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年四月份以來,芮崗已經有超過80家外資企業離開了,還有200多家本土的民營企業把業務重心遷到了南亞和東南亞的一些國家。另外,受到貿易戰的影響,仍然留在芮崗的許多出口型企業的業務也有較大幅度的萎縮。
“雖然到目前為止,芮崗的經濟增速還沒有出現明顯下降,但我們擔心這個勢頭持續下去,我們后續的發展將會出現困難。”
芮崗市發改委的大會議室里,主任崔峻向一干來訪者做著情況介紹。
來訪的這撥,是由國家發改委挑頭,國資委、商務部等部門派人參予組成的一個工作協調小組。協調小組的組長是發改委的一名司長,名叫邵瑤。
“芮崗的情況,和國內很多地方的情況都比較類似,尤其是一些傳統的出口加工工業基地,受到貿易戰的影響尤其明顯。相比之下,芮崗的情況還算是比較好的,這說明崔主任和各位的工作做得很好啊。”邵瑤笑呵呵地說道。
“我們發改委做的工作是非常有限的,是招商局、開發區管委會等部門,做了大量的工作,勸阻了不少打算遷走的企業,否則,我們的情況肯定是會更糟糕一些的。”
崔峻說著,用手向自己旁邊的幾個人比劃了一下,大致意思就是說成績是由大家做出的,軍功章里有他的一小半,也有大家的一大半。
見崔峻的手指向了自己,招商局副局長龍正勇微笑著接過話頭,說道:“我們遵照市領導的要求,在發改委的統一部署下,和一些準備外遷的企業進行了溝通。市領導指示,我們一方面要想方設法留住這些企業,另一方面也絕對不要對他們卑躬屈膝,央求他們留下來。
“我們向那些想離開的企業重申了芮崗在招商引資方面的政策,提醒他們重視芮崗的優越環境,同時,也向他們表示絕對不會干預他們的經營決策,他們在芮崗是來去自由的。
“經過我們的工作,有些企業認識到此前的決策過于草率,從而放棄了外遷的初衷。也有一些企業執迷不悟,堅持要遷走,對此,我們也沒有給任何的障礙。因為我們相信,他們是一定會回來的。”
“龍局長用的執迷不悟這個詞,實在是很傳神啊。”邵瑤笑著評論道,“無論是這些執意要遷出中國的企業,還是大洋彼岸那個鐵了心要和我們打貿易戰的大統領,都符合執迷不悟這個評價。領導說了,我們不用害怕他們,如果他們還想打一下,那就再打一下,總歸他們是要被解決的。”
“哈哈,邵司長說得太好了!”崔峻笑道,“現在在我們芮崗,無論是政府還是民間,都有一種共識,那就是把企業遷走就是一種執迷不悟的行為。不過,執迷不悟這個詞,可不是我們芮崗的干部發明的,而是唐總發明的,我們都是拾唐總的牙慧呢。”
聽到崔峻點名,坐在邵瑤旁邊的協調小組副組長唐子風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崔主任言重了,執迷不悟可是一個成語,我哪敢說是我發明的?不過,對于目前一些企業外遷的事情,大家的確不用太過緊張。貿易戰只是暫時的,大統領的那些極限施壓手段,乍看上去挺可怕,但看多了也就知道了,翻來覆去不過就是那三板斧,玩不出什么花來。
“企業在什么地方布局,是要符合經濟規律的,而經濟規律不是大統領能夠左右的。中國能夠有今天的發展,包括咱們芮崗能夠有今天的發展,不是靠誰施舍的,而是我們自己扎扎實實干出來的。
“兵法說,故善戰者,求之于勢,不責于人,故能擇人而任勢。善戰人之勢,如轉圓石于千仞之山者,勢也。中國現在大勢已成,大統領想遏制中國,其實是逆勢而為,注定是要失敗的。”
“唐總說得太好了!”龍正勇翹起一個大拇指贊道,“對于現在的形勢,我們原本也是有些擔心的,后來聽唐總講過,我們就把心放回去了。唐總說大統領注定要失敗,那他就肯定要失敗,這是沒有一點懸念的。”
“龍局長這是把我當成道士了,我可沒有鐵口直斷的本事。”唐子風笑著說。
“哈,唐總可比那些鐵口直斷的道士強多了,我們芮崗的那些民營老板,誰不知道唐總的威名?”崔峻說。見唐子風又打算謙虛,崔峻沒有給他機會,而是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呢,眼下芮崗的困難,也是客觀存在的。國家要求我們克服困難,保障增長,我們也做了大量的工作,并且取得了一些成效。現在有邵司長、唐總你們過來,我們對于擺脫貿易戰的影響,恢復增長,就更有信心了。”
