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鐵騎踏裂長空,旌旗隆隆作響,到處都是人影,到處都是血光。
殺聲、喊聲、吼聲、哀吟聲、碰撞聲、嘶嚎聲…無數的聲音嘈亂呼嘯而過,像一片烏泱泱的鴉群不詳沸騰,震動長空,響徹數十里,令聽者手足冰涼,心膽皆懼。
發生的,近乎是一場屠殺。
作為燕家大統領的龐青掙扎怒吼,手中神矛爆發出重重絢光,浸染了半邊天宇,奪目至極。
但無論如何奮力搏命,他也不過是顆稍頑固些的石子,旋即便被滾動穹蒼的重重鐵浪吞沒,連自保都艱難,脫身不得。
骨肉稀爛成泥,寒光遍照鐵衣…
燕家的騎士們結成的堅固陣勢,在這群無生府的殺手面前脆弱如紙糊。這些歷經了無數次斗法,精通殺人技的刺客們個個有如鬼神,甚至連他們的每一寸皮肉和發絲都是足以銷金熔鐵的利器,鋒銳無當!
肢體破爛,華美的甲胄被輕易撕碎。一件件閃著靈光的法器如同無頭蒼蠅,四散轟擊,光焰滔天,卻并未斬中絲毫形體。
無生府這數十個偽裝成騎士的刺客似虎入羊圈,每一次抬手,都有一名燕家騎士的頭顱飛起,喉嚨被割開。
哀嚎的慘呼漸漸少了,一點點低了下去…
公羊先生將地氣與飛玄道人的羅盤連在一處,撐起片偌大光幕,罩住了數人,但光幕在連番轟擊下也已出現裂痕,逐漸支離破碎。
“想想辦法!”
一只漆黑的大手橫壓,如同烏云蓋下來,神能浩瀚,遮攏天地。
撐起光幕的羅盤猛烈一撼,幾乎被這只大手生生摘走,飛玄道人狂嘯一聲,使盡了渾身解數,才勉強將羅盤定下來。
他額頭青筋一根根跳起,猙獰無比,轉身對一旁閉目皺眉的公羊先生慌亂怒吼:
“快想想辦法!不然大家都得死!”
轟!!!
又有數個無生府的刺客同時出手,一輪輪神通如煙花綻放,卷起了無數塵沙,十方皆殺!
地面當即爆發出一場可怖的大撼動,飛玄道人七竅噴血,即便有光幕護持,但還是被震得倒飛出去,狼狽不堪。
他竭力穩住羅盤的戰栗,待望向遠處時,眼底忍不住閃過一絲驚懼和絕望。
燕家騎士的喊殺聲已經一點點低弱了下去,因為他們人數正在一點點減少。
血河滔天,無數殘尸和斷骸中,唯有龐青還在掙扎怒吼,聲音像暴雨天的雷霆,狂烈暴虐。
但他也被十數個無生府的殺手團團纏住,戰矛殘缺,渾身浴血,胯下的猙獸遍體鱗傷,吼叫得很絕望。
這一幕,恰似群野狼齊齊圍住了一只落單的虎。
它們輪番上前消耗獵物的精力,只等待那一剎那的錯漏,便要撲殺上前,將那被困的徹底滅殺,破肚開膛!
眼底所見,唯有一片血茫茫,天地都像蒙上了層艷紅的油紙,又腥又膩。
飛玄道人茫然怔了怔,嘴唇呆呆蠕動了剎那。
但還沒等他開口,一方古樸的銀塔便極劇放大,從長空落下,轟然鎮壓而來。
噗——
羅盤被銀塔震得劇顫,作為心神相寄的本命法器,飛玄道人也當即身軀一顫,又嘔出一口血。
“快點,公羊先生!”
飛玄道人狂噴鮮血,氣急敗壞:“等我被他們活活震死,你們也活不了!”
隨著燕家騎士一個個的隕落,能騰出手的無生府殺手,也一個個多了起來。
自襲殺一開始,無明便率先被層無形界域困住,脫身不得。而被飛玄道人寄予厚望的燕家騎士們,在這群殺手面前,就如同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不過幾炷香的功夫,就被殺得七零八散。
看著光幕外那一道道沉默如石雕的身影,飛玄道人徹底絕望了。
“我們只是受燕家和金剛寺所托,并不相干!”
一桿黃金戰矛探出,將羅盤幾乎當即挑飛,飛玄道人滿面猙獰,聲嘶力竭:“我什么都不知情,放過我!”
如同石子沉入深潭,飛玄道人的自剖誠心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鐘鼎、法劍、銅種、古塔、道圖…無窮神通齊齊斬過來,蔽日遮天,密密麻麻。
瘡痍的赤地被徹底打崩,道道山川炸裂,化成了飛灰,就連碎石和折斷的林木都被蒸干,絲毫不剩。
光幕倏忽黯淡,只剩下似有似無的淺淺一層,在飛玄道人雙臂破碎的聲響中,羅盤也咔嚓一聲,出現個碗口大的豁口。
光幕中的宋遲、張嫣還有數十個燕家騎士早被震得吐血昏死過去,人事不省,飛玄道人絕望回過頭,慘笑連連。
“挪移不了。”
一聲蒼老的嘆息響起,飛玄道人被人攙扶了起來:
“他們用秘寶鎖死了虛空變化,我至多只能挪移出百里地,但那也于事無補,逃不過的。這群人里,也同樣有陣道大師。”
一直閉目皺眉的公羊先生此刻長嘆一聲,連連搖頭:“我們,恐怕不慎卷進了大是非…”
遠處龐青的怒吼聲正在一點點衰弱。飛玄道人木然抬起頭,只見一座百丈高的巍巍玉山色澤通明,正被數個無生府殺手合力祭起,極速從高空上撞過來,聲勢無匹!
“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被壓成肉泥,也太過窩囊了吧。”
飛玄道人苦笑一聲,他眼角余光閃過謝梵鏡的身影,雖然有些訝異她為什么還能踉蹌站立,但也沒有多想:
“我是真冤枉啊…”
亂石穿空,土層一寸寸的龜裂、下陷,所有僅存的林木全部倒下,被壓得齊齊倒伏。
玉色的氣浪茫茫一片,自極空墜下,宛若千軍萬馬在奔騰呼嘯,神苦鬼嚎,撞得天地都在嗡鳴。
飛玄道人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當他吐出一連串密咒,而公羊先生也怒吼如雷,眉心裂開一方秘寶之時。
突然之間…
一道凈光滾滾沖天,其煊赫無加,竟將玉山碾壓來的響動都遮掩住了。
一只熒白如玉,繚繞凈光的拳頭驀得破開虛空,宛若一輪璀璨大日橫空,照亮了一切。
玉山被這拳擊得倒飛出去,轟鳴聲震耳,兀自倒飛回極天之上,山體隆隆劇顫,裂落了不少玉塊。
“元四等人已經伏誅,列位可否退去了?”
朦朧虛空中,遽然出現了無明的身影。
衣冠染血的僧人默然低下往下看了一眼,手指微微一顫。
“貧僧今日,已經不想再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