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瑩認為我會殺了她滅口。”
吃晚飯的時候云昭對錢多多跟馮英道。
“她選了臨泉那一塊很適合做墳墓的地方,就是要告訴我她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她剛走,徐元壽就來了,他不是來跟我說書院撥款的事情,是來給張瑩求情的,希望我能放這個勇敢的女人一馬。”
“你說,他們是怎么想的,你夫君我難道真的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混蛋嗎?”
“不光是張瑩跟徐元壽,就連楊雄見到張瑩的時候眼中都閃爍著淚花,他似乎也認為我會殺掉張瑩。”
“還是少少知道我,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就知道我沒有殺張瑩的意思,說是蓋房子,他沒有錯誤的理解成修墳墓。”
“你們說,他們為什么會這么害怕我呢?”
云昭就著這些廢話吃了三碗飯。
馮英跟錢多多都沒有功夫去接話,只是忙著伺候兩個小祖宗吃飯。
在云昭覺得很無趣的時候,錢多多抬起頭瞅著云昭道:“夫君,你越是溫和,他們就越發的害怕。”
云昭拍拍胸口道:“我自忖還是一個表里如一的人。”
“是你的規矩嚇壞了他們,你想想看,自從獬豸開始殺人,你手中明明有赦免的權力,這么長的時間里,被獬豸殺掉的人中,有我們云氏本族人,有玉山書院的同窗,有跟你交情深厚的世家大族,更有軍中曾經為你死戰的猛士。
你可曾為他們任何一個人開脫過?
沒有啊,你一個都沒有放過,沒有使用過一次赦免權,他們只能面對冷冰冰的律法條例。
這樣的你,如何會讓人不害怕呢?”
錢多多說完這些話,嘲諷的瞅瞅馮英繼續道:“這些話只能是我這個被你嬌寵長大的人敢說,你這個大胸脯婆娘可能都沒膽子直言不諱。”
馮英冷笑一聲,繼續給兒子喂了一口飯道:“公生明,廉生威!”
錢多多道:“那么…情,何以堪?”
馮英怒道:“有情的皇帝在史書上都被稱之為昏君。”
錢多多怒道:“我就是喜歡昏君怎么的?
我喜歡晚上睡覺的時候抱著我的是我有血有肉的情郎,而不是一頭心如鐵石的餓狼,被一頭餓狼抱著睡覺,呼吸間全是血腥氣你能睡得著?
晚上才歡好,余溫猶存的,早上起來就被夫君弄去砍頭,我不想這輩子過的這么失敗。”
云昭長嘆一聲,丟下飯碗就離開了內宅。
躲在樹蔭下,瞅著亂飛的螢火蟲,云昭心亂如麻。
今晚沒有月亮,所以天黑就天黑了,且伸手不見五指。
月亮沒有了,銀河就越發的燦爛,夏日里觀看牛郎織女星并且說他們的唯美愛情,就成了人們茶余飯后不多的談資。
今天晚上,或許是云昭的錯覺,他總覺得織女星正在逃跑,挑著一雙兒女的一大兩小三顆星組成的牛郎星正在追趕——跟他娘的似的。
云昭很害怕成為錢多多說的那匹餓狼!!!
他不想抱著最后感受一下美人溫情的變態心思跟美人來一次難以描述的恩愛,然后在早上匆匆離開,丟給美人一丈白綾讓她香消玉殞。
然后,自己再來到美人的棺槨前邊,假惺惺的掉上兩滴眼淚,然后拍著棺木說——不是我要殺你,是天要殺你啊…我還是愛你的。
就像狗日的唐明皇!
云昭也不明白崇禎皇帝殺老婆,砍斷閨女胳膊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變態心思,更想不通史書上那些帶著全家老小奮勇殺敵,最后拿老婆,小妾的肉煮湯給將士們喝…自己死后落一個千古英烈之名的混賬。
男子漢大丈夫戰死就戰死了,身為男人,保家衛國戰死本就是生命中的一個選擇,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兄弟們守城守的沒力氣了,必須要靠吃人來獲得新的力氣,那就自己來,洗干凈了自己這塊肉,一刀一刀的把自己的肉往湯鍋里削。
一邊問兄弟們肉是不是削厚了,一邊告誡兄弟們自己這幾天腸胃不好,想吃的內臟的,記得多洗幾遍…
這才是“割股相下酒,談笑鬼神驚”的男兒豪氣。
指望平日里拿慣繡花針的女子去跟野獸搏斗?
