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極對于“姬長樂被人解開了神偶,脫離了控制”這件事一點兒也不上心,似乎是早已知道。
他已經玩的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每天去王都青樓里逛一逛,聽點兒小曲,與人談論下美酒的釀造,甚至隱姓埋名、略作易容,與周邊的文人雅士吟詩幾首,然后入暮了則去王宮用晚膳,陪夏寧說說話。
慢慢地,他打入了王都這附近的文人圈子。
傷春悲秋,本就是詩人興致大發、嚷嚷著要出去旅游的時候,如果再加上個女才子,那么這氣氛就會頓時嗨起來。
游玩累了,他就回到逍遙畫舫上,然后次日會有一些才子圈子的口信傳到王都的一個李姓的小世家,然后那小世家家主就會來報告夏極。
這世家雖然也姓李,但和東海李家卻沒有關系。
這個小世家,自然是夏極隨意找的一個假身份源頭,名字也是他隨口編的,叫李太白,而李姓的小世家家主自然配合無比。
深秋黃葉,漫天飄零,夏極坐上了那小世家家主安排好的馬車,借著這個小世家公子的名義,參加秋游去了。
馬車安營扎寨在了城外的長溪旁,水質冰冷清涼,肥美的秋魚從淺水的鵝卵石、霧氣般的水草尖游來游去。
然后眾人開始吟詩了。
先是彼此謙虛了一番,然后就開始了。
一個一個輪,每個吟完,大家都是心中暗自鄙視、但面子上卻微笑著鼓掌,氣氛倒也是熱鬧。
王都周邊世家里較為出名的薄家小姐,薄彩涵,正是過了豆蔻年華,如今出落的卓約多情、年輕貌美的年齡,但是沉迷于詩詞歌賦,家里人倒也是不在意,畢竟女子修兵法星象武學,都有些不妥,舞文弄墨增加點格調沒什么不好。
她身側伴著侍女,坐在馬車里,看著一群年輕才子在吟詩作對,她只是戴著面紗聽著。
她看了一會兒,敲了敲木棱。
侍女懂事地湊了過去,輕聲道:“小姐,你一定看中那位胡才子了吧?”
薄彩涵嬌羞地哼了一聲,還沒說話,那侍女又捂嘴輕笑說:“總不可能是那李家的才子?可是他的皮膚也太黑了...好像涂抹了一層碳粉樣的,而且臉上長的毛好惡心...老爺是不會答應的。”
薄彩涵作勢欲打,口里道:“好你個巧兒,誰說是他啦!我是想給他們出題,誰若是答得最好,我就把錦囊給他。”
侍女和這小姐平時也親近,兩人只是玩笑。
現在她聽到題目,頓時眼睛一亮,湊耳過去聽了一會兒,然后拍拍平坦的胸脯道:“放心吧,小姐,包在我身上。”
然后,她在薄彩涵有些期待的目光里,笑嘻嘻地走到那十余名才子前,拍手道:“各位大才子,我家小姐想給你們出一道題目,不知你們有沒有膽子接呢?”
才子們一愣。
這路數熟悉啊。
才子配佳人。
如何配?
自然要先通過美人設下的難關。
和在青樓樂坊里沖關攻略是一個模式。
于是一群人都站起來,以各種風騷的方式表達了“好”。
當然,也不缺乏直男怒吼道:“你家小姐是什么人,憑什么給我們出題?!”
不過,這種直男一般就被無視了。
今天秋高氣爽,陽光投落,讓滿地落了的葉子都鍍上了薄金,侍女也是挺開心的,只是目光一瞥,卻看到那位李家的才子李太白正雙手枕頭,靠著樹旁,雙腿翹著,在微微晃動,一副優哉游哉,已然忘我的模樣。
侍女不禁有些生氣。
你長得丑也就罷了,怎么還這么目中無人啊?
這李太白自然是簡單易容(把臉用碳粉涂黑,然后在左臉頰粘了個長毛大痣)的當朝逍遙王,夏極!
他倒不是不配合,只是借著地眼正在看一些場景:
那是姬盛寢宮。
吉祥大總管正半跪在那已經瘦弱無比、甚至某些地方皮包骨頭的天子面前。
“皇上,老奴對不起您,老奴對不起您吶...”
