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章:克里斯汀娜(2)
藍色的月光下，龍族少年臉上的龍鱗，放射著奇異的光彩。那是他榮耀的證明。克里斯汀娜的臉上卻什么都沒有。
庭院中靜悄悄的，只有雪花在輕輕地飄蕩。
克里斯汀娜的目光閃爍著：“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通知你回去。”龍族少年答道：“這是大長老的意思。”
“什么…時候？”
“現在。”
“回去多久？”
“不知道，也許會很久。但也可能很快就可以離開。誰知道呢？”龍族少年輕描淡寫地答道。
“讓我回去是有什么事嗎？”克里斯汀娜支支吾吾地問。
龍族少年白了克里斯汀娜一眼，一臉不耐煩地答道：“應該只是想讓你回去老實呆著而已，畢竟，你已經出來夠久了。應該要回去了。”
克里斯汀娜沉默了，靜靜地注視著龍族少年，有些手足無措。她回頭望向了屋子里安德魯所在的方向。
好一會，她深深吸了口氣，輕聲說道：“可…可我不想回去，我現在在這里過得很開心，比回去開心多了。而且血精靈與龍傭兵團剛剛有起色。除非必要，否則我不想回去。”
“血精靈與龍傭兵團？什么破名字？”龍族少年輕蔑地笑了笑：“現在就是必要的時候，這是大長老的意思。難道還不夠‘必要’嗎？”
“可…”頓了頓，克里斯汀娜恍惚地答道：“我不是你們的族人，這不是你們告訴我的嗎？那是‘你們的’大長老，不是‘我的’。你們跟我沒關系，這也是你們告訴我的。”
“你覺得這件事由得你決定嗎？我過來不是來跟你斗嘴的。”龍族少年往前了一步：“我只是來告訴你應該要回去了。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而是傳達命令。如果你拒絕，我一樣有很多辦法可以逼你回去。所以，我希望這件事情能簡單點。”
“你想用武力？”克里斯汀娜連忙后退了一步。
“包括武力。”龍族少年繼續往前。
克里斯汀娜一急，連忙轉身。
然而，只一瞬間，龍族少年已經出現在她身后，堵住了她逃跑的路：“你想去哪？”
這看上去是一個少年，然而很明顯，這是一頭成年金龍。
正當此時，一個聲音響起了。
“他是誰？”
安德魯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了龍族少年的另一面，站在庭院的臺階上，拄著法杖，與克里斯汀娜遙遙相望。
趁著龍族少年回頭的空擋，克里斯汀娜連忙快步繞過他，走上臺階，躲到了安德魯的身后。
安德魯還一臉的茫然。
“你好，卑微的人類。我叫安德烈維奇·黃金力量，金龍。”龍族少年微笑著。
這是一頭…金龍？
安德魯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不過，表面上并沒有任何變化。畢竟，假裝鎮定是每一個騙子的必修課。
正當安德魯忙于掩飾自己的錯愕的時候，安德烈維奇卻又愣了一下，半瞇著眼睛瞧著安德魯說道：“你不是人類，人類沒有你這么強的魔力。也不是精靈，居然還有一股九頭蛇的氣息…這是新品種的魔獸嗎？”
安德魯想后退，然后克里斯汀娜就躲在他身后，讓他退無可退。就這么毫無心理準備地被推到前面面對一頭金龍，安德魯嘴角都開始不自覺地抽搐。
見安德魯遲遲沒有回答，安德烈維奇轉而瞧向了躲在安德魯身后的克里斯汀娜，不由得失笑了：“你指望這個不知道什么東西的家伙保護你嗎？拜托，你是一頭龍好嗎？也許你躲在一塊石頭后面都比躲在他后面強。”
“你說什么？”安德魯一下來氣了，說完，又有點擔心自己的話是不是會激怒對方，連忙改口道：“不，我是說，你想干什么？”
安德烈維奇的目光這才回到了安德魯身上：“我要帶她走。”
“去哪？”
“這跟你沒關系，我勸你快點讓開。這不是你管得了的事。”
“我不想跟他走！”克里斯汀娜連忙說道。低著頭，一副委屈，楚楚可憐的樣子，躲在后面死死地拽著安德魯的袍子。
好吧，安德魯簡直覺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了。
無奈，他只能望向安德烈維奇說道：“她，不想跟你走。我覺得你不應該勉強他。”
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經開始有點慌了。
