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時整,六架初教六在機庫前面排成了一排,所有的檢查工作已經完成,負責給這些飛機進行保障的機務人員在飛機一側呈現跨立姿勢整齊列隊,等候著飛行員的到來。
全部飛機都進行了裝飾,使用了可控燈組燈帶,有四種模式可以選擇,另外還在機翼下加掛了拉煙裝置,屆時地面會有大功率探照燈照亮舞臺上空,飛機從那里飛過去拉煙會呈現出與白天不一樣的效果來。
六名穿不同飛行服戴著大墨鏡的飛行員從考斯特上下來,排成橫隊瀟瀟灑灑的走過去,居中二人是李戰和高原。他們那穩健灑脫的步伐就像是滑跑中的飛機,而他們前后大幅擺動起來的雙臂就像是飛機的機翼。
給人沖上云霄的既視感。
李戰和陳飛穿的是自己的飛行服,空軍秋季飛行服,藍色的像工廠工裝的那種。高原等四人則是民航機長的制式西裝西褲大皮鞋(hai),看上去比之略顯土里土氣的空軍藍色飛行服要潮多了。
都沒有戴飛行頭盔,民航機長也沒那玩意兒,不過此次飛行并不需要那些,飛機基本上是在一千米以下的低空域活動,不存在供氧問題。
臺風繞道赴日后,高旗機場的天氣好了起來,艷陽天,沒什么云,下午的太陽還有些少見的火辣辣的,更加增添了大家的熱情。近千人在為凌晨的飛行迎春晚會準備著,重中之重是飛行表演這一塊。
地區民航管理局以及空管說了,確定不存在問題才能進行飛行表演,否則會被直接拿下。所以接下來六人不但要磨合一下拉幾遍流程,還要對飛行安全問題進行仔細的推敲,確保萬無一失,如此才能通過地區民航管理局和空管的領導的批準。
大家很有信心。
分別登機,李戰站在登機梯上的時候,邊上的陳飛大聲對他說,“老李,初教六沒加力,你悠著點開。”
“沒加力還要悠著開,那怎么開。”李戰笑著反問。
陳飛無奈,拍了拍座艙蓋,說,“這是地方航司的飛機。”
“哦,明白了。”李戰頓時了然。
陳飛的擔心并無沒道理,李戰經手過的飛機就沒有哪一架是能全須全尾的,你看G,當時都壞成那樣了,最慘的時候除了喇叭不響哪里都響。不過她算好的,起碼整容整形還修補改進一次接一次,其他的不是回爐就是打入冷宮。
自己的飛機好說,飛行嘛,只要上天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又不是他李戰拿刀砍傷的,所以損失再大部隊領導也不好說什么,你還得給他立功受獎。
可是這一次開的是人家航司的飛機,雖然說是蠻便宜的初教六,要是搞壞了那也是少則百八十萬多則二三百萬的賠償啊!
不過話說回來,航司不見得要賠償,他們巴不得有讓部隊欠他們人情的機會,甚至可能希望你開壞掉。
坐進座艙里后,李戰輕輕撫摸著略顯粗糙的儀表臺,心中感慨萬千:“這就是我們的初戀啊,我現在還記得她的味道,就是這熟悉的觸感,他就是所有飛行員心目中的女神,我到現在還能感覺到他倔強而微小的操縱桿在召喚著我…”
無線電接上了開著呢,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聲音來。
高原笑著說,“我也呼應上了。”
“呼上了呼上了我也呼上了。”
塔臺管制席的妹紙撲哧的笑出來,沒想到平時嚴肅得跟教導主任似的四大機長還有這么可愛的一面。
管制席妹紙打斷油膩機長們的笑談,“呃,大鳥一號,你們準備好了可以過來排隊等待起飛了,高旗地面。”
說完了她松開通話鍵低聲吐槽了一句:“起什么呼號不好叫大鳥,很大嗎?”
