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臨一機的家屬,黃麗婷是聽說過赫格曼這個品牌的。不過,她真正關注赫格曼,卻是幾年前的事情。
全球金融危機爆發的時候,唐子風就找黃麗婷聊過,說全球經濟格局將會發生重大的變化,歐洲將會出現大量的并購機會,中國企業將迎來一個“走出去”的重大機遇。
在那個時候,唐子風曾與黃麗婷探討過幾類可以考慮的行業,除了與麗佳超市業務相關的零售業、奢侈品行業之外,也提到了機械行業,其中赫格曼就是唐子風提及的可以收入囊中的企業之一。
唐子風最早與黃麗婷說起收購赫格曼的事情時,赫格曼的地位還如日中天。黃麗婷基本上是把唐子風的話當成一個遠景規劃,比如在慶祝麗佳超市創辦100周年的時候,順便把赫格曼買進來祭奠一下創始人,倒是一段佳話。要說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收購赫格曼,黃麗婷是不敢想的。
心里覺得不可能,黃麗婷還是把唐子風的話給記住了。這幾年,黃麗婷安排了公司里的人開始搜集歐洲市場上的各種情報,也包括赫格曼的經營狀況。
在這里就需要先說一下機床行業的特點了。
機床行業是為國民經濟各部門提供生產工具的,工業企業要進行生產,就需要使用機床。但機床本身是耐用工具,一家企業十年不購置新的機床也是可以的。
在經濟狀況好的時候,市場上會不斷出現新企業,建立新企業就需要購置機床。此外,一些老企業也會對設備進行定期更新,產生一定的機床需求。但當社會出現經濟危機的時候,投資者不敢創辦新企業,老企業也會因為財務上的困難而推辭設備更新,機床的需求將會出現斷崖式的下降。
西方的情況正是如此,2008年開始的金融危機迅速波及到歐洲,轉化成了更為嚴重的歐債危機。全社會投資銳減,受到沖擊最大的就是裝備產業。
在過去幾年,歐美機床市場都出現了大幅萎縮,歐洲機床企業開工不足,作為機床配件供應商的赫格曼也難以獨善其身。去年,赫格曼賬面上出現了1億多歐元的虧損,市值縮水了一半有余,這讓黃麗婷看到了收購赫格曼的可能性。
不過…
“子風,現在收購赫格曼,時機不是很好啊。”黃麗婷提醒道。
“你說說看。”唐子風端起面前的茶,品了一口,微笑著說道。
黃麗婷說:“歐洲的機床市場依然不景氣。我們公司的投資人員分析,歐洲要走出債務危機,起碼還要三年以上,歐洲機床市場重新振興,則需要五年時間。在這段時間里,赫格曼的市值會進一步下降,如果我們推遲兩年去收購,至少可以節省兩到三億歐元,這可是一筆大錢呢。”
“但現在赫格曼在卡我們的脖子,妨礙了我們的海外擴張。如果不把赫格曼拿下來,我們就沒法把博泰、海姆薩特這些企業逼到絕路上去。一旦他們緩過勁來,我們再想收購它們,難度就大了。”唐子風說。
“你們還想收購博泰?”黃麗婷吃驚地問道。她同樣是聽說過博泰的,知道這是一家非常牛的老牌機床公司。如果說收購赫格曼是天方夜譚,那么收購博泰就是流浪地球了,很玄很科幻…
唐子風點點頭,說:“我們肯定要收購幾家歐洲的老牌機床企業,至于是博泰,還是海姆薩特,或者別的哪家,要看機緣。歐洲機床企業做了一兩百年,有很好的品牌、商譽,還有成熟的銷售渠道,我們要想和他們競爭,難度太大了。
“收購幾家歐洲企業,直接接手他們的銷售體系,順便拿到他們手里積攢下來的技術專利,對于我們走向國際市場是非常必要的。
“博泰去年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虧損。現在我們正在和它競爭美國市場,如果我們把美國市場拿下來,博泰不想倒閉也不可能了,屆時我們就能夠用很低的價格把它吃下來。
“破船還有三千釘,博泰手里有很多好東西,是我們一直想拿到的,能夠趁這個機會拿過來,無論是對國家,還是對我們臨機集團,都有極大的好處。”
黃麗婷聽明白了,她問道:“那么,子風,你剛才說赫格曼在卡你們的脖子,這又是怎么回事?”
唐子風把芝加哥展會以及赫格曼斷供的事情,都向黃麗婷說了一遍。黃麗婷在商場滾打多年,對于這樣的事情當然是一聽就懂的。
她想了想,說道:“也就是說,其實收購赫格曼的事情沒那么急,主要是要讓赫格曼恢復向臨機供貨,保證臨機在美國市場上把博泰擠掉,是這樣嗎?”
