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二年間,王陽明曾經憑自己的膽識與智慧,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就蕩平了湘粵閩贛四省為患數十年的賊寇,實為奇跡。
而王陽明認為,“破山中賊易”,剪除山中的鼠竊,乃是舉手之勞,輕而易舉,沒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在他看來,還有比破山中賊難上百千萬倍的事情,那就是——破心中賊!
陛下心賊繁盛,不可抵擋,只能求助于自己的諸位兄弟,以自家兄弟之忠心,誠心,朝氣為武,與自身心賊作戰。
陛下得諸位兄弟相助,擊敗心賊,然,此為一時之勝,當心賊卷土重來之日,便是陛下一敗涂地之時。”
徐元壽那顆碩大的腦袋里也不知道裝了多少學問,一句句誅心的話從他被胡須包圍的嘴巴里說出來,每一句,每一字都壓迫的云昭喘不過氣來。
“我沒有那么差吧?”
“陛下不差,相反,陛下無比的強大,因為直到現在,你沒有殺戮過一位功臣,沒有廢棄過自己的理想,直到現在你還相信你昔日的兄弟,這就是陛下強大的源泉。
然,這是借助外物破心賊,心賊不死必有反噬之日。”
云昭搖頭道:“我與兄弟們生死與共,不會有差錯。”
徐元壽并不理睬云昭說的話,對于這個弟子他太熟悉了,只要自己給他說話的機會,他立刻就會有無數的讓自己沒有辦法辯駁的歪理邪說堵嘴。
“安心靜坐,破焦慮之賊!”
“靜坐,打坐,入定,還是神游天外?”
“事上磨練,破猶豫之賊!”
“咦?我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事情做,這難道不是磨練?我覺得我每天都在磨練中。”
“心懷感恩,破抱怨之賊!”
“感恩之心我一直有啊,就像先生您這樣的脾氣,換一個皇帝早被砍頭了,我對您還一如既往…”
“閉嘴,精神極簡,破貪欲之賊!”
“先生,我只有兩個老婆,我本人又不是一個貪財的,甚至對于權力我也不是那么太看重,您說的精神極簡,我已經做到了。”
“直通高我,破自私之賊!”
“哈哈哈,學生我已經快要做到”天下為公“的至高境界了,自私之賊,如何能存我心。”
“老夫剛才說的話你記住了沒有?”
“安心靜坐,破焦慮之賊,此為一,事上磨練,破猶豫之賊,此為二,心懷感恩,破抱怨之賊,此為三,精 神極簡,破貪欲之賊,此為四,直通高我,破自私之賊,此為五。”
徐元壽滿意的點點頭道:“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你且好自為之。”
說罷,也不等云昭回應,就離開了大書房。
云昭嘆息一聲,命裴仲鋪好紙張,提筆將這五句箴言,謄寫的紙上,讓裴仲掛在他的大書房顯眼的地方。
關中關學,已經無法支撐龐大的玉山書院了,所以,徐元壽這些人又將心學,納入到了關學體系之內,這是一種思想的延伸,繼承,很難得。
這說明龐大的玉山書院已經學會了自我成長,自我完善。
現在是心學,關學,以后,還會從洋洋史冊中挑選出更多的,可用的精華,這幾乎是一定的。
徐元壽之所以會給自己沒學問的弟子補課,一來是為了讓云昭堅決的向圣賢方面發展,另一方面,就是為了讓云昭進入心學范疇。
教誰進入心學范疇都不如教云昭進入這個領域。
老家伙現在辦事情總是一箭雙雕的令人生氣。
關中的冬天很冷,卻沒有產生凍土,因此,工地上的工作并沒有停滯。
尤其是到了冬日之后,藍田縣的人手也充裕起來了,因此,鐵路工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半年的功夫,鐵路路基已經基本完工,農夫們挑著熱氣騰騰的生石灰水澆地,為的就是殺死鐵路路基上草木種子,這是一個很仔細的工作,馬虎不得。
新的鐵路已經從玉山城向鳳凰山城,以及從玉山城向長安城延伸了,至于從鳳凰山城到長安城則是這項鐵路工程的收尾工程。
所有的鐵路都是雙向兩車道的鐵路,因此,鐵路占地很多。
孫元達,楊文虎,馮通三人站在新修的鐵路上,瞅著一輛輛鐵車被工匠推著在鐵路上跑的飛快,瞅著鐵路正在以可見的速度向前延伸,他們三人的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
