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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詭村

愛書網訪問地址.瀏\覽\器\搜索  從荒原上空眺望,依稀能看見在一片肅白里,微微冒出尖兒的屋頂。

  村落的模樣,已經就在不遠了。

  半山腰上,那道盤旋的黑色匹煉一收,斂去烏漆的色澤,黑臉的漢子在雪地里降下遁光,他閉上眼,又重重吐了口濁氣,神有些疲憊。

  他長著一張毫無特色的臉,粗眉毛,大鼻頭,滿臉的絡腮胡子,根根聳立,像無數根橫七豎八的黝黑鋼針。

  這是一個極魁梧健壯的漢子,即便是如此的風雪天里,他依舊散著衣袍,袒露出健壯黝黑的上。

  遠遠望去,黑臉的漢子血氣澎湃,寸寸肌都蘊藏著無匹的力道,幾乎有如一頭血色蠻牛。

  他眺望著遠方的村落,用雙手搓了搓發僵的臉,神色有些苦惱。

  “丟大臉了,無顏面見父老鄉親啊!”

  蒲扇般的大手下,傳來甕聲甕氣的嘆息。

  他喪著臉,悵惘地在雪原上立了半響,眼神里流露出無限苦悶。

  良久,黑臉漢子終于動了動,他躬下腰,分別在兩腿處拍了一拍,卻是在小腿貼上了兩張神行符。

  一路從桐江趕回家鄉,奔波勞苦下,黑臉漢子的真炁也有些不繼了。

  他掬起一捧霜雪,狠狠在臉上搓了一把。

  抖擻完精神后,黑臉漢子也不再猶豫,兩腿一邁,在神行符的作力下,就像兔子一般飛竄出去。

  側的事物飛速倒轉,一幕幕,都倏忽消逝。

  足足過了小半刻種,在腿上神行符光澤黯淡,符力也趨至消竭時,黑臉漢子才終于趕到村口。

  村口處,三五合抱的粗大槐樹,正佝僂著軀,樹干上壓滿了皚皚霜雪,輕輕一顫,就有不少素白被抖落下來。

  幾個石磨正零散堆在一處,邊上,還有幾個破舊的瓦罐和長桿、簸箕等物。

  再走幾步,就是一口老水井,葫蘆瓢已被凍得梆梆硬,結成一塊大冰。

  在老水井邊上,披著花襖的老大爺正蹲在一旁,手指在雪地里不時劃動。

  老大爺邊,一條黃狗也有樣學樣,蹲在老大爺側。

  它的視線隨著老大爺的手指而轉動,不時一點一點。

  這一幕…

  興沖沖的黑臉漢子一愣,他呆了片刻,腦子半響也沒轉過來。

  “二大爺?”

  他辨了半響,勉強認出面前老人的形。

  “二大爺,這大冷天的干哈呢,也不怕受涼!”黑臉漢子扯著嗓子喊了句:“我馬羅回來啦!”

