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戰跑道燈以每隔三秒的頻率亮了三次,每一次持續時間也是三秒。
聶劍鋒正要詢問李戰是否繼續進行燈光引導,李戰先一步呼叫了鷹巢,“鷹巢,三公里好,建立盲降了,下起落架,完畢。”
“我看到你了,條件不變穩住了,完畢。”鷹巢野戰指揮中心的簡易半開放式塔臺上,聶劍鋒朝東北方向的天上看,看到了左紅右綠的航燈以及持續亮著的白中帶點黃的起落架燈。
張源就站在聶劍鋒身邊,他的崗位看起來是最現代化的,兩臺像極了筆記本電腦的終端機,一側是寬大的辦公桌,上面鋪著大幅的四號地區地形圖,周邊還散落著各個時間段的衛星云圖。
可惜還不能通過電腦直接查看電子云圖,從國家氣象臺以及上級氣象臺傳過來的最新衛星云圖需要打印出來才能一窺全貌。當前的作戰指揮模式大約相當于強敵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水平。強敵的現代化軍事建設從二十世紀八十世紀開始發力,在九十年代初達到巔峰。而我軍當時依然處于一個很困難的內外環境之中。
北庫山脈以北三百多公里外已經形成了沙塵暴,在北庫戰訓基地的西側,從預測的路徑看,是正面進入無人區的,也就是四號地區。雪上加霜的是,沙塵暴進入無人區之后,將會得到充足的補充,風力會在到達無人區中部的時候達到最大。
屆時別說戰機能不能起降了,地面的人員裝備全部要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十八個小時,頂多十八個小時。”張源對聶劍鋒說。
聶劍鋒沉吟著說,“等老李到了分析下怎么來調整。”
這是最新的可以確定的時間了——十八個小時,鷹隼大隊要和沙塵暴搶時間,要趕在沙塵暴到來之前干掉貓團,否則大自然將會是打敗他們的敵人。
“陸軍那邊有消息嗎?他們有不少機動雷達,只要貓團進入北庫地區是絕對隱藏不了蹤跡的。”張源冷靜地說道。
聶劍鋒說,“情報里提到貓團并沒有進行過低空突防訓練,但是不能排除是貓團故意放出來的消息。他們也許悄悄的進行了訓練。”
“消息封鎖得太厲害,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這是和兄弟部隊進行的對抗演練,真的就是戰爭的模樣了。”張源感嘆著說道。
101旅里,實戰經驗最豐富的就他和李戰。當然,聶劍鋒也是有一定實戰經驗的,但相對而言還是顯得薄弱許多。
李戰注意著下降率,高度表和速度表以及俯仰角是此時最緊要的數據。他提前進入了襟翼三的位置,隨即把油門桿放到了慢車位置。外面是一片黑暗的,他看不到底下的公路,也看不到前方黑乎乎之中有什么。
此時必須要相信儀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帶了兩枚空空訓練彈的G戰斗機機頭微微昂起緩緩下落,后起落架的輪胎輕輕的擦著四號公路的瀝青路面落地,滑行了一百多米,前起落架才慢慢落下來,幾乎同時,襟翼負三,前襟翼正三,輪胎剎車被踩緊,二百多公里速度的戰機被強大的制動力拉住的情況下,依然滑行了將近七百米才慢慢的停下來。
保險起見,李戰沒有拉減速傘。
G順利降落之后大家一口氣終于松了下來。有了探路者,后續的戰機會得到準確的數據在地面的引導下進行夜間盲降。可以說鷹隼大隊此時已經開創了空軍部隊的一個新的科目——野外疏散情況下公路夜間盲降。
鷹巢指揮中心就在跑道的一千米位置,戰機降落直接滑行過來,然后駛入用速凝水泥就地取材后鋪就的野戰停機坪上。野外條件有限而惡劣,因此李戰在駛入停機坪的時候非常的小心,避免在地面出問題。
十個停機坪全部分散布置,彼此相隔最少都有三百米,最遠的相隔一公里。這么做的目的是防止在敵軍火力打擊下不至于所有戰機被一次性摧毀。進入了戰斗狀態一切都要從實戰出發進行考慮,平時在基地里吃香喝辣的空勤灶標準搞得扎扎實實的,到了野外盡管同樣有空勤標準,但條件顯然是要差很多的了。
李戰下飛機和機務進行了交接后,跳上勇士通勤車,裴磊一腳油門下去直奔數百米之外的鷹巢指揮中心。提著飛行頭盔,李戰直接登上野戰塔臺,劈頭就問,“沙塵暴的情況怎么樣?老聶你繼續指揮機群降落,老張你把天氣情況說一說。”
“是!”
