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4月5日,下午17點59分。
杜王町電車站前廣場,最靠近車站出口的那張公共長椅。
岸邊露伴手上捏著染墨的畫筆,膝蓋上放著寫生簿,端端正正地坐在這張看起來再尋常不過的長椅上。
他望向畫紙的目光中滿是專注,專注之下又隱隱透著一種執迷于藝術的狂熱。
此時此刻,有幾個路過的小粉絲正嘰嘰喳喳地糾纏著這位大漫畫家。
岸邊露伴的臉上并沒有一絲急躁。
他一邊面色溫和地應付著那幾個小粉絲的問候,一邊神情專注地在畫紙上描描畫畫。
同時,他還在心中默默數著:
“59分,05,06,07,08....”
“到了,17點59分09秒。”
那個來自未來的男人仔細叮囑過他:
他會在17點59分09秒意外碰到迪亞波羅,然后會在17點59分50秒成功發動天堂之門。
時間一秒都不會差,也一秒都不能差。
果然,如那“預言”所說:
此時此刻,在17點59分09秒到來的那一剎那...
有一個粉色頭發的中年外國人,如命中注定一般出現在了岸邊露伴眼前。
那是迪亞波羅,這個故事的反派主角。
岸邊露伴心中悄然涌出一股難言的興奮,但他表面上卻并沒有任何表現。
他仍舊在神色平靜地完成自己的畫作,同時也打發著讓那些過分熱情的小粉絲們離開。
很快,那些路過的小粉絲們在岸邊露伴的目送中遠去。
而岸邊露伴仍舊沒有去理會迪亞波羅,他只是神情認真地低下腦袋,專注地描繪著那副即將完成的畫作。
終于,畫作創作完畢。
岸邊露伴輕輕松了口氣,垂手放下畫筆,然后才抬頭對迪亞波羅說道:
“這位先生...你似乎已經觀察我快半分鐘了。”
“你是對我的畫作感興趣么?”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也正想讓人品鑒一下。”
說著,他輕輕捧起那副墨跡未干的畫作,像是在期待著迪亞波羅的回答。
“唔...”
迪亞波羅有些猶豫。
他現在正忙著和吉良吉影碰頭,警惕性儼然放到了最大。
于是,抱著對岸邊露伴的懷疑,他不露聲色地展開試探。
就這樣,在一系列的試探之后...
迪亞波羅終于打消了懷疑,相信對方只是一個恰好在這里寫生創作的藝術家。
“好吧...謝謝了。”
“我正想看看你在畫什么呢。”
他繼續扮演著藝術愛好者的身份,敷衍著著答應了岸邊露伴的話。
“那就煩請你評閱鑒賞了。”
岸邊露伴動作沉穩地將寫生簿遞了出去,平淡的神色下隱隱透著興奮。
迪亞波羅輕輕接過那寫生簿,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的確是能讓人眼前一亮的畫作。”
這話倒不完全是敷衍。
那幅畫雖然乍一看結構簡單像是隨手涂鴉,但仔細看來卻能發現線條簡潔清晰,細節充實豐富。
看似是寥寥幾筆,但卻將那個簡單的圖案用最精細的筆觸給栩栩如生地描繪了出來。
只不過...
迪亞波羅還沒看懂這幅畫描繪的那個圖案到底是什么。
明明對方是在車站門口寫生,但畫的內容卻不是車站那人來人往的景色,而是...
一條蛇。
一條首尾相連的蛇。
就像是一個無始無終的環。
“這畫的應該是...”
迪亞波羅遲疑著,不知該如何接話。
“這是一個自遠古流傳至今的神秘學符號。”
“我相信你也會對它感興趣的。”
岸邊露伴面露微笑地對迪亞波羅介紹道:
“而它的名字是——”
“銜尾之蛇。”
那不勒斯,剛剛發生爆炸的港口倉庫里。
“銜尾之蛇...”
又是一段失去的記憶重新浮現于腦海。
原來自己在還沒覺醒最終能力的時候,就已經在岸邊露伴的畫作中見過“銜尾之蛇”了。
一股難言的恐懼涌上心頭,迪亞波羅徹底走向崩潰:
“岸邊露伴...”
“原來我在那時候就已經徹底失敗了嗎?!”
他在瘋狂中歇斯底里地吼著。
而李青則是釋然地露出了笑容:
的確,岸邊露伴就是解決這一切的關鍵。
自來到杜王町以來,李青心里一直憋著一堆讓他心神不安的疑問:
那就是從來沒來過杜王町的他,為什么會在杜王町擁有一個素未謀面的隊友?
岸邊露伴為什么能提前掌握他的情報?
岸邊露伴又是用什么方法勝過了可以預知未來的迪亞波羅,一舉擒住了這個謹慎到過分的家伙。
這些疑問一直都得不到解答。
但是,在知道迪亞波羅的最終能力是“穿越時間”之后...
李青便隱隱約約地猜到了答案:
一定是他也回到了過去!