邵瑤笑道:“崔主任這是在將我們的軍呢。地方上的困難,我們也都是知道的。發改委這次挑頭,組織了十幾個工作協調小組前往各地,也是為了幫助地方上解決一些客觀存在的困難。具體到芮崗嘛,恐怕主要的戲還得請唐總來唱,我也就是給唐總敲敲邊鼓、跑跑龍套就好了。”
“有邵司長敲鼓跑龍套,隨便上哪抓一個啞巴來唱戲,也能把戲唱好了。”唐子風說,“貿易戰這事,短期內可能還是要打一打的,不讓董王碰個頭破血流,他是不會善罷干休的。中央指示,我們要不為所動,做好自己的工作,搞好內外兩個循環,這樣就不用擔心外界環境的變化了。
“中國是一個有14億人口的國家,人口數超過了整個西方世界的總和。西方國家和我們搞貿易摩擦,我們就專心致志地搞內需,啟動內循環,把自己的市場培育起來。我們要讓他們知道,中國完全可以不在乎他們的市場,但他們做不到不在乎中國的產品。”
“啟動內循環,這個提法好!”崔峻說,“最近一段時間外貿形勢出現變化,我們芮崗的很多企業也在考慮轉向國內市場的問題。不過,具體該怎么做,我們還缺乏經驗,在這方面,唐總能給我們一些指導嗎?”
“指導可不敢當。”唐子風說,“我也是做企業的,我們臨機集團也面臨著擴大內需的壓力,在這方面,我們也還在探索。不過,眼下倒是有一件事情可以做,而且大有可為…”
“什么事?”崔峻著急地問道。他當然知道即便自己不問,唐子風也會說出來,不過,既然唐子風要賣關子,他總得捧捧場,這叫人之常情。
“扶貧。”唐子風鄭重地說道。
“扶貧?”一干芮崗的官員卻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唐子風的這個回答,超出了他們的預料,同時也讓他們感覺到一些失望。
井南是個發達省份,即便是省內靠近西邊的幾個市經濟發展水平不及沿海地區,也是早已實現了脫貧的。不過,按照國家的扶貧開發安排,井南與西部的峰西省結成了“扶貧對子”,每年除了調撥大量資金、物資支援峰西之外,還要派出大批干部去峰西掛職,實地參與當地的扶貧開發工作。
對于扶貧這件事,芮崗的官員們并不陌生,所以當唐子風說出扶貧二字的時候,大家便迅速腦補出了具體的做法,不外乎就是為西部貧困地區提供更多的物資唄,這勉強也能算是擴大內需,可是…
這是單純的支援,不能產生經濟效益啊!
沒有收入,哪有經濟發展?
唐子風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他微微一笑,說道:“各位,你們弄錯意思了。我說的扶貧,可不是讓大家去向西部捐獻物資,雖然這樣做也是非常必要的,但這與我們這個協調小組的工作并沒有直接的關系。
“我說的扶貧,是要幫助西部地區的貧困市縣形成造血能力,讓那里的百姓擁有消費能力,這就相當于培育起了一個新的市場,能夠吸納咱們芮崗的產出。
“事實上,經過國家這么多年的扶貧開發,西部的許多地區已經實現了脫貧,他們缺乏的只是致富而已。所以,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幫助他們致富。這既是幫助他們,也同樣是在幫助我們自己。
“大家想想看,西部地區也有幾億人口。如果這幾億人口的消費水平能夠與東部省市差不多,這將產生出多大的一個需求?”
“咦,這倒是一個新穎的提法。”崔峻認真起來,“唐總,你說的這種模式,有什么具體的做法嗎?”
唐子風說:“有啊,我們臨機集團已經在西部搞了十幾個試點,其中也有在峰西省的。我們的做法,就是為當地提供生產設備,尤其是機床,幫助當地形成自己的加工工業。
“俗話說,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當地有了工業,百姓的收入就大幅度地提高了,消費水平也水漲船高。
“咱們芮崗的輕工機械非常發達,是否可以考慮到西部去幫助他們建立各種輕工企業,像什么食品廠、紡織廠、服裝廠、家具廠、工藝廠等等。
“當地的勞動力價格低廉,并且有許多特色農副產品,可謂遍地是寶。如果我們能夠把這些寶藏挖掘出來,西部的富裕指日可待。一旦西部的消費水平得到提高,芮崗還需要在乎出口的損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