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腳確確實實踩在了地面上李戰的心悸才完全消失。他一邊接觸降落傘一邊打量著周遭的環境。這里是丘陵之間的一塊農田,種植的是水稻,稻穗已經結出來但尚未成熟。
他摔在了老百姓的農田上。
迅速檢查了一邊身體發現沒有損傷,他立馬把降落傘收了起來,過程中拖掉了不少稻穗。
不多時一大幫村民就趕過來了,有好幾位是騎著摩托車過來的,烏泱泱的往這邊跑。
李戰抱著降落傘走到田埂那里坐下喘氣,飛行服全是泥巴水跡,白色勞保手套也變成了黑色,摘下飛行頭盔放在身側的時候發現頭盔沾了許多泥巴。
往戰機墜落的方向看過去看不到墜機點,不知道現場是什么情況。
部隊的緊急預案肯定啟動了,在無負傷的情況下他選擇留在這里等待。
村民們圍過來但是不敢靠近,對他們來說剛剛發生的事情是新奇的,部隊的飛機掉了下來,飛行員掉了下來,此時此刻狼狽不堪地坐在那里。從來高高在上許多普通人窮其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部隊飛行員活生生的在那里,他們是多了個眼睛呢還是多了條胳膊,一看和普通人一樣。
村干部走過來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詢問李戰,“同志,你有沒有事?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李戰笑著擺了擺手,本想說我有勞保手套沒事,猛地意識到對話對象不是軍中人士,便改口說,“我沒事,你是村長嗎?”
“是,我是村長,有需要幫忙的嗎?”村長問。
李戰說,“讓大家和我保持距離,另外,那座山你認識嗎?”
他指著墜機方向的約莫一百多米高的丘陵。
村長說,“認識,認識的。”
李戰說,“請你們民兵連來一下。”
這里屬于邊境地區了,每個村子都有民兵連,幾乎成年男子都屬于民兵。
“好的,好的。”村長連忙的返身叫人去通知民兵連,馬上有幾個小伙子騎著嘉陵摩托車哄著油門走了。
不多時,來了十多位穿無肩章的87式迷彩服的民兵,大多是三四十歲的莊稼漢,里面不乏有從軍經歷的。
村長說,“少校同志,我兼民兵連長,以前在邊防部隊干過。你說的那座山我知道,是不是需要把那里封鎖起來?”
李戰頓時欣喜起來,有懂行的溝通起來舒服多了,他說,“是的老兵,我想請你派人把墜機現場封鎖起來,等我們的人到。”
“是!堅決完成任務!”老兵村長拍著胸脯說,仿佛回到了那段崢嶸歲月。
老兵村長在村里威望很高,很快就動員了以二十多名民兵為骨干三十多名青壯年村民組成的臨時應急隊,一馬當先前面帶路往墜機點去。與此同時,李戰借來村民的手機打報警電話,請公安機關馬上和部隊進行聯系,并且說明了位置。
軍地是有這樣的應急機制的,尤其是駐軍較多的地區,類似的應急機制非常的完善。
李戰叫來個年輕民兵,請他幫忙抱著降落傘,李戰自己則提著飛行頭盔跟著民兵村民們往墜機地點去。
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重視墜機的情況。
此次空中險情導致的墜機事件里,最清楚當時發生什么情況的除了李戰本人就只有飛參。他的一面之詞不會被確定為事實依據,只有找到飛參解讀出數據進行分析才能真實還原當時的情況。找到飛參非常的關鍵。
李戰還在空中的時候親眼看到戰機撞在山腰上爆炸起火,這樣的損傷下飛參是否能夠順利找到就成了懸念了。飛參即人們常說的黑盒子,這種東西作為飛機失事真相的最后一道防線是異常堅固的,理論上來說飛機就算是粉碎性解體或者從萬米高空自由落體摔下來黑盒子里記錄的數據也不會受到損壞。耐高溫耐撞擊是基本性能。
實際上李戰最擔心的是被不知情的村民撿走當廢品賣了,那就真的找無可找了。他并不知道殲10的飛參上有沒有定位儀,因此只能采取最保險的做法。
所以他才會要求當地村民能提供協助,至少他在現場看著的情況下,以民兵連這樣的半軍事人員封鎖墜機現場是最穩妥的。
