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章:黑與白(5)
黑漆漆一片的樹林里，只剩下幾點月光透過葉的縫隙揮灑在地面上。
格雷一個人騎著馬，飛速馳騁著。安德魯帶著一大幫的傭兵緊隨其后。
“那個女的呢？為什么只有圣騎士一個人？”
“還有兩個小騎士也不見了。”
“管他的呢！我們的任務只有他而已！”
飛馳中，傭兵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很快，格雷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之中。
不得已，安德魯只能伸出一只手，在手掌心上凝聚出一個指向前方的，三角形的綠色標志。這是用來追蹤格雷的。
然而，綠色標志也在漸漸變得暗淡，這意味著格雷跟他們的距離在越拉越遠。
沒辦法，格雷的馬實在太快了，安德魯只能開始給自己的馬加持疾風術，漸漸地，已經跟自己帶著的那一大群的傭兵拉開距離。
那一大幫的傭兵很快失去了向導，直接迷失在樹林里。
與此同時，皮爾斯大教堂，隨著依琳等人，還有銀月騎士團已經宣誓效忠格雷的軍隊的外撤，甚至都還沒完全撤離，留守的傭兵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把班尼迪克二世送上了原本格雷站立的位置。
和他一起被裹挾著站到陽臺上的，還有以撒主教迪恩。兩個人都灰頭土臉的。
傭兵頭子高聲喊道：“墮入黑暗的圣騎士走了，但是圣靈并沒有拋棄我們！圣靈，把慷慨仁慈的班尼迪克二世又送回來了！”
一下子，原本喧嘩的廣場安靜了下來，平民們一個個抬頭張望，小聲議論著。
“國王又回來了？”
“他不是死了嗎？”
“這家伙什么時候和慷慨仁慈扯上關系了？”
騎士成材指南的作者也伸長了脖子：“國王又回來了？那我能找他拿尾款嗎？怎么可能…他跟圣騎士已經鬧翻了，怎么可能為圣騎士的書花錢呢？”
想著，他氣餒地掉頭離去。
所有人都在看著迪恩和班尼迪克二世。
迪恩和班尼迪克二世也在看著所有人，半天都沒吭聲。
“說點什么，難道你們連話都不懂說了嗎？”旁邊的傭兵頭子惡狠狠地說道。
“要我說什么？”迪恩緊張地小聲說道：“我還沒搞清楚發生什么事呢。”
“說你得到圣靈的啟示，圣騎士已經墮落了，國王是圣靈派回來拯救以撒的！”
“可我并沒有得到啟示。”
“這是教宗的命令！”
“不，教宗不會拿圣靈的啟示開玩笑，你們說謊！”
當著平民的面，雙方都吵起來了，不過彼此雖然劍拔弩張，卻都不約而同地壓低了聲音，陽臺下的平民們并不知道他們在吵什么。
那傭兵頭子一急，一把拽住了迪恩的衣領，亮出匕首惡狠狠地說道：“我不管你有沒有得到啟示，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要么照我說的做，要么我在你肚子上捅上兩刀，然后把你從這里丟下去！”
“你敢？！”
“怎么不敢？圣騎士都可以墮落，難道主教不可以？”
迪恩恍然想到了什么，朝著四周望去，望見了傭兵們一張張猙笑的臉。
“圣騎士根本沒墮落，是你們陷害他的對嗎？”
“難道你現在才看出來？看來你跟那些愚民也沒什么兩樣呀。”說著，傭兵頭子將用衣袖包裹的匕首頂在迪恩的腰上，低聲說道：“好了，立即做出選擇。你只有一次機會。”
迪恩睜大了眼睛忐忑地望著四周，紅色的火光照耀著他的臉，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
旁邊狼狽不堪的班尼迪克，兇神惡煞的傭兵，以及陽臺下的平民們則都望著他。