李戰不開玩笑了,他連忙回復,“大鳥一號收到,準備開車,完畢。”
天地良心,李戰他們就是隨口起的,就是個呼號,叫什么不重要,有真本事就行。
他們采用大長機編隊方式,所謂大長機指的是多架飛機編隊里有一架負責指揮的長機,下面組成編隊的小編隊還有小長機,以這種嚴密的編隊結構來確保飛行表演的順利安全。
李戰是無可爭議的大長機,同時也是小長機,他的僚機是陳飛,而高原和老方是小長機,各帶一架僚機。小長機根據大長機的動作做動作,僚機看小長機的動作做動作,絕對不能越雷池一步。
這樣才能確保不會發生空中碰撞事故。
有個機務哥豎起手來朝天畫著圈,如果再扭扭屁股的話就很像是在蹦迪了。
李戰扭動了開車開關,飛機一陣顫栗,由株洲發動機廠制造的HS6式星型氣冷9缸發動機開動了,李戰側身看向機頭,雙葉槳葉已經轉動起來,再看向機務,機務豎起大拇指揚了揚,確認槳葉正常轉動。
不管是活塞式飛機還是噴氣式飛機,發動機是否正常運轉都需要地勤機務加以確認,因為儀表數據如果出現顯示錯誤飛機一旦起飛就會造成嚴重事故。多個發動機的飛機在發動機開車的時候甚至有嚴格的流程要求,并不是飛行員摁下開關了事。
HS6式發動機能夠提供260匹馬力,馬力甚至比不上一些轎車用的汽車發動機,但是初教六只有一噸出頭的重量,這臺發動機完全可以驅動飛機以每小時最高280公里的速度飛行,并且能夠在300米之內讓飛機起飛。
對一款初級教練機來說完全足夠了的,而且實踐表明該發動機非常的耐操,維護保養非常的便宜。一定程度上養這么一架飛機可能不會比養一臺同等價格的汽車多花多少錢,當然前提是拋開管理費這些來算的。
民航飛行學院有自己的教練機隊,但是隨著學校擴招,早就不夠用了,而且對學校來說養著大量的飛機并不劃算,所以就通過租賃培訓的方式向航司購買服務。某航司這批初教六就是為了接這樣的生意的,偶爾也會和一些通用航空俱樂部合作搞搞民間飛行培訓。
說白了就是駕校。
其余五架初教六紛紛報告說準備好可以滑出,李戰馬上和地面管制席小姐姐聯系,得到了批準后,他一馬當先跟著引導車滑行出去。
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是高旗機場相對不那么繁忙的一個小時,總計只有十五個航班起降,所以機場給了李戰他們挖出了二十分鐘的起飛窗口時間。
其實在李戰看來這是因為民航機場管制做事非常謹慎認真,不然的話完全可以插在正常起飛隊列里起飛的,每架飛機有一分鐘的時間就夠了,甚至可以直接從滑行道上起飛。不過機場管制顯然是擔心出現萬一的情況,畢竟民航航班不出事則以一出都是大事,關系到成百上千旅客的生命安全,再謹慎都不為過。
為了把對機場正常運行的影響降到最低,李戰提出了分段起飛方式,即六架飛機以相隔五百米的距離在跑道上縱隊排開然后同時起飛,這是他在北庫工作時為了提高出動率創造出來的高密度起飛方式。
經過縝密的研究后機場和空管都認為這是非常好的辦法,而且操刀的六名飛行員里有兩名空軍王牌有四名來自四大航司的資深機長,可以確保萬無一失。機場比較振奮的是如果采取這種方式,他們前前后后只需要五分鐘的起飛時間,也就是說他們起飛后五分鐘下一架飛機就可以進行起降了。
基本不會對機場正常的起降計劃造成影響,這很吸引人。
進入了飛行區后,其余五人非常默契的一個接著一個跟著在等候的引導車前往各個跑道入口進行排隊等待。從管制塔臺往下看,六架初教六動作整齊劃一前方沒有障礙,讓人感到賞心悅目。
塔臺這般管制員們受夠了飛行學員,以至于他們看到初教六想到的就是笨手笨腳的飛行學員,現在是六名老鳥在駕駛,這飛機還沒起飛呢就已經有了表演的感覺,兩相對比感受更加的深刻了。
塔臺指揮席是位三十多歲的大姐姐,她把單反相機掛在了脖子上。管制席小姐姐笑著問,“楊首席要給他們拍照啊?”
“嗯,四大天王一起飛的機會不多,而且還是開的初教六,得拍下來做個紀念。”楊首席大姐姐笑著說。
管制席小姐姐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說,“他們就沒一起飛過好吧,都各個航司的大牛,一般的學員他們都不帶的,這一次全部出動了。是了楊姐,晚上的聯歡你去嗎?”