  黑臉漢子,正是剛從桐江回來的馬羅。

  初到青黎宮,他便搶先出手,在戰力石碑上留下名姓。

  雖然很快就被擠了下去,但還是讓馬羅心頭小小得意了一把。

  可惜他出師不利,首戰,便是碰上了化名沈道人的白術。

  只一記大孔雀神光,這夯貨就被打落下玉臺,輸了斗法。

  盡管他強絕,并沒有多大傷重,令白術都小小訝異了一把。

  但隨后,楚珣和楚襄的斗戰余波,卻是殃及了池魚。

  馬羅被神通余勢拍個正著,連連嘔血,傷勢是小,幾個呼吸間,就痊愈了。

  可真正嚴重的,是元神上的道傷。

  《摧眾魔力阿羅佛經》——

  馬羅結結實實吃了半記借法印,另外半記,順手被白術給擋了下來。

  可饒是如此,他還是險些被打爛元神,受創不輕。

  在桐江修養了幾天后,等到傷勢稍好,羞憤交加的馬羅也懶得看眾人神仙打架,徑直乘坐青黎宮的法舟,就離開了桐江。

  后來隱隱有消息,那個擊敗自己的小白臉道人,居然一鳴驚人,戰敗了呼聲最高的陳季子。

  而那個時候,馬羅早已走出了青煌郡,離自家故鄉也不遠了。

  偶爾想到這遭,馬羅總是拍著大腿,心內暗悔當時怎么就沒抱緊這根大粗腿。

  他是正正經經的野修出,傳承不全,于行道上,走得也是完完全全的野狐禪路子。

  馬羅早年誤入山谷,在谷中迷了數,渾渾噩噩間,卻僥幸跌進了一處巖。

  與早年那些話本小說無異,巖里的確有神仙人物。

  只是,那神仙人物卻不是什么好人。

  他一見馬羅,便心生饑火,奈何被鎖鏈纏住,封閉了一通天法力,動彈不得。

  在言談之間,馬羅得知他是龜城的一位少主人,因為行事桀驁,被敵家設計陷害至此,要困他至死。

  龜城,是北衛圣地。

  與折兵山、青神觀等,同為天下一等一的大勢力。

  那困在巖的,是龜城百年前的一位少主人,也曾揚名三國,威震宇內。

  龜城之主,歷來只有一尊,可這方古老圣地的少主人,卻足足有數位。

  巖那位被伙伴構陷,蒙蔽了龜城耳目,又伙同他早年得罪的外敵,一同將其困在小荒山內。

  雖礙于上血,沒有親手殺他,但數百年下來,巖里那位已是生不如死。

  隨著他壽元枯竭,封閉困鎖的陣法也逐漸減弱,年少的馬羅誤入荒山,卻是白白撿了個大造化。

  苦苦挨了數,提心吊膽的馬羅終于等到巖主人壽盡。

  他小心翼翼上前,搜出了兩本功法。

  一門是《龜昱金書》,也是龜城里成圣的大神通,這門法術是模擬西海玄龜的變化,以來突破的極境。

  而另一門《小枯木決》,卻遠遠比不上《龜昱金書》。

  《小枯木決》是行道的心法,記述了從胎息到陽符第二重的心法綱要,普普通通,也無什么出奇之處。

  陽符第二重,便已是這門心經的止境,再無前路。

  在龜城之中,《小枯木決》多半是主人賞賜給有功的下仆,龜城的主人們絕看不上這門粗淺心經。

  修士修行,經文、法器多藏匿在泥丸宮內,輕易不會貼。

  而早在巖那位壽盡時,他便自毀了泥丸宮,不給馬羅分毫便宜。

  或許是人之將死,也或是出于種種緣由,臨死前,他留下了《龜昱金書》和《小枯木決》。

  得益于少年時的造化,原本只待耕作老死,本該如此過完一生的馬羅。

  就這樣,恰巧踏上了修行之路。

  他天資不俗,仗著《龜昱金書》的存在,一氣血無鑄,也逐漸在北衛邊地闖出了聲名。

  只是受不得約束,又粗莽,不懂得上下打點。

  雖然從了北衛的邊軍,任了個官職,但因得罪頂頭上司,很快也被趕了出去。

  往往復復,馬羅當過護院教頭,小宗長老,大世家的私兵,雖然衣食無憂,富貴度,也算個奢遮人物。

  但他于心底,卻總是不得意。

  《小枯木決》,練到陽符二重,到達炁血臻至的境界,便已是頂尖了。

  這門心法,也再無前路可尋。

  《小枯木決》不單功行緩慢,截流天地元炁時,多少有力不從心之感,且這門心法普普通通,無論是真炁回復,還是增進修行,都是普普通通。

  于斗法上,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輾轉數十年,馬羅也多方打聽,存了改換根本心法的念想。

  可任憑他如何努力,結果,卻都是無果。

  能修行的陽符的心法,放到下層的修行界中,已是不俗了,都被那些小宗派、小世家視作底蘊所在。

  而在上層,圣地或是世家。

  他們對根本心法的看守極為嚴格,絕不會外泄。

  在馬羅擔當世家私兵時,他與一位少爺百般交好,絞盡心神投其所好,兩人很快引為知己。

  可在一次飲酒間,當黑臉漢子言語隱隱透出觀看心法的念頭時,那位世家的小少爺就勃然變色,當場拂袖而去。

  第二天,馬羅便被打成重傷,被世家逐了出去。

  看在往面上,好歹,馬羅勉強活了一條命下來。

  如此百般奉承,都是無果,養病中的黑臉漢子自是又氣又憤,待傷勢稍好,他索也破罐子破摔,安心當個山野散修。

  費盡心力,好不容易弄來一張請柬,馬羅本抱著在選婿法會揚名的心思,卻不曾想過。

  方一開局,自己就落敗了。

  黑臉漢子摸著腦袋,他訕訕盯著舊水井邊,那個穿花襖的老大爺,表有些局促。

  馬家村是宗族所居,滿村老小,都是黑臉漢子的親戚。

  在聽聞馬羅要去參加選婿,滿村人皆是歡天喜地,鑼鼓喧天的把馬羅送出了十里外,

  去時鬧鬧,歸時冷冷清清。

  馬羅費力咽下一口唾沫,有些無措。

  “聽說又打仗了,我特意趕回來的,俺們村沒事吧?”