終于，安德魯望見了前方銀色月光下的身影。
他一下勒停了馬，與格雷遙遙相望著。
“喲，圣騎士大人在等我呀，你的惡魔新娘呢？還有兩位小騎士呢？”安德魯微笑著策馬，緩緩向前，挑釁地說道：“真是荒謬。誰能想到呢，堂堂圣騎士，居然是一個亡靈法師？呵呵呵呵，能不眠不休作戰的銀月騎士團，其實根本就是一支亡靈軍團對吧？話說回來，教廷知道你是亡靈法師嗎？他們是怎么想到冊封犯有褻瀆死者這種不可饒恕之罪的亡靈法師當圣騎士的？”
格雷坐在馬上，一動不動地，靜靜地看著他，手緩緩地放到腰間長劍的劍柄上。
“連一個幫手都沒有，你能打敗我嗎？”安德魯輕聲問道：“雖然我不懂亡靈魔法，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召喚了一整個騎士團的亡靈騎士。整整一百人。你還有多余的魔力跟我作戰嗎？或許你可以收回亡靈騎士身上的魔法，但是那樣的話，他們就會當場散架。所有人都會看清那是一副副的骨架子，然后，亡靈法師的身份就會徹底曝光。”
正當反派廢話很多的時候，格雷已經認真地開始商討起了對策。
“不收回給銀月騎士團的魔法，我能打得贏他對吧？”
“是的，能打贏，但很艱難。當然，也可能會輸。”
“可你剛剛明明說會贏的。”
“看到他脖子上那個吊墜了嗎？那是克里瑪莎時代的吊墜，應該是一件魔法寶物。威力不清楚。如果他發動那個，你很可能會輸。即使贏了，也必定會暴露身份，不可能像以前一樣穿著盔甲輕輕松松地贏。”
“還會暴露身份？那怎么辦？如果我加上瓊斯和朵拉呢？”
“那兩個小家伙你最好別考慮，沒用的。他們估計還頂不過那條項鏈。”
皮爾斯大教堂。
陽臺上，迪恩硬著頭皮向前，閉上眼睛，在胸前小心翼翼劃了個十字架，小聲說道：“請我主原諒您的仆人，您的仆人，只是順從自己的內心而已。”
然后深深吸了口氣，睜開眼睛，他按照傭兵頭子的意思，高聲說道：“圣騎士格雷，曾經是一位偉大的圣騎士。但，很遺憾，如今他已經被惡魔誘惑，墮入黑暗了。我跟你們一樣感到悲痛。然而，圣靈并沒有拋棄我們。現在，他派遣了慷慨，咳咳…派遣了班尼迪克二世，我們尚未受封的國王陛下回來，讓他來拯救以撒，拯救我們。讓我們免于沉淪黑暗！我們應該擁戴他，尊敬他，奉他為王！”
說著，迪恩高高舉起了身旁的班尼迪克二世的手。
然而…
沒有歡呼，沒有掌聲，陽臺下的平民們只是靜靜地看著，如同看小丑一樣。或者說，比看小丑還糟糕。因為他們一個個都是一副便秘一樣的表情。就好像在看傻瓜一樣。
迪恩和班尼迪克二世像傻瓜一樣地站著，跟陽臺下的平民對視著，尷尬得一塌糊涂。
傭兵頭子急不可待地把迪恩推到一旁，自己親自舉起班尼迪克二世的手，高聲說道：“這是你們的王！聽清楚了沒有，只有他，才是教廷唯一認可的以撒王！以撒王！從今天開始，以撒王回歸了！”
“啪”的一聲，一顆雞蛋準確無誤地砸在傭兵頭子的臉上了。他當場就想拔刀，然而，干咽了口唾沫，拔了一半的刀，又緩緩插了回去。因為他看到更多的平民已經從地上撿起石頭了。
“該死。那個該死的圣騎士，把一切都破壞了。連教廷都沒威信了。我們沒有軍隊，要怎么樣才能把這個窩囊廢扶上王座呢？”
“你說誰是窩囊廢？”一旁的班尼迪克二世怒視著傭兵頭子。
“難道你不是嗎？”傭兵頭子惡狠狠地說道：“沒兵，什么都沒有的國王！王位放到你面前，爬都爬不上去的廢物！”
“你！”咬了咬牙，班尼迪克二世干脆站到了陽臺的欄桿上，歇斯底里地吼道：“圣騎士是被惡魔蠱惑了，才會廢除新政！只要你們支持我，新政將維持原樣！我…我將繼續給你們發錢，繼續施行寬松的律法！都聽懂了嗎？只要你們支持我，把手舉起來！你們就能得到你們想要的！”
