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我們發獎金,放他喵的紫花屁!”
在另外一戶職工的家里,汪盈往牌桌上甩出一張梅花K,牛烘烘地放出了狂言。她是一位30來歲的少婦,長得倒還對得起觀眾,只是臉上永遠帶著幾分刻薄的表情,讓人很難對她產生出什么好感。
聚在一起玩牌的是四個女人,除了汪盈之外,其他三人有兩人是車間里的正式工,另一人是在勞動服務公司上班的家屬工。剛才這會,大家也正談到了獎金的問題,有人便故意地向汪盈詢問,如果這一次車間里不給她發獎金,她會如何做。
“老娘哪里沒干活了?老娘也是正牌的銑工好不好,他們不給我安排,我有什么辦法?過去廠里沒事情做,所有的人都歇著,我不還是天天兢兢業業在上班嗎?現在可好,來了一樁業務,不安排老娘做也就算了,發獎金憑什么不給我?”汪盈憤憤然地說道。
“小汪,我聽車間里的人說,這次是周廠長定下的政策,說干了活的人就有獎金,沒干活的人就沒獎金。你跟我一樣,都是在車間里不受重視的,估計這回連一分錢都拿不到了。”
說話的正是程偉提起過的車工車間女工徐文蘭,她的歲數比汪盈大一點,也屬于那種干活嫌累、拿錢嫌少的人。不過,她的戰斗力不如汪盈那樣強,平日里折騰點事都是跟在別人背后,當個背景幕墻啥的,不敢沖鋒在前。
今天她專門跑來和汪盈打牌,就是想攛掇汪盈當這只出頭鳥。如果汪盈能在銑工車間把獎金鬧下來,她就有理由去找自己的車間主任程偉,讓程偉給她發獎金。如果汪盈被一槍打下來了,她也就死了心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沒學技術,全車間加班的時候,她卻無所事事,最終拿不到獎金,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
汪盈自然也知道徐文蘭的心思,她并不介意當這只出頭鳥。在她想來,只要自己祭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寶,車間主任是肯定要屈服的,至于說她鬧下來的好處會讓徐文蘭這樣的人搭了便車,她也無所謂,反正這是廠里的錢,發給誰不發給誰,與她何干?徐文蘭為了求她出頭,在這低聲下氣地陪她打牌,這也是她汪盈的成就啊。
“徐姐,你放心吧,這個姓周的一來就把張建陽給撤了職,還把鄭國偉留下來的小車子給賣了,說是賣了錢給退休職工報銷醫藥費。我是看透了,他就是想收買人心。我聽人說了,他是快退休的人了,機械部派他下來,就是來鍍金的,回去好提拔一級。你想想看,這樣的人,會跟我們這種人過不去嗎?”
汪盈分析道。這個娘們倒也不是光長胸不長腦的,平日里也喜歡琢磨一下領導。銑工車間主任胡全民就是這樣被她算計得死死的,不得不滿足她的各種無理要求。
坐在汪盈下首的,是家屬工焦雪芬。她原是東區商店的采購員,最擅長的就是收受供應商的禮品,然后把各種滯銷商品采購回來。黃麗婷承包東區商店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從采購部門調到了柜臺上,她現在是一名苦逼的收銀員。
對于汪盈的分析,焦雪芬是有不同看法的,她提醒道:“汪汪,你可別太小瞧周廠長了。我沒和周廠長打過交道,但他帶來的那個唐助理,我是見過的,那就是一個笑面虎,臉上笑笑的,做事狠著呢。”
“對啊,我也聽說了。霞海那家名叫金車的廠子,是和咱們廠一樣級別的,聽說唐助理帶著技術處的老韓,拿著槍頂著人家廠長的腦袋,逼著人家開支票還咱們錢呢。”另外一位名叫尚愛玉的女工說。
她是倉庫的一名搬運工,沒啥文化,只有一把子力氣,喜歡傳點自己也不懂的八卦。這一次,汪盈和徐文蘭都存在拿不到獎金的隱憂,她卻是不用擔心的。在打包機會戰期間,她出力不少,私下里算算,估計能拿到七八十塊錢的獎金。不過,在汪、徐二人面前,她不敢得瑟,生怕引來這二位的打擊。
“拿著槍什么的,估計也是別人瞎傳吧,我倒聽說他拿的是管鉗…”焦雪芬糾正道,接著又說:“不管他是拿什么,反正就是一個狠角色。我看張建陽在他面前都是服服帖帖的,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辦法。”
汪盈瞥著嘴說:“那又怎么樣?有本事,讓他也拿著管鉗來嚇唬我啊,老娘皺皺眉,就跟他姓!”