張源走到作戰桌那里俯下身去用鉛筆在沙塵暴形成的位置畫了一個圈,說,“北庫山脈西北側三百公里,這里是沙塵暴形成的地方,正在往東南方向移動,也就是四號地區。預計二十個小時到達營地,我留出了兩個小時的撤離時間,人員裝備撤到安全距離上至少需要兩個小時。所以你只有十八個小時的作戰時間。”
李戰模擬的敵情背景是所有的機場都被摧毀了,因此啟用四號公路和旅游公路這兩處戰時野外跑道進行起降作戰。旅游公路已經沒有辦法馬上啟用了,確定方案和地方協調的時候還沒有沙塵暴預報,所以只選擇了四號公路。
“三百公里,到這邊早消失了吧?”李戰皺眉問道。
沙塵暴的特點是突發性,在強風下驟然形成來得快去得快,范圍之內的事物會遭到嚴重破壞,,特大沙塵暴卷起的沙塵甚至能夠淹沒一個鎮區。北庫地區有許多消失了的鄉鎮,就是因為荒漠化日益嚴重沙塵暴天氣頻發,導致居住環境惡劣,人們紛紛的逃離,于是形成了無人區。
張源沉聲說,“這一沙塵暴不一樣,有強大的而且后勁十足的強風加持,席卷入境后就是沙漠,還會繼續加強,整個四號地區大部分區域都會被覆蓋。主要原因是本年度最后一股冷空氣南下,而此時此刻在東海海面,迎來了本年度的三號風球,超強臺風,國家氣象臺預測風力會超過零九年的超級瑪麗。”
“又是臺風!”李戰無奈地嘆了口氣,“這臺風好像專門跟我過不去,每當到了關鍵時刻就出來添亂,而且一來就是超強的。”
張源說,“三號風球還沒命名,一直在加強,我分析登陸的時候會加強到十八級,直徑五百公里的漩渦就是一塊巨大的吸鐵石,吸引南下冷空氣向東南狂奔,由此產生的強西北風是形成沙塵暴的主要條件。”
數千公里外的一場臺風嚴重威脅到了鷹隼大隊的勝負,乍一看匪夷所思,實則在大自然面前人類是顯得多么的無能為力。
“十八個小時,如果發現了紅軍部隊,只要十八分鐘就能決出勝負。”李戰沉聲說,“老張,我把對空搜索交給你,你可別讓我什么都看不見。”
張源說,“你放心吧,貓團只要進來他們就跑不掉。”
“貓團?這個簡稱有意思。”李戰笑了笑說。
大隊部炊事班長莫方言穿荒漠迷彩服背著子彈袋和牛皮手槍套,槍套里插著九二式手槍,他戴著凱夫拉頭盔手里卻提著一把炒菜用的小鐵鏟,看上去非常的不和諧。他腳步匆匆的順著樓梯上來,顯然很著急的,不然不會忘了把小鐵鏟放下。
“大隊長,簡餐馬上做好,你還有什么要求嗎?”莫方言扯著嗓子請示道。
此時九架SU27戰機以間隔兩分鐘的頻率降落,發動機的轟鳴聲響徹整個野戰營地,說話不嘶吼著喊根本聽不清楚。
李戰想了想,說,“莫班長,有面條嗎?”
“發泡食物不能吃,大隊長你再選一樣吧。”莫方言堅持原則。
李戰說,“馬上開打了,我就想吃口想吃的,沒關系的,就吃一碗,莫班長沒問題吧?”
