感。
讓劉永當馬超的女婿,以現在馬超的精神狀態,可能會活活憂慮而死。
襄樊戰場,驅使降軍開挖渠道,將三十艘戰艦推入宣池水,順流回到漢水后,荊州軍終于開始往江陵運輸降軍。
籍貫是南陽、南鄉二郡的降軍大多被補充到夏侯蘭、關平麾下,兩人建制幾乎補滿;往江陵運輸的降兵主要來自隴西、漢中、關中、雒陽、兗州、豫州,還有李基麾下千余江夏兵,總額三萬三千余人。
所有的夷兵歸入田信的奉義軍,出戰前九個營近七千夷兵,如今能上船回江陵休整的只有六個滿編營,折損三分之一。
一艘戰艦運兵二百余人,另有許多小船、竹筏協助運輸,稱得上浩浩蕩蕩。
降軍、奉義軍、水軍加起來四萬余人,仿佛夸耀戰功一樣出現在漢口吳軍視線內。
樓船指揮塔上,田信裹著一領鹿皮斗篷問身邊于禁:“老將軍,你說曹操會不會離間孫權,使吳軍襲我荊州?”
于禁神色呆滯,仿佛沒聽到這話。
田信眺望遠方吳軍漢口水寨旗幟:“大王所部歷經漢中大戰后,已然乏糧。我荊州養三萬余降軍,兵糧也有不足。我若是君侯,則驅降兵入樊城。”
小小樊城涌入三萬多張口,不說十倍速度的軍糧消耗,光是人口擁擠產生的疾病就能擊垮守軍。
任由田信如何說,于禁不言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