他們三家都遇到了同樣的問題,甚至可以說,是揚州商賈們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家中的庶子的名聲正在家族里如日初升,不僅僅獨攬了家族在鐵路上的生意,還有幸進入玉山書院就學。
最讓這些揚州商賈們憂慮的是——這些庶子已經結成了一個聯盟。
商人們結盟這本該是他們這些家主喜聞樂見的事情,然而,庶子結盟的后果對他們來說卻沒有那么樂觀。
藍田縣那個年輕的過分的縣令,幾乎是把他們的家族的錢,生生的挖出來一塊給了那些庶子。
孫元達嘆口氣道:“小財靠勤,大財靠命,古人誠不我欺。”
楊文虎咬著牙道:“發的是我們的財。”
孫元達搖搖頭道:“不盡如此,這些天我審核了所有的賬目,我們的錢雖然說在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可是,藍田縣衙的投入也從未斷絕。
不論是,土地,人力,器具,物資方面的投入,基本與我們投入的錢財是相等的。
這就說明,藍田縣衙沒有想著占我們的便宜,至少從目前看是公平的,如果等到鐵路修建完畢之后,他們還能按照約定把我們應該拿的給到手,那么,這就是一筆好買賣。”
馮通苦笑一聲道:“我沒有想好分家的事情,即便是分家,庶子也不能分走如此大的一塊,畢竟,我們的庶子不止這一個幸運兒。”
孫元達看著馮通道:“老夫的小女娥,已經通過了玉山書院下院的九月大考,在玉山書院就學四月之后,等到開春就要隨玉山書院的先生們去寧夏鎮游學。
如果這個丫頭爭氣,她可能將是我孫氏第一個入仕藍田皇廷的人。”
楊文虎皺眉道:“女子…”
孫元達呵呵笑道:“女子穿上紫衣便不是女子了,而藍田皇廷中女子官員甚多,老夫聽說,僅僅是一品官的女子就有三位之多。
更不要說,還有以為揚帆海外為我大明爭天下的大將軍了。
文虎,馮兄,世道變了,我們還是順應變化為妙。
我觀這藍田皇廷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不論是行政章法,律條法度,行事章程,都有條不紊,絕不是李弘基,張秉忠一流的賊寇所能比擬的。
恐怕在很長時間內,我們都將是藍田皇廷羽翼下的順民。”
馮通朝孫元達拱手道:“孫兄,我們干脆去問問藍田縣令,如果能將門下庶子撤回,換上嫡系子孫,那么,這件事我們將沒有任何怨言,哪怕少分一些利潤,馮氏也心甘情愿。”
楊文虎也在一邊連連拱手道:“是啊,孫兄,五個指頭不一樣長短,我們總要照顧一下嫡子的。”
孫元達看著眼前的兩個糊涂蛋,重重的揮揮袖子道:“糊涂!”
不管孫元達他們是什么想法,夏完淳這里依舊按照計劃在穩步進行。
總長兩百里的鐵路,他預備在五月之前徹底完成。
這中間還要經受春播的考驗,無論如何不能說是一項輕松的任務。
孫廷,楊華,馮沖三人匆匆來到縣衙,見過老主簿之后,就急忙來 到了公事房尋找到了夏完淳。
夏完淳抬頭看了看慌張的三人,就笑道:“慌什么。”
孫廷連忙道:“揚州商賈正在勸說我父親,要與縣尊商討更換我們的事情。”
夏完淳聞言笑了,指指自己的胸口道:“只有本官有權利更換你們。”
馮沖急忙道:“家父在家中已經呵斥了我一番,要我死了這條心,還告訴我,最好我自己請辭,否則,一旦被他將我抽回來,我會被趕出家門。”
夏完淳笑道:“正好啊,我這個縣衙空曠的緊,你如果愿意,可以直接搬來縣衙居住。如果你父親再這樣威脅你,就告訴他,他好大的膽子。”
三言兩語之下,夏完淳就把這三個家伙的心安定了下來,馬上會有更多的庶子會來,幾個人干脆坐在花廳喝茶等他們來。
劉主簿在邊上陰測測的道:“縣尊,這些人在關中居留是有時間限制的,老夫以為…”
夏完淳瞅著不斷往花廳跑的可憐庶子們,就點點頭道:“那就清理。”
劉主簿嘿嘿笑道:“那就交給我這個老不死的去做,都說了民不與官斗,他們連這點眼力價都沒有,也不知道是怎么把生意做到這么大的。
這些天縣尊給足了他們臉面,他們居然蹬鼻子上臉了,真是不知死活。”
眼看著劉主簿殺氣沖天的走出去了,夏完淳掃了一眼這些庶子的表情,他們的表情讓夏完淳很是滿意,基本上都是歡喜的,沒有一個人擔憂自己父兄會不會被這個陰損的老主簿弄死。
這樣薄情的人自然不是好人,不過,夏完淳的目標在于切割,在于培育一批新商人,他們的心性好不好的無所謂,有藍田律約束,他們翻不了天。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