回到過去的他一定會聯系上岸邊露伴。
而這位性格怪異的大漫畫家也一定會相信他的說法,成為他的同伴。
因為這些既是未來,也是已然發生的過去。
過去不可改變,未來便一定會按照命運寫好的那樣降臨。
所以,在之前墜機之后...
李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到處找手機,想要直接通過電話聯系岸邊露伴。
手機倒是找到了,但一開始的那接通電話卻沒人接——
這其實也很正常:
因為時差的原因,岸邊露伴那邊現在應該是半夜1點左右。
這位大漫畫家或許在睡覺,或許在專注創作,沒接電話也不讓人意外。
而就在李青來到倉庫門口蹲守,并且打算繼續電話轟炸那位大漫畫家的時候...
迪亞波羅就已經騎著摩托車趕到了。
但李青卻并沒有因為迪亞波羅的突然殺到而感到恐慌。
因為這反而再次給他吃了一顆大大的定心丸:
電話還沒打通,迪亞波羅就已經來了。
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李青百分百贏了這場戰斗。
否則,他要是在這場戰斗中敗了...
他就沒辦法聯系岸邊露伴,岸邊露伴就不可能在“素未謀面”的情況下成為他的隊友。
而已經發生的過去絕對不可改變,所以岸邊露伴肯定會是他的隊友,他肯定能順利聯系上岸邊露伴。
“我一定會贏的。”
這不是在立flag。
因為李青已經提前看懂了劇本:
“一切都已經寫好了。”
“未來就是已經發生過的過去,過去絕對不可改變。”
“所以我們其實只是在重復時間的循環。”
“而在這個不可改變的時間循環中,我注定會獲勝,你注定會失敗!”
李青微微一頓,這才語氣深沉地說道:
“迪亞波羅,還沒有看明白么?”
“仔細想想吧...”
“打敗你的到底是誰?”
迪亞波羅渾身一震,仿佛驟然墜入無盡深淵:
是啊,到底是誰打敗了他?
是李青?
還是岸邊露伴?
不,都不是。
岸邊露伴能繞過墓志銘讓迪亞波羅中招,是因為李青提前告訴了他準確的出手時間。
而李青能告訴岸邊露伴準確的出手時間,又是因為岸邊露伴在過去將這份情報告訴了他。
這只是最簡單的例子:
它證明了時間是個循環。
不知道哪里是開始,哪里是結束。
無論是李青,還是岸邊露伴,他們其實也只是在按照時間循環的既定軌跡在行進而已。
所以,真正打敗迪亞波羅的是:
“是命運...”
“是那早已注定的命運!”
迪亞波羅崩潰了,絕望了,瘋狂了。
原則他根本就不是在和一個同等的敵人戰斗。
他的敵人是神,是命運,是這整個世界,是那早就寫好的劇本。
在這一瞬間,迪亞波羅的腦海中轟然炸開一道閃電。
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突然涌上心頭。
那段記憶其實并不久遠。
如果按“現在”的時間算,大約只是在2小時前。
那時候,在那不勒斯的陰暗小巷,某位雕塑藝術家用生命告訴他:
“這是命運。”
“我們所有人,都只不過是命運的奴隸。”
“不...不!”
“我不甘心啊!!”
迪亞波羅歇斯底地地咆哮著:
“我明明有戰勝命運的力量...”
“我不想死,不想輸給這可笑的命運!”
“對的,銜尾之蛇...我已經開啟了銜尾之蛇!”
他看著自己正在逐漸變得虛化的身體,語無倫次地吼叫道:
“處于虛化狀態的我是無敵的。”
“而等虛化徹底完成,我就可以通過時間長河回到過去,對,回到過去!”
“我要一直在過去、過去的過去之間穿梭往來——”
“我可以在過去擁有足夠多的時間,永遠地活在穿越時間的旅途里,永遠都不回來!”
迪亞波羅徹底喪失了面對李青的勇氣。
或者說,他再也不敢面對那令人絕望的命運。
他甚至想一頭藏到過去的過去,在那一小時、一小時疊加出來的無限時間中“安度晚年”。
“還在反抗命運么...”
“看來你還是完全沒搞懂啊,迪亞波羅。”
“你做什么都沒用的——因為現在的你已經敗了。”
“就在剛剛,在那場大爆炸發生之后,你就已經招惹上了一個極度危險的存在。”
李青無奈地嘆了口氣。
然后,他伸出手為迪亞波羅指出了一個方向:
“自己看看吧。”
“有些被遺忘的記憶,是時候該想起來了。”
“什、什么?”
迪亞波羅的癲狂驟然一滯。
懷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驚恐,他順著李青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片殘垣斷壁,還有些許未曾散盡的火浪。
剛剛那場威力強大的爆炸儼然炸碎了這座倉庫的一側墻壁,讓倉庫外面的景象毫無阻擋地透了進來。
所以,迪亞波羅此刻能清晰地看見:
在那倉庫外,停著一輛熟悉的汽車。
在那汽車里,坐著一位熟悉的少年。
迪亞波羅看到了那位擁有一頭亮眼粉發的少年。
透過熊熊的火光,那位粉發少年也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