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
“御!”
“御!”
山呼的聲音滾滾炸起,像一整排大雷霆轟轟然落地,以精鐵打造的寬闊校場上,暴烈無加的血氣直直升起,將空氣都灼燒得扭曲、晃蕩。
如山的炬龍衛中,重重大陣靈光碾壓下,一個生著妖冶金瞳的少年,正在大陣內左沖右突。
“乾四,坎五。”
一方上映先天八卦圖樣的殺陣,正在飛速接近。
殺陣中,將官模樣的武士持陣旗一揮,組成先天八卦陣的炬龍衛便如潮水分開、涌動,將那金瞳者裹挾在內。
空氣的爆響聲不絕,全軍凝成的血柱精氣也飛速消竭,但在整軍的傾力之下。
終于,先天八卦圖輕輕一卷,還是將那生有金瞳者鎮在了其中。
八卦圖劇烈顫動,陰陽兩氣也不斷散溢,在將官心驚膽戰之際。
好不容易,八卦圖才終于固了下來,而此刻的殺陣里,也不再有動靜傳出。
“贏了…”
將官黑瘦的臉上,緩慢露出一抹微笑,他四顧校場上無數昏迷的伙伴,再難抑制:
“我贏…”
像是大錘敲擊山巒的動靜,黑瘦將官身軀一震,眼神也流露出不可思議的震愕。
嘭!!!
隨著最后一聲響,頭頂的那幅先天八卦圖,轟然爆開!
無數赤紅甲胄紛飛出去,他們被巨浪中的勁力沖擊,在半空就昏迷暈倒,再難以組成陣勢,徹底潰成了一盤散沙。
“震七,巽四!你們這群潑殺才,給老子起來變陣!”
黑瘦將官目眥欲裂,他狠狠捏緊手心的陣旗,聲嘶力竭。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機會…
怎么,怎么能毀在這個關頭?!
他厲喝一聲,強行沖天而起,一片熾盛雷光在黑瘦將官掌心跳動,璀璨而危險。
在成片雷光的背后,黑瘦將官雙眸如火,以悍不畏死的姿態,朝生有金瞳者撲殺過去。
“雷法?”
略微帶著訝異的聲音響起,隨即,那雙妖冶的金瞳飛出兩道劍氣,輕輕一斬,就將雷光悉數破解。
黑瘦將官遍體生寒,在他頸間,似乎仍殘著劍氣中的殺意,令軀體本能的,僵硬而動彈不得。
同樣第三境…
彼此差距,就真大到了如此境界么?
黑瘦將官自嘲一笑,把頭顱低了下去,而白術已經轉身,面向了另一方。
“大人,這是俺們四府的合擊陣法!”
破去八卦圖后,在整片校場的狼藉里,又有赤浪囂天,赫然是一條燃著火,鱗甲崢嶸的炬龍,正縱橫青冥中。
先天八卦陣圖被破去后,校場上,一道狂笑聲高高叫起。
炬龍軀體龐大,足足有數十丈高大,體態擠滿校場的長空,它生有一對青睛,幽幽冷光充斥眸中。
在炬龍中,隱隱可見無數的甲胄堆砌,他們共同鼓動真炁,從殺陣中衍生出這條龐大炬龍來。
此時,它正猖獗大笑,在滾滾火海中,口吐人言。
“來!”白術勾勾手,同樣大笑應道。
炬龍也不再多話,仰天長吟一聲,如彗星襲月般,裹挾重重火浪,朝地下那個渺小的身影轟轟然碾壓過去。
火光燒遍整片長空,像一方大海傾覆,正要倒灌下去。
炬龍俯沖而下,連立足處,那精鋼打造的地面,都已有熔化的跡象,滾滾白煙滋滋竄起。
跌倒在地的黑瘦將官面目驚愕,他捏住手中的陣旗,下意識雙手抱頭,俯下身子。
一名金剛,六個陽符,五百練竅修士。
組成頭頂炬龍的,已是四府足足近半的家底了。
如此天威,當真是三境人力所能抗衡的?
黑瘦將官不自覺望了一眼,滾滾火浪中,在炬龍臨身的剎那,那位大人的臉上依舊帶笑。
他左眼的金光驟然大盛,像一輪太陽在左眼中爆開。
那妖冶的金光璀璨,把漫天火海的顏色,都短暫壓了下來。
“開!”
白術左眼流出血來,在他的微笑聲中。
那盛滿金光的左眼里,赫然,便有一桿雷矛飛出!
