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晚,格雷躡手躡腳地溜進了一個小巷子里,躬身撿起了一塊石頭丟了出去,砸到了二樓的窗戶上。
一個孩子迷迷糊糊地推開窗戶。
“呀!”他驚得連忙捂住了嘴,壓低了聲音:“老大!是你!”
“是的,是我!我需要你們!”格雷伸出了雙手。
“可是,媽媽說有人假冒你,不讓我跟你玩了。”
格雷失望地把手縮了回來。
孩子又說:“不過,如果你答應帶我上戰場!我就相信你是真的!”
“我答應你!”
孩子高興得歡呼了起來,然后回頭迅速穿好盔甲,從二樓的窗戶跳了下來。
格雷一把將他接住。
黑貓小聲問道:“你說的幫手…是他們?”
“是的。”
“天哪…其實如果你需要幫手的話,那幫侍衛或許比他們更合適。”
“不,我就要他們,他們是銀月騎士團的成員。伙伴之間相互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格雷像個拐賣兒童的怪蜀黍一樣,從一條小巷走向另一條小巷,把一個又一個的孩子都帶了出來。
很快,一大幫穿著騎士盔甲的孩子已經聚集在他身邊了。
“一、二、三、四…十五個!正好!”
“我們真的不阻止嗎?”遠處,更加鬼祟的侍衛問他們的侍衛長。
“用什么阻止?用拳頭?還是給他跪下來求他不要這么干?”侍衛長面無表情地說道。顯然已經麻木了。
“好了,帶齊東西了嗎?”
“都帶齊了!”孩子們揮舞著拳頭說。
正當此時,城堡的方向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有人呼喊道:“格雷男爵又跑了!”
“什么叫‘又’?”侍衛長一頭霧水。
一個穿著和格雷一模一樣盔甲的人,帶著一大幫的傭兵騎著馬,從他們的身邊呼嘯而過。
格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人身后緊緊抱著他的小吉米…哦,不,應該說瓊斯。
格雷瞬間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當然,也可能不太明白。
“你們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回來!”說著,他已經翻身上馬,以極快的速度追了出去。還沒等侍衛們反應過來已經消失在街角處。
“現在怎么辦?”侍衛問。
侍衛長都慌了神了,只能說道:“現在…盯著這些孩子吧,他說了會回來的。”
“哦。”
壯碩的馬匹一路狂奔。
轉眼之間,“挾持”瓊斯的傭兵團已經沖出了白城,奔過田野,沖入了樹林。
“有人在追我們!”
“我知道!”
“不是城堡的守衛!”
回過頭,他們看到格雷孤身一人,正騎著馬在追趕他們。
“是那個傻子?”瓊斯脫口而出:“殺了他!”
傭兵們看了看追擊者,又看了看領頭人的盔甲,瞬間明白來者是什么人了。
又跑了一段,傭兵們才紛紛下馬。為首穿著騎士盔甲的家伙把瓊斯從馬上抱了下來,脫下頭盔丟到一旁,露出了一頭棕色長發和一張兇神惡煞的臉。
“這個算是額外任務了,得加錢。”
“加吧,國王陛下會付給你們的。”
“嘿嘿。會就好,能一個人單挑四十八名騎士的格雷男爵,可不便宜啊。”
瓊斯面無表情地站著,注視著格雷來的方向。
很快,格雷已經趕到了他們前面。骨馬原地踏步,環視著四周。
與格雷目光交匯的瞬間,瓊斯的嘴角緩緩上揚:“你是來救我的嗎?我親愛的父親大人。”
“小心,這孩子有問題!”黑貓在格雷的盔甲里呼喊道。
棕發男從別人的手里接過一柄戰斧,往前一步道:“能一個人單挑四十八名騎士的格雷男爵,呵呵呵呵,你猜我們為什么選這里等你?”
話音剛落,刷刷刷地,周圍的草叢里一下冒出一大堆人,全都是兇神惡煞的傭兵,一個個渾身肌肉,拿著各種各樣的重兵器。
棕發男緩緩仰起頭,微笑著說道:“四十八個騎士你打得過,那兩百個傭兵呢?”
傭兵們迅速拿出專門對付騎兵的套馬桿、長槍、飛爪!
“拿下他!”
無數的飛爪朝著格雷招呼了過去!
一下子,飛爪卡在盔甲上,格雷連人帶馬被鐵鏈死死纏住了。
“怎么樣,聽說你的馬很厲害,現在你還有什么辦法嗎?”
格雷靜靜地注視他,開始默念起了咒語。
是的,三重巨力術,三重護盾術。
就在傭兵們的注視下,骨馬動了,硬生生拽著十幾個拉扯他的傭兵,一步步地往前走。一步一步地走,就好像身上什么都沒有一樣。逼急了的傭兵把鐵鏈捆到樹上,鐵鏈直接被崩斷。
在場的人,包括瓊斯在內,瞬間都懵了。
“這是什么鬼?”棕發男猛地后退了一步,大批的傭兵迅速在他身前用長槍筑起了一道墻。
然而,什么都沒有用。
長槍陣能對付騎兵,能對付很多東西,但顯然,無法對付巫妖。
骨馬瘋狂加速,毫無顧忌地撞了上去。長槍刺在它的盔甲上紛紛折斷。
慘叫聲中,前一刻還整齊無比的長槍陣被踩了個稀巴爛,傭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被踢飛出去,或者栽倒在地,哀嚎連連,或者重重撞在樹干上,直接失去了意識。
棕發男都已經親自握著戰斧沖上前了,然而,局勢依舊是一邊倒。
一匹加持了三重巨力術和三重護盾術的骨馬絕對是人類冷兵器戰場上的噩夢,如果這匹骨馬還能做出托馬斯回旋這種神奇的動作的話,那就是噩夢中的噩夢了。
瓊斯咬緊了牙,看著,眼角猛抽,猛抽。
骨馬在人群之中左沖右突,橫掃一切。所到之處,沒有人可以在它的鐵蹄下堅持超過一回合。
“怪物啊——!”