唐子風說:“這樣說也可以。不過,能夠收購赫格曼,也是一件好事,機床配件我們也是要拿到自己手上來的,總是這樣被赫格曼要挾也不行。”
“可是現在收購赫格曼,真的有些劃不來。”黃麗婷說,“麗佳倒是能夠拿出100億的現金,收購赫格曼,按照現在的情形,估計60到70億就能夠全資買下。但買下之后,短期內我們無法收回投資,而6、70億的資金如果壓在那里,對超市的發展就很不利了。
“現在我們超市也在準備走出去,歐洲、日本和美國都有一些連鎖商業虧損嚴重,我正打算抽一筆資金去收購這些連鎖商業,以擴大麗佳的海外勢力。”
黃麗婷這樣說,倒并不是要與唐子風對著干。作為一位商業合作伙伴,她有義務把一件事的利弊向唐子風分析清楚,以免唐子風做出錯誤決策。如果唐子風了解了這些情況之后,依然要求她去收購赫格曼,她自然也會照做,至少這時候唐子風的決策是經過了權衡的。
聽到黃麗婷的分析,唐子風笑了笑,說道:“黃姐,你放心,我并不是想讓麗佳進入機床行業。術業有專攻,黃姐做零售業是天才,如果去管赫格曼,沒準就要翻車了。對了,如果讓蔡工去赫格曼當總經理,沒準還有戲。”
聽唐子風說到自己的丈夫蔡越,黃麗婷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一邊笑一邊連連擺手道:“我們家老蔡哪是當總經理的料,他就是一個書呆子。不過,我也肯定管不好一家工廠,我就是一個鄉下出來的女人,哪懂什么工業啊。”
“身家幾十億的鄉下女人,黃姐說這話也不怕犯了眾怒?”唐子風笑道,接著又回到正題,說道:“我的考慮,是由麗佳超市出現去進行收購,等把赫格曼收過來之后,再轉手賣給國內的機床企業。找一家大企業來接手也可以,或者拉十幾家企業集資收購也可以。
“赫格曼在歐洲會虧損,落到中國企業手里,肯定就能盈利了。當然,盈利與否只是一方面,關鍵是我們解決了卡脖子的問題,就能夠全力以赴地去競爭國際市場,能夠帶來的收益是不可估量的。”
“可是…,哦,我明白了。”
黃麗婷話說了一半,便反應過來了。她原本想問為什么唐子風不直接拉幾家機床企業去收購赫格曼,轉念一想,似乎由麗佳超市出面去收購更為妥當。
麗佳超市是做零售業的,與機床行業無關。麗佳超市出面收購赫格曼,給人的感覺就是手里有點錢,想跨界撿漏。赫格曼如果敢漫天要價,麗佳超市可以甩手就走,擺出一副懶得理對方的姿態,從而贏得談判上的心理優勢。
反之,如果是臨機集團出面去與赫格曼談收購事宜,赫格曼就會明白對方是因為被自己卡了脖子,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解套。既然臨機是受到要挾的一方,赫格曼就能夠從容應對,待價而沽。
黃麗婷這些年也并購過不少地方上的小超市,對于并購中的各種技巧是非常熟悉的。
“這只是一個方面。”唐子風說,“臨機現在也拿不出60億來收購赫格曼,我們的目標是博泰,如果資金被赫格曼給套住了,未來等博泰插上草標的時候,我們就拿不出錢來了。
“我的想法,是讓其他幾家機床企業聯合接手赫格曼,或者找一家做機床配件的民營企業來接手。但現在要聯系這些企業,太費時間了,所以我就想到了黃姐,誰讓你是我認識的最有錢的人呢。”
“哈,我就知道你從來不惦記你姐,光惦記著你姐的錢了。”黃麗婷佯裝生氣地說,這話多少又有些歧義了。
唐子風笑道:“哪能啊,其實我請黃姐來做這件事,最主要的原因是想給黃姐一個露臉的機會。黃姐肯定也知道的,赫格曼的配件不單對我們臨機很重要,對科工委系統的那些軍工企業也非常重要。收購赫格曼,其實也是在幫科工委的忙,這件事對于國家的意義,遠遠大于對我們臨機的意義。
“如果有領導知道黃姐拿出了壓箱底的錢來收購赫格曼,甚至還損失了擴張超市的機會,領導會不會說黃姐一句‘深明大義’?這對黃姐你也是有莫大好處的吧?”
“真是這樣嗎?”
黃麗婷的眼睛亮了起來,一下子想到了許多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