“去…去吧。”楊首席猶豫著。
管制席小姐姐眨著大眼睛說,“聽說有很多兵哥哥哦,聽說都好帥的。您就不想再找一個了?不過不許和我搶飛行員啊,就兩個,我們管制預定了。”
“你還預定。”楊首席氣笑了,“別貧嘴了專心工作。”
“遵命!”管制小姐姐調皮一笑打了個敬禮。
她給老鳥編隊下達了起飛指令,然后把指揮權交給了區管中心。
李戰聽著活塞發動機獨有的噠噠噠聲,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炎熱的夏天,從那個夏天開始他愛上了飛行,在藍天上找到了生命的真諦,繼而通過航炮感應到了時代的脈搏,而航火則讓他懂得中國空軍飛行員的精神。
用血肉鑄成鋼鐵長城代表著的是精神,用鋼鐵鑄成祖國領空的長城則是我輩的奮斗目標。
敞開著座艙蓋,以每小時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慢慢爬升到三百米后迅速脫離五邊空域,感受著和煦的春風,找回了青春飛揚的年代感。就好比開慣了超大馬力越野車、先進性能轎車后開回212吉普車,那粗糙的做工硬邦邦的座椅還有那你開制冷給你制熱的空調,都在無情地敘說著歲月的流逝。
李戰把一只手伸到外面張開五指迎風,大聲喊道:“D杯!”
其他人不明就里,扭頭看過來看到了李戰的動作后頓時笑瘋了。
方機長大聲問道,“我說你們有多久沒有開初教六了?我現在感覺很爽啊,就像是開老爺車兜風。”
平時都是開動輒幾十噸的大飛機,猛地操上一噸來重的初教六而且后艙沒人,那種感覺仿佛找回了第一次做愛的感覺,爽爽的麻麻的。
“航校畢業后就再沒有開過,后來改民航當了教員之后帶學員經常接觸。”梁機長說道。
高機長說,“我們都是各個航司的教員經常接觸初教六,小李和小陳應該有些日子沒開過了吧?”
李戰說,“是的,好些年了,戰斗機運輸機轟炸機我都開過,這幾年唯獨沒有重溫初教六的溫暖。”
“咦,小李你的準飛機型還蠻多的,你多少年駕齡了?”方機長詫異問。
李戰笑道,“下部隊三年多了,老同志了。”
“嘿你這個小同志說話挺氣人,才三年多你都老同志了…”方機長哈哈大笑,但是他沒有繼續往下問。
即使離開了部隊,但是保密守則是刻進骨子里的,一些事情到死都不能說也不能問。
“左轉210,各位老哥,準備進訓練空域了。”李戰和空管溝通結束后給編隊下達了指令。
“明白!”
六機編隊噠噠噠的轉向向西南進入了郊區上空,高機長俯瞰著美不勝收的大地,一下子來了興致,說,“老方,來個笑話。”
“講笑話啊?我想想啊!”方機長笑著略微思索,道,“有了,說個有測試意味的笑話,就四個字啊,誰第一時間笑了誰沒笑,一會兒我挨個給結論。”
“來吧。”梁機長都迫不及待了。
這六頭就像是突然有機會擺脫老婆孩子以及工作雜事小三情人什么的中年男約好了開老車出去郊游一樣興致高漲。
方機長說,“見縫插針。”
“哈哈哈!”梁機長大笑。
“哈哈哈哈!”另一名姓王的王機長也大笑。
高機長笑得有些矜持,訓了一句,“有部隊的同志在呢,講笑話注意點。”
李戰和陳飛沒笑,兩人都懵逼了——見縫插針這個成語有那么好笑嗎?
方機長問,“小李小陳,你倆怎么不笑?”
“見縫插針,沒聽出笑點來啊,歇后語嗎?有謎底?”李戰納悶道,第一次遇到聽不懂的話。
這時,陳飛忽然眼珠子一怔,然后忍不住笑出來,“我明白了,哈哈哈!”
李戰就氣了,“哎哎哎,到底什么意思啊?”
方機長說,“我說小李,你真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懂?”
“真聽不懂,見縫插針,什么意思啊?”李戰氣笑了。
方機長換了一種讓所有男人都懂的語氣慢慢的說,“見縫,插針…”
這時,高機長感嘆了一句,“還是在部隊好啊,回到了地方,唉,地方社會就是個大染缸啊…”
李戰還是沒明白,多單純的孩子。
PS:吃完晚飯陽臺抽煙的時候看到個雙機編隊夜航,注意到長機航燈更亮一些閃爍時間更長一些,覺得這會不會是規定,當下問了群里的同志,答曰是。真的,這書寫完估計我也瘋了,腦子里轉的全特么是這些玩意兒。不過一分付出一分收獲,能換來弟兄們的表揚蠻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