不然呢？讓你直面一頭龍你也慌吧？關鍵安德魯沒有任何一點點能克制金龍的辦法。在一頭金龍面前，他就是一塊肉。也許肉都不是，畢竟還不夠一口的。
安德烈維奇都無奈了：“你確定要阻止我嗎？”
“不！我只是覺得，這當中可能有誤會！也許我們可以坐下來說清楚。”
“沒有誤會。不想死的就讓開。”說著，安德烈維奇一只手已經抬起來了：“我們金龍一族，是和平的種族。沒必要的情況下，我們一般不會選擇殺戮。但如果你堅持的話…”
安德魯不想讓嗎？不！他想！但是他讓不了！
他被克里斯汀娜死死拽住了，動彈不得！一頭龍的力氣，你懂的。克里斯汀娜把他好像一塊盾牌一樣擋在前面。無論他愿不愿意，都只能乖乖擋在克里斯汀娜前面。
這是硬逼著自己英雄救美呀…
安德魯已經十分不淡定了，任憑身為騙子的修養多好，額頭還是開始冒冷汗了。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不過，安德烈維奇可不這樣想。站在他的角度看到的，是一個不要命的，不知道什么東西擋在了他跟克里斯汀娜之間。于是他輕聲說道：“我只給你十秒鐘考慮，十秒鐘之后，如果你還不讓開，我就認定你想向我挑戰了。十。”
安德魯干咽了口唾沫，開始玩命盤算應該怎么辦。
“九。”
克里斯汀娜依舊死死地拽著安德魯的袍子，瑟瑟發抖。
“八。”
安德烈維奇輕輕抬腿，往前一步。微笑著，一雙眼睛盯著安德魯不放。
“七。”
還沒等對方數完，安德魯反手就是一個火球術丟出去了！
如果一定會打起來，為什么要等對方先動手呢？反正安德魯是不會等的。
“轟”的一聲巨響，火球在院子里炸開了，那火光甚至照亮了周圍一大片的建筑。
原本空蕩蕩的街道上一下多了許多人，一個個都遠遠地張望著。
躲在遠處宅子里用單孔望遠鏡偷偷看著的尤金都驚呆了：“我的天！看來真的有亡靈，而且很強大！這錢花得值得！等等…我的房子——！”
拽著克里斯汀娜，安德魯一路狂奔，那表情都扭曲了。反倒身后被拽著的克里斯汀娜一臉的茫然。
火焰漸漸散去，整個庭院里的雪都瞬間融化。地面上到處都是流淌的水。那些珍貴的園林植物，幾乎全部都被點燃了。滋滋地燒著，冒著黑煙。就連旁邊的房子也一下被熏黑了半邊。
依舊站在原地的安德烈維奇朝著四周看了眼，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一路奔過了半個林洛佩斯，安德魯才躲到一處墻后，停下腳步，重重地喘息著，感覺自己都快虛脫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仿佛一點事都沒有的克里斯汀娜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你，你沒事吧？”安德魯問。
“我沒事。”克里斯汀娜搖了搖頭，甜甜地笑著，望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安德魯。
“看看…看看他追過來沒有。”
克里斯汀娜伸長了脖子往墻后望了一眼，小聲答道：“沒有，他沒有追過來。”
“沒追過來就好。嚇死我了，我以為得跟一頭龍決斗呢。”靠著墻壁，安德魯緩緩地坐了下去，抬頭望天：“這家伙是什么人？”
克里斯汀娜抿著唇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金龍族想要你回去？”
克里斯汀娜重重地點了點頭。猶豫著，她走到安德魯身旁乖巧地坐了下去：“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這里。”
“你想留下來我很開心，不過…你為什么一定要留在這里呢？”安德魯側過臉，疲憊地望著克里斯汀娜。
“因為…因為。”克里斯汀娜低著頭，笑著，輕聲說道：“以前我其實并不是特別喜歡這里，留在這里的主要原因，是因為這里沒他們。我不想跟他們在一起。但現在我喜歡這里了，因為這里有你。”
“有我？”安德魯愣了一下。
克里斯汀娜甜甜地笑了，那眼睛里有光。
安德魯還沒反應過來。
克里斯汀娜一下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安德魯。
好吧，安德魯這下明白了，并且感到頭皮發麻。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
兩個人就這么靜靜地在小巷子里呆著。