吉祥一邊說著一邊扇著自己的巴掌。
他老淚縱橫,目光里充滿了悔恨。
若不是他,聞風雷聞將軍應該也不會束手就擒,待在地牢之中。
而聞將軍可是皇上唯一的依靠...
如今這一敗涂地之局,自己脫不開關系。
他生不如死,但又被那神秘的閻羅以“神偶”所控制,根本不敢生出半點對閻羅不利的念頭,更加無法以任何方式泄露閻羅的蹤跡,以及自己被控制的了事實。
這位陪伴了姬盛許多年的老太監,此時是痛苦無比,而他自然也不知道一顆隱形的地眼正默默看著這一幕。
然后看著他身后的門扉處,出現的姬長樂,以及那一襲白衣、面容溫和的男子。
姬長樂輕聲問:“先生如此幫我,還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那男子微笑道:“叫我白王就行了。”
姬長樂一愣:“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天下還有人敢不經過自己同意就稱王?
于是,他道:“先生若是想當王,我給你封一個也不是不行。”
那男子笑道:“陛下誤會了,我從極遠處而來,在我那個地方,鄉里有個風俗,就是喜歡名在前姓在后,所以其實按照正常的稱謂,我叫王白。”
他隨口胡說,面不紅心不跳,反倒是讓人信服無比。
姬長樂哈哈笑道:“無妨,先生幫我如此之多,自然該封王。便是稱你白王又如何?”
白王微笑道:“謝陛下。”
姬長樂壓低聲音說:“就如我剛剛和先生所說,這吉祥大總管已經被控制了...欲成大事,必須要抓住他,然后問出...”
白王淡淡道:“沒用的,他其實和你一樣,也是被神偶控制了。”
姬長樂:“那先生能不能...”
白王搖搖頭:“控制你的那位和控制他的那位力量不同,而且你身為皇族,有著龍氣護佑,所以才能解開,而他是不行的。”
姬長樂:“那有勞先生殺他了。”
白王微笑道:“自然。”
一邊說著,一邊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那隱形的地眼,似是在看著地眼彼方的那一雙眸子,微微點頭,以示尊敬,或是其他什么。
白王直接走了上前。
吉祥大總管猛然轉身:“誰?!”
白王不說話,一步踏出,身形已經消失在原地,他右手握著一柄短刀,短刀的發力點很刁鉆,屬于技中的詭譎范疇。
而力量未曾觸碰,并不清楚。
吉祥大總管修習的葵花寶典,也是以速度見長,何況他也已至了超凡,眉眼間閃過些厲色,右手大袖一揮,袖中便是“哚哚哚哚哚”一連串清脆的細響。
銀針如繡花飛射而出,速度快到了極致。
他是拿捏著時機射出的。
而那個少年人還在沖。
對沖的速度,使得繡花針速度無形又提升了許多,然后穿到了那少年人面前。
就如針入河流,但卻是連漣漪都沒有,所有繡花針便是全部消失了。
吉祥大總管反應不可謂不快,但這一幕卻是讓他愣了零點零一秒的功夫。
這一念的功夫,白王的刀直接架在了他脖子上。
還差幾毫米。
就在這幾毫米的距離里,吉祥大總管驟然神色一變,眸子里的悲傷痛苦之意全部消失,變得慵懶而隨意,他脖子后仰的速度和白王的刀速竟然一致。
白王這一刀卻好像永遠斬不盡,永遠保持著斬到一般的氣勢,對著那脖子。
吉祥大總管在后退,看著那短刀,毫無慌張。
兩人一前一后,轉瞬,吉祥已經抓到了側邊茶幾上的一把水果刀,才剛抓出,他后足一瞪地,整個人做出猛虎撲食、硬弓繃緊那一刻凝固的姿態,而手中的刀卻直指白王。
這一剎那,兩人都凝固住了。
吉祥根本不顧自己,用脖子對著白王的匕首,用水果刀對著白王的心臟。
白王一凝,收手,收刀,刀身與那刺出的水果刀碰在一起。
他才不會和傀儡換命。
叮!!