雷矛通體虛幻,只有前端的矛尖,才稍稍是凝實的樣子。
在雷矛出現的剎那,黑瘦將官心頭驟然一緊,像是被妖魔的猙獰大手,給狠狠撕破胸膛,扯住了躍動的心臟。
鋪天蓋地的殺意洶洶涌涌,覆蓋填塞了整片校場,
大破滅、大毀減、大崩潰、大衰敗、大殺戮…在雷矛出現那一刻,無數紀元末劫般的可怕意境,便無孔不入,侵染了整片天地。
精鋼開始衰朽,脆弱如紙糊,漫天火海驟然低弱了下去,就連天地間無所不在的元炁,都變得黯淡低沉。
虛幻的雷矛上,銘刻著種種可怖景象,斷首的天人、焚毀的宮室、黯淡的日與月、被腰斬的龍王…
在雷矛中段,是幾個黯淡無光的古奧字符。
“那落迦之矛…”
黑瘦將官輕聲念出古老的文字,莫名地,他從未了解過這種文字或符號,可它們所象征的東西,在這一刻,清晰而牢固地烙印在了腦海中。
一念剛起,黑瘦將官心頭的驚訝,還未消去時。
雷矛與長空上的炬龍,便悍然相觸!
沒有光焰,沒有轟響,一切的動靜都被悉數斂去。
雷矛在白術左瞳飛出的剎那,就急速消散,到最后與炬龍相觸時,僅僅只是微不可查,只剩下小指長短的矛尖。
那也是唯一,長矛上顯露實體的形狀。
在白術的目光里,矛尖所過之處,無論是火海,還是漫天的光焰,都驟然消竭一空。
長空之上,龐大的炬龍身軀忽得崩解,殺陣被暴力破開,露出一眾面色驚惶的炬龍衛。
他們的首領,四府府君瞪著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沒有碰撞聲,他們合力顯化的殺陣,像是被矛尖以絕對的命令,生生從世上抹除了似得。
那是絕對而不可違抗的威嚴,是地獄妖魔在火淵里,向天宮投擲的雷光。
四府府君不自覺伸手,他撫向眉心,那里仿佛還存著未散的殺意。
只差一點,它就能觸到自己的眉心了…
而在四府府君惶然兼困惑的時候,左瞳血流不止的白術已走向校場之外,數個等候已久的親兵急切跑過來,奉上手巾和銀盆等物,要替他擦拭流血的左瞳。
“還是太弱了,濕生圓滿的境界,根本無法顯化出那落迦之矛的形體。”
白術心頭自語,他淡淡頷首,自己接過手巾,按在左瞳之上。
在裊裊白霧里,他的表情也有些陰晴不定。
來到邊關已有兩個月,北國的風雪隆冬,一年中最是凄苦的季節,也終于過去了。
在光陰晝被斬殺,燭鬼和噩章,分別被正統一脈和大都督然須鎮壓后。
無奈之下的北衛甲士退縮到徐平關,以這座天下聞名的堅城作為依屏,一面死死抵擋大鄭的反攻,另一面苦苦等候北衛國都的援兵。
這兩個月,大大小小數十場戰役里,白術也領著三府的炬龍衛們,親自上陣拼殺,披堅執銳。
兩個月,不單是屬性值的飛漲。
終于,婆稚觀想經在這片關于殺戮的寶土上,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進境。
濕生阿修羅,圓滿!
只差一步,他便能進入全新的天地,觀想出卵生阿修羅的神意。
即便在阿修羅的世界里,卵生阿修羅,也不是可以隨意踩死、輕踐的蒲草。
雖然與濕生阿修羅一般,他同樣被上位者輕蔑為下劣修羅,但好歹,在與天人的交戰中,卵生阿修羅擁有了成為卒子的資格。
境界達到濕生阿修羅圓滿后,觀想經記載的三門瞳術,終于初現了端倪。
雷電、毒霧、宙光…
在觀想經中,這三門瞳術,是婆稚阿修羅王與生俱生的神通。
雷電可粉碎天人無垢的寶體,毒霧能侵蝕世界的中軸,而宙光,更是妙用無窮。
濕生阿修羅圓滿后,他從左瞳之中,得到了關于雷電的瞳術。
名為——那落迦之矛!
身行微惡、口行微惡、意行微惡、起驕慢、起我慢、起增上慢、起大慢、起邪慢、起慢慢與回諸善根。
足具阿修羅十大業因,是大災厄,大毀減!