從空中看著距離很近,可是望山跑死馬,尤其是這熱帶雨林丘陵里基本沒有直路,全都是當地村民用腳踩出來的彎彎曲曲的在叢林密草里穿行的小路。得虧好些年沒有和女人發生關系了,李戰的身體棒棒噠,跟著常年行走于本區域的村民快速行走一點問題沒有。
走了半個多小時到了山腰,輕而易舉的根據依然還在冒著的煙霧找到了墜機點。李戰緊緊跑幾步過去查看,發現現在早都沒了戰機的模樣,有的是散落在四處的各種零部件,有大有小,最明顯的是插在泥土里的單垂尾,上面的幾號依稀可辨。
這一幕讓李戰嚇出一身冷汗來,他再一次堅定了自己請求跳傘的決定是沒錯的。當時如果他晚了一秒鐘,恐怕就很難全須全尾的下來了。
所謂00彈射座椅,指的是從啟動到完成彈射的反應時間,并不是保證飛行員彈出去能安全。飛行員跳傘和傘兵跳傘從本質上沒有多大區別,一個是被動的一個是主動的。
只要是跳傘就會涉及到一個最低跳傘高度,也稱最低安全高度。據前傘兵言,在傘兵部隊里有一個跳傘高度被視為傘兵的深淵,也是傘兵跳傘里的終極科目——超低高度開傘。
這個高度最低是絕對不能低于二百米地高的,低于這個高度活著到地面的幾率極低,這是無數前輩用鮮血換來的標準。
說得更加直白點,低于這個高度開傘的話傘還沒完全展開人就落地了。高跳低開、低跳低開并列傘兵跳傘最難科目,前者需要攜帶供氧器材和著抗荷服,后者…基本上就是把自己當成航彈往地上砸。
當時李戰彈出來的時候,戰機的飛行高度已經掉到了二百二十米,降落傘大概在一百八十米左右才完全展開,已經無限逼近了死亡高度。而且幸好他是掉在松軟且有積水的稻田里,換個地方斷幾根骨頭一點兒也不奇怪。
傘兵部隊哪年傘訓沒摔斷腿的?
李戰當時在三百米高度飛行,AL31FN航空發動機停車發生得非常突然,轉速驟然到底,戰機在短短兩秒鐘的時間內掉到了最低速度附近。要知道,為了保持在低空飛行,襟翼和鴨翼等控制升力的部位都是在對應位置的。如此突然的故障下,別說迫降,你就是做錯一個動作都會把自己送進深淵。
當時李戰同時做的幾個動作里有兩個操縱動作是排在前面的:重啟航發和調整襟翼到三的位置,也就是起降位置,可以獲得最大的升力。
只有這么做他才有更多的時間重啟航發并且請示塔臺。
殲10本來就是靜不穩定性特征非常明顯的戰機,在驟然失去動力的情況下,哪怕速度可以保持,但是飛行高度卻是最為關鍵的。
地高三百米的飛行高度,李戰如果不采取緊急措施獲取更大升力,他根本沒有辦法在二百米最低高度情況下完成跳傘。事實上空軍部隊要求飛行員最低跳傘高度不得低于三百米。
也就是說李戰在三百米低空飛行遭遇發動機停車故障后采取緊急措施啟動航發無效的情況下,他完全可以隨時跳傘而不需要請示塔臺。
當年李戰開被雷劈導致發動機艙著火并遇極端惡劣天氣,一樣遇到了發動機故障,但不是停車,而是動力在線性衰減,發動機沒有徹底失能,他就敢冒著巨大風險迫降。
發動機徹底失能,他開的殲10A就是一架無動力鐵鳥。
正如薛向東所認為的,如果不是萬分危急的情況,李戰是絕對不會主動要求跳傘的。那個驕傲到敢日天操地的人在什么情況下才會主動服軟呢?只有一種情況——完全沒有希望的情況下。
李戰首先查看了一遍現場,確認沒有危險了之后,交代了村長兼民兵連長安排人把現場保護起來,同時發散村民出去尋找散落四處的戰機零部件,并且果斷懸賞——找到重要部件的按照價值來獎勵,最高的獎勵五千元錢。
村民們都瘋了,紛紛打電話給家人,怪叫著就散開去找了。
做完這些李戰才松了口氣,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反反復復地回憶出事的整個過程。他判斷遇到的情況和這批AL31FN的先天缺陷有很大關系,他沒仔細研究過以前的殲10墜機事故,但他是知道AL31FN的潤滑系統是有缺陷的。國內對幾個相關部件進行仿制之后才根治了毛病。大毛的東西是好,但問題也不少。就像側衛系列戰機用的縱向電傳橫軸機械傳動的混合傳動系統,哪怕吹出花來那也是一個迫不得已情況下搞出來的東西,過去十幾年側衛系列戰機的墜毀事故大部分和飛控系統有關,雖然采用的是AL31F航空發動機,但因為是雙發,因為發動機故障墜毀的基本沒有。