“你是大隊長你說了算。”莫方言笑著說,他是四級軍士長,在炊事班干了十三年,是名副其實的老班長了,主要是廚藝非常的厲害。
上級首長每次下來視察工作都會叫他去掌勺。
“記得放鹽啊莫班長。”李戰沖莫方言的背影笑著叮囑了一句。
莫方言擺擺手說,“那肯定不能放糖的,放心吧大隊長。”
李戰對張源和聶劍鋒說,“其實我更喜歡放糖,我們粵省人和廣東人一樣喜歡吃甜食。記得第一次去北京的時候吃了豆腐腦,居然是放鹽的,老天,豆腐腦放鹽這太匪夷所思了。”
“少見多怪。別扯了,下一步怎么做,按計劃?”聶劍鋒放下送話器,最后一架SU27戰機安全降落了,他一顆心才能放下來。
一個建制大隊的戰機向野外地域進行疏散在公路上進行夜間盲降,也就李戰沒當回事,在聶劍鋒等人眼里這可是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高危難行動,因為害怕呼出去的氣會對戰機的降落產生影響。
第一個降落的將要承擔最大的風險,所有人都在替李戰提心吊膽,在大家看來,大隊長順利安全降落后應該是完成了一項重大人去那樣如釋重負。可是他們卻是發現大隊長像是從臥室走到陽臺那樣閑庭散步的模樣,到了臨時塔臺之后除了了解沙塵暴的情況,就只是想要吃一碗面條,而已。
這份淡定從容影響了整個部隊,大家意識到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知道,李戰要模擬所有機場被摧毀部隊只能疏散到野外去這件事情是許多人都反對的,普遍的一個觀點認為:沒有必要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明明可以輕松地來為什么要自己給自己加碼呢?集體榮譽比什么都重要,你自己給自己加碼自己給自己提升了難度如果打輸了怎么辦?可以加碼,但不應該挑這個時候。
薛向東支持,李戰的計劃得以實施,于是全旅官兵都陷入了極度緊張的狀況之下。在沒有了所有機場基地之后,藍軍的大部分優勢都失去了。鷹隼大隊憑借著的是優異的地理位置讓所有來犯的紅軍先累個半死,然后才慢慢的用航炮和導彈處理紅軍,爭取盡早讓紅軍回家以達到節省軍費的目的。
而此次藍軍這邊是等于自斬手腳了,甚至還更加的過分——直接把金貴的戰機扔到了荒漠上面去。
地勤方面意見大是肯定的了,場站改基地后,保障設施也進行了全面的升級,每一個停機坪都有齊全的保障設別和終端,機務到位后直接就可以操作,而且更加的簡便。以往需要場站送貨過來再進行保障的模式在北庫基地早都看不見了。
突然的被扔到野外荒漠里,保障難度陡然增加了許多倍。
可是李戰說了一個成語就把他們的怨言地打散了——居安思危!
空話大話誰都會說,大家也就聽一聽,至于會不會往心里去就兩說了。可是李戰的“空話大話”不是空話大話,因為他有豐富的實踐經歷和成績來支撐。比如飛行中遇到一個情況,李戰說開加力飆超音速可以解決問題,大家認為是對的。如果換了別人,大家會認為他是傻的。
這就是威信。
頂著這么大的壓力前行,頂在最前面的李戰淡定得跟什么似的,后年跟著他前進的官兵們自然也會淡定。在戰時,指揮員的性格就是部隊的性格,指揮員的情緒就是部隊的情緒。
臨戰前指揮員到前線陣地視察僅僅是為了了解前線部署的情況嗎,給前線的將士打氣同樣十分重要——我們在一起,我就在你們身后,你們戰死我頂上。
這是中國軍隊指戰員的性格。
李戰對聶劍鋒和張源說,“用備用方案,讓大家好好休息。”
“按兵不動啊?”聶劍鋒很意外。
正在執行的作戰方案是經過了多次討論分析確定下來的,有非常多的細節和多部門多單位進行過協調溝通,可以說是做了非常多的工作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現在李戰一句話就拋棄了正在執行的作戰方案轉而采用備用方案,大家都接受不了,要知道這會兒對抗演練才開始,遠未到需要采用備用方案的地步。
李戰說,“我相信張源的判斷,既然沙塵暴只給了我們十八個小時的時間,那么咱們干脆點,也只給自己一次出擊的機會。等雷達部隊的情報,發現紅軍的蹤跡全體出動決戰。”
簡單直接干脆利落,更沒有什么繁雜的戰術了。
恰恰是李戰的性格。
聶劍鋒和張源對視著,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若有所思和無可奈何。李戰是軍事主官,在戰時軍事主官擁有絕對權威,是真的說一不二的。違抗命令的只有一個后果——情節嚴重的可以就地軍法處置。
“執行吧。”
李戰轉身就下去找炊事班班長莫方言要陜西面條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