兩人終于產生了自交手以來的第一次兵器觸碰。
伴隨著刀身觸碰,兩人身體慣性與氣勢也壓迫了上去,但轉瞬又是一觸即分。
旋即。
姬長樂幾乎看傻了。
白王和吉祥如同走馬燈般貼身交戰,來回走位,一把短刀與一把水果刀以一種讓人眼睛看的發酸的方式在對決著。
姬長樂好歹是皇子,看過高手對決,看過他們把兵器舞出一道道殘影,但卻沒看過這樣的。
白王和吉祥唇邊都帶著奇異的笑,出手的動作,就好像幾個定格的片段。
沒有殘影。
只是忽然就出現在某處。
空氣里就回蕩著一聲一聲“叮,叮,叮”的聲音,好似鐵匠悠閑的打鐵聲。
然后,三皇子聽到吉祥忽然道:“趁我不在,來偷襲么?”
白王微笑著輕聲回應:“你過界了,獨吞了一些東西,合適么?”
兩人說完就不再說了。
然后三皇子看到吉祥雙手驟然一揚...
他頓時生出一種被籠罩在氣罩中的感覺。
姬盛養病的宮殿里,塵埃飛舞,每一片塵埃都是一把刀...
白王欲上前,但看著那秘密的塵埃,卻是往前半步,卻轉后一退百米,左手一拉姬長樂,喊了聲“跑!”
然后兩人就飛射出了這宮殿。
姬長樂慢慢抬頭,張大嘴,他眸子里映著的是一面灰色的刀潮...
那潮汐拍打而來,而他在這力量面前,就像個才學會走路的小孩在海邊遇到了海嘯...
心臟砰砰直跳!
嘭!!
兩人落地,那潮汐依然撲來。
金屬門扉,窗戶被沖擊的粉碎。
堅硬地面被割出一道道細痕。
灰色之后是如神靈般浮在半空的吉祥大總管,大總管灰發飛舞,雙手虛壓,原地不動,在支撐著這結界。
姬長樂心中驚懼,聲音戰栗,“這老狗如此厲害?”
白王輕聲道:“不是老狗,是陰司的王。”
姬長樂愣了下,問:“那怎么辦?”
白王道:“逃,別被那灰潮追上。”
姬長樂道:“朕是天子,朕有天命,朕有龍氣庇佑!”
他想起那腦海里吟唱的龍鳴,幫他沖破了神偶,不禁又恢復了信心。
本來他聽說萬泰山上的金龍忽然換成了地藏佛,心底還有些害怕。
這神偶一除,他是真的放心了。
看來大周龍脈還在...
那地藏對我大周似乎也沒有惡意。
嘭!!!
忽然之間,身后傳來一聲轟響。
隨著這刺耳的聲音,迅速席卷的灰潮在半空失去了動力,而慢慢下跌。
而灰潮里的吉祥大總管已經落地,經脈盡斷。
他的軀體駕馭了他不該駕馭的力量,自然該如此。
姬長樂愣了下,在確認這老太監死了后,興奮道:“我就說吧,我就說吧,朕有天命,朕天命所歸啊!!”
白王聽著微笑著低下頭,雙眼瞇成一條線,好像真心為這準天子開心。
而另一邊...
夏極也睜開了眼,打了個哈欠,不似受到任何傷害的模樣。
心底默嘆一句:“求仁得仁,你與他主仆一場,我留你也是勉強,那便早早去黃泉為主子探個路吧。”
一抬頭,就看到了那薄家的侍女正叉腰看著他。
這里還是才子秋游的詩歌現場。
他還是假扮著李家公子的身份。
夏極:???
“你瞅啥?”
那侍女道:“瞅你咋滴?李太白,你也太不把我家小姐當回事了吧?還是你覺得自己才華橫溢...勝過在場所有人?”
夏極一抬頭,左臉頰上黑痣上的長毛晃了晃,看的那侍女滲的慌,“吟詩對不對?”
侍女問:“那你能吟么?”
夏極嘿嘿一笑:“吟什么?”
侍女道:“就吟河,以這河流為題。”
夏極問:“他們吟了么?”
侍女道:“還沒有,就等你呢!”