正要丟石頭的人們不由得都愣了一下。
“舉起你們的手來！為我歡呼！他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
“他說的是真的嗎？新政繼續施行？”有人小心翼翼地問。
“不可能吧…他會這么好？”有人疑惑。
有人已經猶豫著舉起手來了。
“很好！”班尼迪克二世指著其中一個小伙子喊道：“你是第一個舉手支持我的！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近侍大臣了！”
又有其他人舉手了。
“你是我的采辦大臣了！還有你，我賜你騎士封號！你，你太老了，不過沒關系，我給你十個金幣，現在就給！”
班尼迪克二世手忙腳亂地要掏出身上僅有的金幣，差點直接從陽臺上摔下去。還好傭兵頭子動作快把他抱住了。
人們紛紛舉手，原本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變成了一片聲嘶力竭的歡呼，整個獅王都都振動了。
“怎么樣？我爬不上王位？”班尼迪克二世惡狠狠地瞪著抱住自己的傭兵頭子，那神情已經近乎癲狂。
“是的，你做得不錯。我收回我剛剛的話。”同樣癲狂的傭兵頭子答道。
“你在等什么？還不動手嗎？”
“拖延時間？還是說，這里沒有尸骸，不適合亡靈法師作戰，你想換個地方？又或者，你根本是個懦夫？圣騎士只是虛有其名？”
“你打不過我的，真的。正常情況下，你都不可能打得過我。何況我手里還有克里瑪莎的吊墜，這個吊墜，能給我提供三倍的魔力，而你卻分出了一百名的亡靈騎士。你完全沒有勝算。哈哈哈哈哈。”
“我奉勸你還是認真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只要你向教會低頭，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這樣不好嗎？”
安德魯不斷挑釁著，漸漸地，他發現有些不對勁了，因為格雷一聲不吭。
“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他厲聲問道。
“你剛剛說什么了？”格雷連忙仰起頭。
“你這個混蛋亡靈法師，居然敢無視我！”安德魯咆哮著亮出了魔杖，一股澎湃的綠色魔力迅速在他的手掌上凝聚。
“不，我沒有無視你。相反，我很重視你。”格雷認真地說道：“我只是在商量而已。”
“商量？”聽到這個字眼，安德魯一下警惕了起來，目光朝著四周掃了過去：“這里還有其他人？”
“人是沒有了，不過其他的，確實還有。”格雷輕聲說著。
還沒等安德魯理解格雷話里的意思，格雷微微彎腰，黑貓已經從格雷后背盔甲的縫隙擠了出來，跳到地面上：“有我。”
“一只幽靈貓？你在逗我嗎？”安德魯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微笑。
“還有我。”另一個聲音響起了。
猛然回頭，一下子，安德魯好不容易展露的那一抹微笑，直接僵掉了。因為他看到在他的身后，月光下，一個懸浮在半空中，“嬌小可人”的身影正在眉目帶笑地盯著他看。
“魅，魅，魅魅魅…”
“魅魔。”薇薇安眨巴著眼睛提醒道：“一個亡靈法師當圣騎士你就大驚小怪…小精靈，你的想象力還不夠豐富喲。另外，作為一個反派，你的話太多了，不合格。”
安德魯的表情整個都扭曲了。
誰能想到呢？教宗向他承諾過天使不會介入，結果，他撞上了一個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