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世事艱難
“只要你雇傭我赫姆丹，我保證你在這天州城相安無事！”
在眼前，赫姆丹那粗狂的聲音繚繞，在原地響徹。
陳銘眼角一抽，這一刻說不出什么心情，只能默然無語片刻，隨后才開口：“話倒是不錯，卻不知閣下作價幾何？”
“一月，五兩銀子便夠了。”
赫姆丹笑著說道：“兄弟你也別嫌這個價高，要知道這個價可不止是打手，還有帶路費。”
“天州地處偏僻，異域人眾多，當地就算是乾人，也多半外地人語言不通，方言濃重，很難交流。”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大聲笑道：“可有我赫姆丹在，這些都不是什么問題。”
“我在這地方待了二十幾年了，熟知當地人情特色，不論你在這地方想干什么，我都能包你滿意。”
“哦？”
陳銘一開始漫不經心，但聽見后面，卻不由眼前一亮：“那倒是不錯、”
“那這段時日，你且跟在我背后，幫我做些事吧。”
他如此說著，隨后順手丟過去一錠金子，按照那分量，至少值二十兩白銀。
在某種程度上，他這也算是犯了些大忌，所謂財不露白，眼前之人莫名前來，卻是未必可靠，若是見財起意，對尋常人來說便是個大麻煩。
陳銘素來謹慎，自然不會不明白這一點，只是卻也不怎么在意。
一個普通異域人而已，身上最多練了些粗鄙武學，連后天巔峰都未曾達到，陳銘揮揮手都不知道能殺多少。
差距如此之大，已經到了一種足以坦然的地步。
倒是眼前赫姆丹的表現令陳銘意外。
他接過金子，反應雖也頗為獨特，但做派卻很直接，直接接過金子對著陳銘大笑：“當真是好生意，這錠金子至少可以雇傭我四五個月，你全都給我？”
“全部給你吧。”
“那我就多謝了！”
他笑著說道：“從今天開始，兄弟你在天州的事我全包了，就是讓我殺人放火也沒問題。”
他說的坦蕩，看樣子異常豪邁，不起半點詭異心思，令陳銘都不由多看其一眼。
在陳銘的佛血感應中，此人從始至終心態平和，常人看見他出手闊綽，就算心中不起惡念，卻至少要驚訝羨慕一陣，但此人反應卻決然不同，似乎從一開始就沒將那幾塊金子放在眼里。
倒是在周圍，看見陳銘出手闊綽，有不少人眼中放光，只是望著陳銘身前站著的赫姆丹，最后卻沒有一個人敢動。
在這片區域，赫姆丹看上去的確很有威名，并非是他自己自吹自擂，而是真有其事。
接下來的一陣，他的表現也十分優異，先是帶著陳銘找到一家條件優厚的異域客棧，最后又帶著陳銘外出游街，欣賞這異域風光。
“你們這地方，尋釁滋事沒人管么？”
走在路途上，陳銘腳步一頓，望著某個地方，開口問道。
在他望向的那個地方，一片慘叫聲不絕于耳。
一處大門前，一個身子赤著，露出精壯肌肉，滿臉橫肉的大漢手上拿著皮鞭，臉色猙獰的向幾個異域男子身上招呼，手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那人手上的鞭子上沾著血，每一下揮舞都要帶起一片血腥味，那種濃烈的味道令人作嘔。
站在原地，陳銘分明看見有好幾個人已經暈了過去，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傷疤傷痕。
“這不算什么尋性滋事，那幾人都是家奴，是登上奴籍的，就算被打死了也沒人會說什么，最多就是賠幾個錢罷了。”
“奴籍？”
陳銘皺眉，對這種事情倒是有些不太適應。
大乾之中是可以蓄奴的，而且世人蓄奴成風，為了家中多一個勞動力，哪怕耗盡家財都要買上幾個奴仆。
陳銘這一世所在的陳家，其族中的家奴便有不少，更有不少家生子，自小便是陳家的家奴。
但是盡管都是蓄奴，但兩邊的情況明顯不同，至少在中原之內，有官府律法束縛，縱然身為奴仆，也很少有人會被如此對待，要是打死了一個，更是可以流傳一時的大事。
相比起乾州等中原區域，天州此地，明顯要兇狠許多。
“這里都是這樣。”
赫姆丹似習以為常，此刻輕聲開口道：“這里的家奴可不是中原那邊的那樣。”
“中原那邊，家奴基本都是世代奴籍的乾人后裔，不僅溫馴有加，而且逃跑不服管教的少。”
“這邊的奴仆則大多是異域行商帶來的異域人，不僅言語不通，更是桀驁不遜，殺主潛逃的不少，若是不兇狠些，恐怕還會被這些奴仆聯手欺壓。”