“我看你是巴不得跟她姓吧?像舊社會那樣,改叫唐汪氏。”徐文蘭調侃道。
“好啊,他如果要我,我就跟他姓去。”汪盈滿不在乎地說。女人湊在一起,污起來可真是不讓須眉的。唐子風年輕有為,又長得一表人才,在廠里頗受老中青三代女工和家屬的青睞。半老徐娘們背地里拿他當道具開個帶點顏色的玩笑啥的,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焦雪芬說:“汪汪,你就別做夢了。黃麗婷那個賤人早就粘上他了,要不是他在背后撐腰,黃麗婷能把超市辦起來?”
聽焦雪芬說到超市,幾個女人都來了興趣。汪盈問道:“焦姐,我都沒機會問你呢,你不就在超市上班嗎?你們那個超市,肯定非常賺錢吧?”
“對啊,你還別說,這個黃麗婷還真點本事。原來東區商店那個半死不活的樣子,讓她整成一個什么超市,現在多火啊。我猜一個月起碼能賺一兩萬利潤吧?”徐文蘭說。
焦雪芬不屑地說:“一兩萬?文蘭,你也太小瞧我們超市了。黃麗婷不讓我管采購,讓我去收銀。這些天我估算過,超市一天的銷售額起碼有1萬,一個月就是30萬。超市的毛利是25%,你們算算,一個月的毛利有多少。”
“30萬,乘25%,這不是有7萬5嗎?”汪盈率先算出來了。她雖沒什么數學天賦,但憑著每天買菜,也練出了不俗的口算能力。
“可不就是7萬5嗎?”焦雪芬說,“超市開業到現在是一個多月,利潤起碼有10多萬。你們知道不知道,黃麗婷承包的時候,跟勞動服務公司簽的合同,是利潤平分的。”
“利潤平分,那她不是能拿到5、6萬了!”
眾人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黃麗婷承包東區商店的事情,在廠里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最初的時候還有不少人等著看她的笑話,覺得她一次性地投入5萬元,絕對是想發財想瘋了,就這么一個東區商店,憑什么能賺到這么多錢。
東區商店改成超市之后,生意紅火,大家也僅限于覺得黃麗婷這一注是投對了,卻沒人細想她到底能賺到多少錢。現在聽焦雪芬一分析,大家粗略一算,眼睛立馬就變得血紅血紅了。
“這些錢,不會是真的要分給她吧?”徐文蘭怯怯地問道。
焦雪芬冷笑說:“憑什么不分給她?承包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的,你覺得黃麗婷是那種見了錢不拿的人嗎?”
“她憑什么分這么多錢?東區商店是臨一機的,焦姐你也有份的,怎么賺了錢就歸她一個人了?你們也應該有份的啊!”徐文蘭裝出一副替焦雪芬打抱不平的樣子。事實上,如果焦雪芬真的能夠從超市的盈利中分到一杯羹,徐文蘭估計會比現在更加眼紅與憤怒。
焦雪芬說:“我不如她年輕啊,不如她會拋媚眼啊。那個唐子風來我們東區商店的時候,黃麗婷一雙眼睛都扎到唐子風身上去了,要不唐子風能這么賣力氣幫她?我聽說,開超市這個主意,就是唐子風出的,人家是京城來的大學生,見多識廣,黃麗婷這個鄉巴佬,哪懂什么超市啊。”
“對了,焦姐,你說,黃麗婷拿這些錢,會不會分給唐子風一份啊?”徐文蘭壓低聲音問道。
汪盈在一旁插話說:“那還用說。我懷疑黃麗婷就是個傀儡,真正出錢拿錢的,肯定是這個唐子風。對了,說不定連周衡都有份。你們記得吧,廠里出了個規定,說廠領導拉來的業務,不拿提成,你們相信有不貪錢的領導嗎?我估計,他們表面上不拿錢,暗地里拿得比誰都厲害。這個東區超市,就是幫他們弄錢的,甚至黃麗婷拿出來承包的那5萬塊錢,說不定都是廠里財務上出的,要不,憑黃麗婷兩公婆,哪有那么多錢?”
“就是,這些人黑著呢!”徐文蘭附和道。
尚愛玉遲疑道:“不會吧,我聽人說,黃麗婷的錢是回老家借來的。她那幾天跑回老家去,回來人都瘦了一圈呢。”
“那是做給別人看的。”汪盈毫不客氣地否定了尚愛玉的觀點,接著說道:“人家是當官的,能弄到錢,那是他們的本事。可他們弄到了錢,也不能不管我們工人死活啊。我想好了,過完年,廠里發獎金的時候,如果敢扣我一分錢,我就跟他們沒完!”
“對,咱們賺不到大錢,咱們也不眼紅。但誰敢扣我們的獎金,我們就跟誰沒完!”徐文蘭也大聲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