轉眼之間,兩百人的傭兵團已經被格雷擊敗了大半,剩下的一半轉身就跑,跑得無影無蹤。
戰斗已經結束了,一如以往的無數次,速戰速決。
四周躺了一大圈的傭兵,有的甚至被掛到樹上。流竄的,被遺棄的戰馬四處走動,唯獨正中,干干凈凈的。只剩下格雷騎著骨馬,還站著。
哦不,還有棕發男。
棕發男也想跑,但他被格雷盯上了,兩條腿拼命地抖都已經不聽使喚了。緩緩仰起頭望著近在咫尺的格雷,他手一松,戰斧掉落在地。
坐在馬上,格雷用劍尖輕輕挑起他的下巴,輕聲問道:“是你假冒我,挾持了依琳對嗎?”
“是…是的。但我是被逼的,是國王逼我的!”
也不知道是沒骨氣,還是實在腿軟,棕發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嗷嗷大哭了起來:“求求你,別殺我!別殺我啊…我們是以撒王國最大的傭兵團,以后…以后我們都聽你差遣!只要你別殺我!”
“我不殺任何人,但你必須向依琳道歉才行。”格雷騎著馬與他擦肩而過,朝著瓊斯一步步走去。
“我道歉!我道歉!哈哈哈哈!我愿意道歉!”棕發男高興得都開始磕頭了,喜極而泣。
“都是廢物。”瓊斯伸出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一瞬間,正在拼命磕頭的棕發男僵住了,整個栽了下去,沒了聲息。
格雷緩緩回頭望向倒在身后的尸體。
不只是棕發男,四周被遺棄的戰馬也一匹匹地栽倒了,就連原本只是昏迷的傭兵也全都沒了聲息。
“你每次戰斗都不殺人的嗎?居然逼得要我親自動手。不管怎么樣,我受夠了。今天你必須死在這里。”
仿佛沒有聽到一樣,格雷下了馬,背對著瓊斯雙膝跪在棕發男的尸體前,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后好像當初依琳那樣,雙手交握,默默地開始為死者祈禱。
一縷縷的黑氣從死者的身上溢出,在天空中匯聚,然后一點一點地注入瓊斯的身體。
“你似乎還沒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呀,居然還有心思為你的敵人祈禱?呵呵呵呵。”瓊斯緩緩地笑了起來,露出了獠牙道:“為什么你們就沒想過,查查所謂的公爵私生子瓊斯長什么樣子呢?是因為他年紀實在太小了,太不起眼了嗎?難道你們就沒覺得,我的銀發跟依琳很像嗎?你們真以為想吞并貝希爾公國的,是國王那個蠢貨嗎?你們錯了,你們都錯了。哈哈哈哈。我,才是戰局的關鍵,就與你們近在咫尺!結果你們居然讓我穿著盔甲去曬太陽!居然讓我穿著女裝洗衣服!”
所有的黑氣都已經注入瓊斯的身體,魔力在涌動。
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披風在風中飛揚,空氣形成旋渦朝著四周掃了出去。
“真正想要貝希爾公國的,是我!也沒別的原因,就是我覺得,一位血族,應該擁有自己的領地!而貝希爾家族的特征剛好就是和我一樣的銀發!你很強,真的很強,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類都強。可惜,我是血族,尊貴的血族!”
瓊斯歇斯底里地咆哮著,緩緩伸出一只手,掌心處燃起了一抹拇指大小的,紅色的火焰。
“哈哈哈哈!我已經把所有人都殺了,沒有人會知道今天這里發生過什么事!無論如何,你終究只是人類,渺小的人類,是不可能贏得了尊貴血族的!你應該為自己能逼到一位血族親自動手而感到榮幸!”咬緊了牙,瓊斯一字一頓地說道:“現在,你還想當我的父親嗎?”
“你說沒有人會知道今天這里發生過什么事,是認真的嗎?”格雷輕聲問道。
“額?”瓊斯愣了一下。
松開雙手,格雷緩緩地站了起來,轉過身,摘下了自己的頭盔,輕輕丟到一旁。
瓊斯的表情整個僵住了,瞪大了眼睛,渾身上下不自覺地開始哆嗦。
烏云緩緩移動,血色的月光從天而降。照亮了格雷的身軀,照亮了骨馬,也照亮了那光禿禿的頭蓋骨。空洞的眼眶中,兩朵暗紅色的靈魂之火在熊熊燃燒著。
風從他的身旁刮過,瞬間沾染一縷縷的黑暗氣息。
看清楚眼前一切的瞬間,瓊斯的表情整個都已經扭曲了。
格雷緩緩伸出一只手,手掌上燃起了青色的火焰。是的,覆蓋整個手掌的青色火焰!
在他的身后,已經死亡的傭兵、戰馬,紛紛掙扎著撕裂血肉站了起來,那畫面血腥而恐怖,兒童不宜。
一支亡靈軍團已經悄然成型!
“巫…巫妖——!”片刻之后,瓊斯尖叫了出來。
“不好意思,你爹終究是你爹!”黑貓狡黠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