“不過，這樣對待，不怕引起異域人不滿么？”
陳銘繼續問。
“怕啥？”
赫姆丹笑了笑，根本不覺得這是個問題：“就是兄弟你這樣貌的中原人，還可以分為乾人，韓人，趙人之類呢，我們這些人分的就更多了。”
“就拿剛剛那幾個差點被打死的奴仆來說，我能認出來的就有鮮努人，貝嗆人，北絕人，還有幾個沒認出來。”
“偌大西域，其中大國數十，小國上百，彼此之間風俗相貌各異，才不會為這些異國之人出頭。”
“甚至，將這些人賣到天州的，多半就是他們國內自己人了。”
他猙笑一聲，不知道想起什么，臉上升起一抹冷笑：“和這些將族人出賣的行商比起來，這里的人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為了讓他們干活，還要給他們一口飯吃。”
陳銘輕輕點頭，沒有在這地方深究，而是繼續向前走著。
在天州城中繞了一圈，慢慢的，他也發現了一些東西。
天州城中武風盛行，哪怕短短幾條街之間，都能看見不少武館之類。
這個地方的人對武學有一種異樣的狂熱，哪怕是三歲孩童，在這種氛圍感染下，都對武學充滿了熱衷，可以與你討論許久。
單單這種武風之盛，是陳銘在其他地方所從未見過的。
但與這種武風之盛相比的，是此地武學的薄弱。
或許是因為地處蠻荒，遠離中土的緣故，這個地方的武風雖盛，但真正具有上等武藝的人卻很少。
縱使是那些開設武館的，其館長實力也并非多么強勁，在陳銘看來，連中原區域某些門派的外門弟子都不如，就敢出來傳道授業，也不怕教壞子弟。
中原區域所謂的三流散手，在這個地方已經是頂尖了。
這種實力，與這地方近乎狂熱的武風完全配不上。
“所以我才說，這地方缺少真正的上等武學。”
聽著陳銘的疑惑，赫姆丹感嘆說道：“這里的人自小長大，不論再怎么努力，所能接觸到的就是中原區域的三流武學，縱然再好的天賦天資，在這個地方也浪費掉了。”
“你們就沒試過，去中原區域求學？”陳銘開口問道。
“嘿，怎么沒試過。”
赫姆丹臉上露出苦笑：“但是我們想去，中原那邊根本不收啊。”
“你們中原人講究師徒傳承，真正的上等武學，永遠是留給自己的后人，像是那種真正收徒授業的不僅少，而且條件苛刻。”
“像我們這種異域人，就算有錢，也根本沒辦法進去。”
聽到這里，陳銘點了點頭。
盡管對他來說，接觸到武學似乎是件容易的事，但實際上，對一般人來說，這件事情卻是極度困難，甚至可以說是奢望的。
這個世界對武學的封鎖之嚴，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
陳銘能接觸到武學，剛剛穿越便拜入岳山門下，是因為他出生昌州陳家，世代名門，他父親的結拜兄弟魯奇是岳山長老，自然能輕易拜入岳山門下，甚至從魯奇身上輕易獲得臨淵刀法。
但若是尋常人，想要拜入岳山門下又該如何？
首先，你家中來歷必須清白，核查祖上三代是基本操作，本身更需要你家中富有錢財，能上交一筆供奉。
單單拜入岳山之后還沒完，你給先修習好幾年基礎武學，等到基礎圓滿之后，才有資格入演武臺，擇一門武學精修。
這還僅僅只是普通的上等武學，若是想要學到臨淵刀法這種頂尖外功，那么還必須被某位長老看上，才有那么一點機會。
陳銘能夠一開始便獲得臨淵刀法傳授，那是因為他爹與魯奇是生死之交，魯奇相當于他的叔父。
他之后能遍觀武殿，獲得大乾歷代收藏武學，是因為他那時候已經先天。
一般人可沒這身份，沒這家世，沒這修為。
像是眼前赫姆丹這樣的，恐怕就算白送人家也不收，根本不會有絲毫考慮的。
“世事皆難，前世為財物奔波，今世亦有人為習武奔波，世事艱難，可見于此。”
站在原地，靜靜聽著赫姆丹講述，陳銘搖搖頭，最后卻也沒說什么。
世事艱難，本就是如此。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也都有各自的述求，卻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得到滿足。
強如陳銘，到了此時，也只能盡可能滿足自己周圍的親人朋友，確保他們的安危與生活，至于更多的，卻也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