克里斯汀娜甜甜地笑著，越抱越緊。
“等！等等等等！疼！”安德魯一下尖叫了起來。
“對不起！我弄疼你了嗎？”克里斯汀娜連忙松手。
“是的。”安德魯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緩緩地站了起來，伸出腦袋朝著遠處張望。好一會，才回過頭來，干咽了口唾沫，一臉疲憊地問道：“他想讓你回去是為了，干什么？有什么事嗎？”
“我不知道。”克里斯汀娜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么說不想跟他們在一起呢？”安德魯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他們會嘲笑你，我能知道他們嘲笑你什么嗎？”
克里斯汀娜眼巴巴地望著安德魯。
“好吧，你不愿意說那就算了。”說著，安德魯掉頭就像離開。
“等等！我說！”克里斯汀娜連忙喊了出來。
安德魯停下了腳步，回過頭。
克里斯汀娜猶豫著答道：“我…是非婚生子。”
“非婚生子？”安德魯楞了一下：“龍也要結婚的嗎？我以為龍都是隨便找個山洞就可以了。”
“不，龍也要結婚的。”克里斯汀娜認真地說道：“而且龍的婚姻非常慎重。”
“所以，他們嘲笑你的原因就是這個？可真夠無聊的。”安德魯無奈笑了笑。
“我的母親是綠龍。”
“這個你說過了。”
“我的父親是青龍。”
“青龍？”
“黑龍族的青龍。金龍族，和黑龍族是不聯姻的。我的顏色，所有的一切都跟其他龍不同。”
望著安德魯，克里斯汀娜的眼眶微微地紅了，卻還在笑，甜甜地笑著。
一時間，安德魯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了。
“他們都嫌棄我跟他們不一樣。你…會不會嫌棄我？”克里斯汀娜問。
安德魯聳了聳肩，答道：“不會，有什么好嫌棄的？我反而覺得他們很傻。顏色很重要嗎？不過…”
安德魯想說：“不過這跟我們之間的沒有任何關系。你的父親是青龍，你已經被排擠了，如果你現在對我這副態度，我會不會被追殺？畢竟血精靈還遠不如青龍。”
“不過什么？”克里斯汀娜問。
“不，沒什么。”好吧，安德魯終究沒能說出口。深深吸了口氣，他隨口說道：“走吧，我們回去吧。如果他沒追來的話，我們暫時是安全的。不…不對，我們還是先找個旅館住吧。先別回去。”
“嗯！”克里斯汀娜重重地點了點頭。
風輕輕地吹著，夾帶著稀疏的雪花。
夜色下的林洛佩斯，除了東面剛剛鬧出岔子的地區有些許喧嘩之外，依舊一如既往地，靜悄悄的。
旅館的房間里，克里斯汀娜已經進入夢鄉，甜甜地笑著。
安德魯呢？他還在輾轉反側呢。
很明顯，繼完成了“騙子的心理素養建設”之后，他現在又急需完成“渣男的心理素養建設”。這并不是一件特別容易的事情。
“是不是我騙得太過分了，把心都騙過來了？”輾轉反側了半天之后，安德魯坐起來自言自語道：“這能怪我嗎？難道這不應該怪她自己嗎？她實在太好騙了，即使不被我騙，也會被別人騙的。”
“可是為什么她在這里六年了，都沒被人騙，就被我騙了呢？”
“因為別人沒膽騙一頭龍？”
“好吧，好像確實是這樣的。”
“也許我應該向她坦白。沒錯，我就是個騙子，我欺騙了你。我不是什么富有正義感的傭兵團長，我其實是銀月騎士團的逃兵，臭名昭著的通緝犯。是的，沒錯，就是這樣！現在你還會喜歡我嗎？喜歡一個廢物？”
說到這里，安德魯的腦海中閃過了克里斯汀娜那楚楚可憐的面容，表情一下僵住了。
“冷靜！冷靜！這是一個很深很深的坑，掉進去我可能再也爬不出來了！”安德魯捂著臉說道：“我從精靈之森逃出來，已經得罪了一個白骨圣光教廷，如果再得罪金龍…他們也許會想把我做成精靈肉脯或者飯后甜點。那樣我只能去雪山上跟泰坦過了。該死，那個地方冷到死。我該怎么辦呢？也許我應該跟她說實話？”
“嗯，然后我就等著迎接一頭綠龍的怒火吧。對于我來說，面對一頭金龍和面對一頭綠龍，有區別嗎？”
恍惚間，他腦海中又浮現了克里斯汀娜甜甜的，充滿信任的笑臉。
“呀——！該死該死該死該死該死——！”安德魯的頭皮都快抓破了。
“杜魯先生，發生什么事了嗎？”隔壁傳來了克里斯汀娜迷迷糊糊的聲音。
“不，沒事！一切盡在掌握中！”
總之，今晚對于安德魯來說，注定是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