她莫名地看這李家才子有點不爽,明明長得這么丑,就是該做綠葉的料,還不識相,真是不知好歹!
夏極道:“吟就吟!”
侍女哼笑一聲,不知為何,她就是看不爽這個人,明明整場沒顯出什么才華,好像一直在打醬油,明明長的那么丑,皮膚粗糙,還有一顆惡心人的大痣,偏偏還這么對人愛理不理。
那就讓你出手。
于是,侍女轉身笑著走到了馬車前,揚聲道:“大才子李太白說要先吟詩,要壓倒你們所有人!”
薄彩涵輕聲道:“巧兒,別為難人家...”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夏極已經哈哈大笑著走了出來,負手站在了才子中央,在一群人看腦殘的目光里,直接念出了第一句:“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緊接著:“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發白,朝如青絲暮成雪。”
周圍才子全部愣住了。
薄彩云剛想說你這人怎么不自量力,沒有半點自知之明呢,但話還為脫口,就如脖子被掐住了,眸子大睜。
侍女也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前方。
夏極負手,仰望著天空,一副豪氣干云的模樣。
那張明明很黑、有一顆大痣的臉龐,卻多了幾分奇異的才氣,仿佛他站在那滾滾而來的河流之中,時光歲月從他指尖往返反復,青絲白發不過睜眼閉眼之間,之前還是黃昏桑榆下談情說愛,之后卻已是白發蒼蒼佝僂攙扶。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四句一出...
周圍才子,還有那薄家小姐,以及侍女幾乎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臥槽。
太牛逼了。
侍女只覺得自己剛剛想的什么“明明沒有才華”,還有那做出的那這李太白出丑的姿態簡直是在打自己的臉。
其余才子只覺得自己這些書都白讀了。
此詞一出,天下再無人能吟河。
只不過...
詞好歸好,這小溪并沒有奔流到海啊。
可是眾才子已經陷入了瘋狂之中,自動忽略了這個不足之處。
這詞太美了。
美到他們連自卑都沒了。
因為差太多了。
夏極覺得挺有趣,他繼續大聲吟誦。
而他為什么喜歡扮演成丑陋的李家才子,來加入這樣的小圈子呢?
很簡單...
他無聊啊。
無聊時候,他就喜歡跑出來玩玩“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誰”的裝逼游戲。
這才是輕松的日常。
不過,現在就差一個能揭曉自己身份的人了。
否則這逼就沒有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就是不完美。
但其實,他早已經計算過了,那人差不多也該到了。
遠處忽然響起女子的聲音:“逍遙王好大的雅興。”
聲音很宏亮,遠遠穿了數千米,卻依然沒有半點衰弱。
然后這女子開始“鼓掌”...
那鼓掌聲是:
嘭嘭嘭!!!
薄彩涵等一眾人只看到一個騎著“夢魘”般黑馬的高瘦少女,身穿威風凜凜的獅子甲,雙手握著夸張的黑錘子,正嘭嘭地對撞著。
麻花小辮垂落到了馬腹之間,極長...
而辮尖束著個金色的圓形小錘。
沒多久,溪流對岸,不遠的官道上方又出現了一道極大的機械鳥影。
那影似乎察覺到了此處,又聽到了“逍遙王”三個字,于是降落了下來。
這是一只展翅后有近百平方米大小的天藍色海雀機械傀儡。
騎在傀儡脖子上的是一個裹著八卦交領道士服的男子,腰間配玉玨,背后這是負著把劍,劍柄上的鯊皮裹帶已經被磨的老舊,這顯示出這男子拔劍、揮劍的次數顯是極多的。
海雀傀儡中央這是端坐著一位裹在幽藍衣裙里的少女,垂發,極美,閉目如睡蓮,睜眼則如映日荷花初盛放,美艷無比,朦朧如夢!