在白術全力催動下,那落迦之矛的存在,甚至能令初成七品金剛的炬龍衛四府府君,都一陣膽寒。
只是終于實力不繼,無論是濕生的阿修羅境界,還是陽符境的修為,都難以真正顯化出完全的那落迦之矛。
剛才的瞳術,盡管是傾力而為下的結果,令白術現在都體虛無力,一陣腿軟。
但那桿雷矛,也只有矛尖處是凝實狀。
其余,都不過是虛幻的形體,難以完全顯化。
不過在沒動用屬性值的情況下,借助業力,能將觀想法提升到如此境界。
終歸,也是令白術心頭稍稍欣喜了些。
而出乎意料白術的意料,兩個月的時間里,竟什么都沒有發生。
自那女子闖入白術軍帳后,一番言談,兩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一個不想嫁,一個不想娶,恰巧是一拍即合。
而作為最先透露出意向的大都督然須,對于此事,居然也并無半絲表示,也并未找白術說些什么。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在北衛與大鄭長達兩個月的僵持中。
雪國的風里,隱隱,也終于出現了溫潤的氣息…
不知不覺,在白術腦中思緒萬千時,左瞳的酸脹刺痛感,已慢慢散去了。
他松開手巾,左瞳已不再有血流出,眼前的世界微微一晃,隨即由朦朧,再度化為清晰。
“散下去吧。”
他突然回身,對身邊的親衛開口說道。
“諾!”
一眾親兵瞬間會意,各自躬身退去,朝校場的諸多炬龍衛走去,一枚枚靈丹被他們從須彌袋中拋出,校場之上,瞬間便是歡笑聲震天。
白術接過親兵遞來的湯碗,隨意坐在地上,有一口沒一口,慢慢喝著。
“大人,今后操練可還要繼續?”
突然,在白術有些出神時,一個顴骨高聳,面目兇惡的男子大笑上前,他身后跟著一眾四府的炬龍衛。
這個面目丑惡的男子,赫然便是炬龍衛四府的府君。
“八卦道圖、九宮陣、小劫龍生滅、落魂陣、蕩魄陣、金光陣、大赤罡元陣…”
白術喝完最后一口湯藥,無數的熱力在筋骨中澎湃,淬煉著骨骼和氣血,他把湯碗遞給一旁的親衛,開口笑道:
“你們會的陣法,我大多都已見識了個七七八八了,別的不說,至少臨敵時,心底也有了些底氣,今后就到此為止吧。”
“不來了?”面目兇惡的男子有些失落。
“天天打,日日打,我縱是有萬貫家財,也遲早要被揮霍一空。”白術搖搖頭:“到此為止吧。”
這兩個月里,閑暇下來時,除了分去化身去狩獵流竄的黑魔外。
他便是留在軍中,熟悉一應陣法。
眼前的四府府君,便是投其所好,特地來當活靶子的。
“其實…”聽到白術開口,四府府君表情有些訕訕:
“能為大人效力,是末將的榮幸,丹藥這些事物,是可以免了的。”
原以為不過當個活靶子,讓眼前這位年輕大人解解氣,可誰曾想,竟還能有錢拿。
數日下來,整個四府的炬龍衛,都喜歡上了這樁差事。
“你們是四府的人,不是三府。”
白術淡淡開口:“不給點報酬,某家著實良心不安。”
說完之后,他對四府府君微微頷首,便徑直離開了校場,一眾親衛也連忙跟在身后。
種種殺陣已經熟悉,校場這處地界,也沒什么必要再待下去了。
“周蟻死后,可是少了一營的昭信副尉?”
走出幾十丈遠,待校場已看不見時,白術漫不經心問了句。
炬龍衛三府共治兩營,原本掌管一營甲士的周蟻,在一次野戰中,被北衛的神射手點殺,連白術都沒來得及救下。
故而,三府至今還空缺了個不小的職位。
“正是。”見白術開口,身邊的眾親衛忙不迭應道:
“周蟻死后,至今無人補上昭信副尉的空缺。”
“那個黑瘦臉,會雷法的人。”白術若有所思:“他是哪個府的?”
“大人是問太史贊嗎?他是一府那邊的。”
“去問問,那人若是有意。”白術淡淡開口:“我便許他一個昭信副尉!”
一眾親衛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艷羨的神色,很快,便有一人躬身告退,朝校場方向飛馳奔去。
“大人。”
眾親衛里,有一個老成些的笑道:
“戰事好不容易緩了些,大人既已經熟悉陣法了,不知后半日有何打算?”
“你有何打算?”白術笑著開口。
“我等有幸,被大都督派來服侍大人。”
那人率先跪下,引得眾親衛紛紛效仿。
“這些時日,大人著實辛勞了。”他抬起頭,憨厚開口道:
“不如容末將等備一桌薄宴,也好表一表我等對大人的敬愛之心!”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今日恐怕不得閑。”
白術打量了他幾眼,親手將其攙扶而起,笑道:
“接下來,我要領軍去風回丘走一遭。”
“風回丘?”
“我有幾具狩獵黑魔的化身,在前日盡數折在了風回丘。”
白術微微瞇起眼:
“我要去看看,那黑魔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