李戰現在才意識到單發戰機的先天劣勢在哪里,同時意識到一款優秀的軍用航發對單發戰機的重要性。殲10系列戰機是要替代掉全部殲7系列的,所采用的航空發動機必須要十分的穩定高效,要超過F16系列戰機所用的F110系列發動機。
陸陸續續有村民捧著各種各樣的損壞成不成樣子的零部件過來邀功,李戰讓他們一一擺放好等待專業人員過來進行鑒定。不過里面并沒有最重要的飛參記錄儀,其實是個盒子樣式的東西,而整個飛參是一個系統,各種零部件是遍布整個戰機的,并不單指單一部件。
李戰沒有見過殲10的飛參記錄儀長什么樣,因為殲10采用了大量的國產先進航電,幾乎是中國航電技術巔峰的結晶。所使用的飛參系統第一次具備了發動機參數采集功能、飛參參數采集功能、NAMP計算機機電管理功能和語音記錄功能的飛參系統。
以前殲7看照相槍的膠卷,SU27SK看飛參數據判讀分析,現在連飛行員和塔臺之間的所有對話都能清楚的記錄下來,發動機從開車到關車的所有數據都能夠全部清清楚楚的記錄下來。
可以這么說,找回飛參把數據全部弄出來一分析就真相大白了,前后都用不了多少天時間。
李戰打量著已經化為燃燒完畢的殘骸的殲10A,心情十分的復雜。他隱約感覺到這款戰機會成為他的獨角獸,或許可以一夜情或許可以談戀愛,但終究無法白頭偕老。
“有人說和你談戀愛的是一個人,和你結婚的是另一個人,你可能是另一個人吧。”李戰輕嘆自語,“也許殲七EGG才是我永遠的家。”
濕熱無比的熱帶雨林讓李戰心情慢慢的煩躁起來,他的心情是很難過的,為殲10A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但凡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他都不會放棄她,可是世事無常現實殘酷又怎能是區區一個人的力量能夠改變的?
“人生最痛苦莫過于此。”
村長兼民兵連長跑過來,“首長,派出所的來了。”
反應速度不可謂不快了。
部隊沒那么快到,善良場站到這里驅車至少兩個小時。所以除非是掉在場站附近,否則通常是需要地方公安機關來幫助進行前期的現場控制和搜救的。在境內是很方便的,每一級黨政機關都有強大的緊急動員能力。不夸張的說,只要部隊需要,這個村子所屬的鎮政府可以在一個小時之內動員上千人趕到現場,兩個小時之內縣一級政府能動員調集上萬人。如果再加上軍分區、武裝部這些擔負著國防動員職責的軍事單位,動員能力是非常恐怖的。
論國防動員能力,中國和其他國家相比大概就是2019年中國的高鐵里程和其他國家的對比圖那樣——整個通關貪吃蛇一樣。
派出所的簡直是傾巢而出,除了一名民警和一名輔警留下值班,所有民警輔警甚至聯防隊員都過來了,光正式民警就十多位,基本上是爬出所的所有編制民警了。
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李戰的身體情況,得到明確答復后帶隊的所長和教導員才馬上組織人員繼續搜索飛機的零部件同時把現場的封鎖接了過來。
直到此時李戰才真正松了口氣,若有個別村民起了私心找到什么小玩意兒覺得有趣給悄悄收了起來,他是很難管控到的。有派出所的同志在這些就都不是問題了。
所長和村長兼民兵連長安排妥當后又過來,所長打量著臉色不太好滿頭大汗的李戰,再一次問道,“飛行員同志,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很不好。”
李戰說,“真沒事。所長,村長,你們別管我,抓緊找齊散落的零部件,再派人詢問一下飛機掉下來的時候這周遭有沒有老鄉在活動,我擔心散落的零部件傷到人民群眾。”
這并非不可能,當地村民經常進山撿柴挖草藥什么的。
“老郭你快去。”所長吩咐村長,村長連忙去了。
快五十歲的所長皺眉看著李戰,說,“小伙子,我看你臉色發白,你能不能站起來,站起來我看看。”
“老所長,我真沒事。”李戰無語,只能站起來。然而,他站起來后突然的眼前天旋地轉突然一黑然后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