什么薄小姐和她一比,簡直是云泥之別,差的太遠,一瞬間,所有才子幾乎都把目光盯了過去,然后再也移不開了。
海雀傀儡上還坐了約莫數十名男女,各種年紀的都有,衣著不同,甚至有的在衣角處還有族徽,顯然都是出自不同世家。
這一批人都是南朝附近世家,過來參加姬長樂登基的。
為首的是江家道武雙修的江無魚。
坐在正中的是百花榜第二的“小睡蓮”江靈月。
其余這是各家的代表,也都是在南朝當地的地頭蛇,屬于各種有著官商武關系的權貴人物。
江無魚自然認得在叫喊“逍遙王”的少女是誰。
太有標志性了。
一看就知道是東海李家的小公主李元兒。
只是她口中說的“逍遙王”是?
江無魚看向正在吟詩的男子。
夏極感知到來人...
似乎覺得他們沒有感知到自己的牛逼之處,于是又重新開始吟唱。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江無魚聽完之后也是震驚了一次,再看向那男子臉上有些黑顆粒,左臉頰上的痣與皮膚有些割裂感,再聯想到逍遙王才名、風流之名都是一絕,哪里還猜不到那人是誰,但他畢竟和逍遙王不熟,于是笑呵呵地等在一邊。
他本也不急著進城。
能夠碰到東海李家,也不是巧合。
以明面身份江靈月入王都參與陰司圣會之戰的祝融,則是古怪看了一眼夏極,心底怪怪的。
就在這時,李元兒已經策著那頭夢魘沖了過來,到了夏極身邊,她直接道:“逍遙王,你的詩吟的真好。”
眾才子,還有那薄姑娘被震的無語了。
逍遙王?
這李家的才子怎么可能是逍遙王?
夏極搖搖頭:“抱歉,姑娘,你認錯人了。”
說完...
他負手向遠處走去。
每走一步,身形就在數十米之外...
眾人:...
南朝江家此次的領隊江無魚忍不住拍手道:“好一個逍遙王,果然有幾分逍遙之意。只是這身法,就可知他入了超凡確實不假,果然是個少年天才,比我是厲害多了。”
江靈月淡淡道:“無魚長老不必妄自菲薄,你也并不年長,但無論道法,還是劍法都是修行至了江湖頂級層次,假以時日,定然也能突破超凡。”
江無魚苦笑道:“靈月,你還是不肯叫我大哥嗎?”
但,小睡蓮卻已不理他。
才多大的孩子,就想讓我認做大哥?
此時,這位前世為火靈玄女的祝融心里只有兩件事。
第一,圣會怎么對陰司。
第二,怎么才能忘了地藏。
略作思索...
開始一段新的戀情,就可以忘記舊的戀情。
與那地藏相戀,終究是無果之花。
要不再試試和逍遙王談一段不分手的戀愛?
說不定這樣就可以忘記他了。
想著,她就拉起幽藍的小裙子,水晶鞋踩踏在秋日的草地上,向著遠處的夏極追去,一邊追一邊喊著“逍遙王,逍遙王,等等我。”
眾人:...
江無魚:...
但很快,他笑著搖搖頭,看向一邊那瘦削卻威猛無比的李元兒,開口問:“李四小姐,你三哥呢,還沒到嗎?”
李元兒隨口道:“在后面呢。”
然后就策著夢魘馬,提著雙錘也追向了正在“逃跑”的逍遙王,完全不再管江無魚。
眾人:...
終于有人嘆息了聲:“逍遙王風流之名滿天下,當真是此言不虛...”
四大世家之中,東海王李家,南朝之主江家的兩位小公主竟然都在追著他跑,這不是風流是什么?
兩日后。
夜色里的皇宮。
太監挑著宮燈,在前低頭速行走。
燈光隱隱顯出鵝卵石,以及走在這小徑上的一位少女。
少女雪色衣裙,不是宮中衣衫,極美,極冷,這冷在之前的“認命”里多了一絲奇異的殺伐,她臉上拍著恰到好處的水粉,雙手輕輕交疊在小腹前,隨著太監而行。
正是百花榜第七,才接受了奇怪的移植的“雪衣鈴蘭”王柒柒。
不知為何,她左眼總是輕輕瞇著,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太監走到御書房前,輕輕敲門,“陛下,人帶來了。”
里面傳來姬長樂的聲音:“進來。”
那太監才垂首弓腰側站在左門檻外幾寸處。
王柒柒推門而入。
姬長樂看著這位美艷的女子。
真是移動的小金庫。
如果一個妃子的名義能換取到兩三百萬兩黃金,還能換到如此絕美、能干的一個女子,那確是值得了。
于是,姬長樂故作高深道:“閣老家遭遇不幸,朕深表同情。”
王柒柒不說話,只是露出該有的悲色。
姬長樂繼續道:“朕一直默默關心著王家,也關心著你,所以...經過許久的努力,終于發現了誰是滅殺王家的兇手。”
當初...