  見水井旁的老大爺并不理會自己,馬羅只得硬著頭皮,沒話找話:

  “國主好像整了不少人魔過來,那可不是啥好玩意兒,鄉親們沒事吧?”

  “人魔?”

  良久,水井旁傳來低低的笑聲。

  “不是人魔。”

  “俺們村當然沒有。”

  見終于有回應,黑臉漢子摸著腦袋,憨憨笑了起來:

  “我離村前,給村子里留了那么多后手,您別說我這個后生鼻子朝天,就是陽符三重過來,也在俺們村討不了好哩!”

  小時候,面前的老大爺便是馬羅的先生,讀書時,不知被抽了多少回竹板。

  即便長大了,看著眼前的老人,馬羅心內還是不住發怵。

  “我這次沒贏,第一場就著人打慘了。”

  馬羅唉聲嘆氣,他上前攙起穿花襖的老大爺,滿肚子苦水傾斜而出:

  “誰能想到那小白臉如此猾,說是大孔雀拳,結果一道神光就把我點飛了。”

  他攙著年邁的老大爺,嘴里訴苦不絕,可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回應。

  馬羅心底莫名一寒,冷意像蛇一般,從足底直直竄上心房,他警覺偏過頭去,側,花白胡子的老大爺也笑瞇瞇偏過臉。

  一切都沒什么不對,在元神的感應下,側老人無論是筋骨還是血流的速度,從內而外,都與往常無異。

  可恐懼的氣息就像繩索,牢牢,將馬羅的脖頸纏住。

  它冰冷的像蛇,卻又把馬羅肌膚灼得赤紅滾燙。

  黑面漢子狠狠吸了口氣,他猛得立住腳,望著短短幾丈遠的村落口,卻是止步不前。

  花襖的老大爺率先越過他,緊隨其后的,是那條搖著尾巴的黃狗。

  他躊躇了半響,卻終是狠狠皺眉,一腳踏了進去。

  屋頂、青瓦、樹木、幾個大石墩隨意堆著,各家各戶的門檐上,早掛起了大紅色的燈籠。

  一切都是熟悉的場景,可莫名,馬羅心頭就涌起一股焦躁。

  他手心靈光一現,一柄萱花巨斧就被捏在掌心。

  這是馬羅早年在小宗派擔任長老時,僥幸得來的法器。

  也是他全上下,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是神是鬼,看看再說!

  黑臉漢子冷著臉,一步步,謹慎跟在后。

  沒有聲音,一切的動靜都已淡去,雪地里,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在寂寂回響。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古怪的聲調在耳畔輕輕飄起,它像一只小飛蟲振翅發出的響動,又像一只惡獸正仰起鼻尖,貪婪捕捉風里的氣息。

  那聲音難以形容,音調低沉而古樸,尾音微微上揚,忽遠又忽近,飄飄揚揚,其中詭異的旋律,像萬軍行走的鼓點踩踏在上。

  “我,我…”

  馬羅奮力抬起頭,他想鼓動一真炁,把那個音調的主人砍成碎,可意識深處,卻懶得連一根手指也抬不起。

  全上下,像是被壓滿厚重的神鐵,他不自手舞足蹈,附和著古怪的音調,輕輕打著節拍。

  視野所及,慢慢模糊了起來,一層突如其來的霧,遮住了馬羅的眸子。

  紫色,紫得發黑…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勉強睜大了眼,體也顫抖。

  二大爺和黃狗早不見了蹤跡,面前,面前…

  面前的,是一張如巨口蠕動的深邃黑洞,一應光彩,一應聲音,一應氣息,都被巨口一點點吞食殆盡。

  在巨口深處,無數熟悉的人面也正凝視著自己,他們雙目緊閉,臉上掛著平和的笑意,像是熟睡正酣。

  “爹…娘…”

  馬羅模糊吐出兩個音節,眼神渙散。

  怎么…怎么會?

  溫柔的,像是暖和潮水的氣息將自己包圍住,在馬羅一步步,也將走入巨口中時。

  地下,陡然爆出雷轟的聲響!

  黑臉漢子趁機奪回心神,他連滾帶爬,狼狽朝巨口處遠離。

  馬羅慘白著臉,朝出聲處望去。

  離他幾丈遠處,突然多出了兩個人影。

  一個白衣和尚雙手合十,他望著巨口,嘴角掛著一絲好奇的笑意。

  在和尚后,跟著一個丑到別致的禿頂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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