黑白無常就在他面前完成了組裝黑豹。
而這背后又通著紅樓,還有那一位...曾經在他面前露出過面目的絕美女子。
那女子,他查過,正是百花榜第一的白桃花。
所以,他自然知道兇手。
王柒柒盈盈一拜道:“請陛下告訴民女。”
姬長樂笑道:“告訴你也可以,只是朕希望能幫助你重建王家,所以,你留在宮里做朕的妃子吧,可好?”
王柒柒沉默了。
姬長樂道:“你需要明白,只有朕可以幫助你,而朕初上位,也需要你的人脈,金錢,而且朕也是真心喜歡你。
如果你爺爺還在,他一定也會答應這門親事,你心底最清楚不過了,不是么,柒柒?”
他已經用上了進一步的稱呼。
王柒柒腦海里忽然浮現出夏極所說的話。
“若閣老當初讓你放棄我,重新締結姻緣呢?”
她所期望夏極的自然是能夠帶著她重新進入權力中心。
而如果成為天子的寵妃,那么可就是直接一步入了這個中心。
那有什么不好呢?
爺爺在的話,肯定也會希望自己答應...
畢竟這樣一來腹中的孩子可是有機會成為太子,甚至皇帝,那王家就是真的中興了。
王柒柒搖了搖頭:“抱歉,陛下,民女已經心有所屬。”
姬長樂沒想到會被拒絕,臉色非常不好,他正要說什么,忽然身子僵住了...然后緩緩道:“兇手...是陰司的黑白無常,她有個幫兇,明面身份是百花榜第一的‘白桃花’慕容嫣然。”
王柒柒有些驚詫,然而卻還是道:“多謝陛下。”
姬長樂道:“你...你下去吧。”
王柒柒退開。
陰影里。
一道黑影卻矮身在姬長樂身后,緩緩站起,手中捏著一把弩正對著姬長樂的背。
他可以是太監,可以是侍衛,可以讓你看見,也可以讓你看不見,他可以是任何人,出現在任何地方。
而門外,一座陰影里的高樓上,白王正看著從御書房走出的王柒柒。
在王都世家接待別院,裹著藍裙的江靈月正托腮,看著茶中的明月。
祝融飲酒,睡蓮品茶...
而在酒樓天字房包間里,一個相貌粗獷的男子背后插著一把碎日巨刀,正閉目養神,他的“養神”似乎是真的在養,以至于他皮膚下都閃爍著一股壓抑的璀璨光芒。
在王都之外,一支兇猛的狼騎正在疾馳而來,人數足有一萬余人,領隊之人坐在高頭白首巨狼上,雙手交叉,眸子微瞇一線,充滿殺機,含而不發,卻又穩如泰山。
而在未知的陰影之中,卻又存在著一位似乎根本不存在的男人,一身道袍,詭譎而肅殺。
同時。
在荒野里。
手戴鐐銬的苦行僧,赤足踩踏在秋日砂礫枯草之間...
北地,那眉心似有龍吟咆哮的金袍中年人,身后隨著十多名面無表情的華服男子,正在飛快逼近王都。
葉如刀,風吹長草,野火燒.asxs.點灰燼,空氣里彌漫著焚燒的氣味...
行到此處,卻漸漸多了些冰涼的胭脂水粉味兒。
逍遙王正躺在青樓外,長虹湖畔的斜坡上,提壇猛灌,喃喃著:“今宵酒醒何處...哈哈哈...在天愿作小小鳥,在地只當逍遙仙。”
斜坡上方,是似乎永遠冷靜的宮女紅云。
她目光平靜,靜靜看著那放蕩形骸的逍遙王,似乎在說:
操,老子為什么會輸給你這種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