這需要女子都是玉山書院出來的!
指望嗷嗷待哺的孩子拿著撥浪鼓跟野獸搏斗?
這必須是云昭這種一生下來就有一副完整ChéngRén思維的妖孽!
所以,錢多多今天的話讓云昭很是受傷。
他自忖靈魂高貴…
煙頭上的火光與螢火蟲屁.股上的光袋遙相輝映。
“老子表現的如此溫和,他們怎么會如此誤解我呢?”
云昭在黑暗中抓抓被蚊子光顧過的小腿,依舊想不通。
“因為你已經成為皇帝了。”錢多多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滾…”
云昭頭都不回的罵道。
“你真的已經成皇帝了。”錢多多有些委屈。
“那么,老子的登基大典在哪里?
老子的皇宮在哪里?
老子的龍袍,龍冠在哪里?
老子的三千后宮在哪里?
老子的酒池肉林,無遮大會在哪里?”
錢多多雙手攀在云昭的肩膀上,溫熱的氣息撩撥著他的耳朵癢癢的。
“您的登基大典就在您出行,藍田百姓站在街邊歡呼的時候。
您的皇宮就在這座玉山城里。
您的龍袍,龍冠拿來給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縫補衣裳了。
您的三千后宮就在您的背上,妾身一個人就能頂兩千九百九十九個。
您想酒池肉林,妾身這就命云花她們把家里的臘肉都掛出來,把家里的存酒都裝在池子里。
您要開無遮大會,妾身陪您,在玉山里我們兩個又不是沒開過!”
“滾…等我氣消了你再來。”
“那還開不開無遮大會了?”
“有時間再說!”
于是,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里,兩個無聊的人,趁著四下里無人,談論起無遮大會的細節…除過錢多多非要說自己一人就擁有兩千九百九十九個美人的所有風情這句吹噓的話之外,云昭大體上是滿意的。
第二天云昭神清氣爽的回到了大書房,指著楊雄道:“不許動,讓我踢一頓。”
楊雄果然就僵在那里,云昭毫不客氣的給了他三記側踢。
很好,這家伙的下盤很穩,挨了三記重擊之后,下盤紋絲不動。
楊雄撣掉灰塵之后,小聲的問道:“下官可是做錯了什么?”
云昭坐在桌子后面道:“因為你昨天誤會我要殺張瑩!”
楊雄聞言,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連忙道:“我誤會了?”
云昭認真的回答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張瑩,這個念頭在我心里連一絲絲影子都沒有,是我回家之后仔細琢磨了你們這些人不對勁的表現之后,才發現,你們他娘的居然誤會我要殺有功之臣!”
楊雄原本呆板的臉上迅速有一股子血氣浮現上來,嘿嘿笑道:“縣尊懲罰的輕了,該這樣懲罰!”
說著話就拿起桌子上的硯臺砸在自己的腦門上,一股殷紅的血迅速從額頭上流出來,血流滿面的還笑的開心的人,云昭這是第一次見。
不過,這個機靈的混蛋,根本就不是在懲罰自己,而是要敲定云昭的腳跟。
等以后云昭再想殺某一個功臣的時候,這個混蛋就會指著腦門上的傷疤告訴云昭——說話要算數。
也可以說,這個混蛋這是趁機給自己撈政治資本呢。
云昭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多多說的一點都沒錯,自己確實是一個擁有由兩個女人組成的三千后宮的皇帝。
“傳我旨意,張國瑩因為私自揣摩上意,除去國字稱號兩年,臨泉之地乃屬陰宅,不可配發功臣,著錢少少另擇陽宅修建功臣府邸,用錢一千枚…算了,銀元吧。”
剛剛包好腦袋的楊雄立刻湊趣道:“微臣楊雄遵旨。”
云昭冷笑一聲道:“我知道你們都喜歡拍我馬屁,要不要進我內宅當差呢?家里的那些人笨死了。”
楊雄連忙搖晃著手跑去休息了。
處理完了當日的文書,云昭背著手上了玉山。
別人冤枉他還有情可原,徐元壽冤枉他這純粹是混賬,這口惡氣不出云昭寢食難安。
所以,當云昭捏著自己小師弟的胖臉用力弄成各種奇形怪像,看的徐元壽疵牙咧嘴的,迅速把這個老來子拖過來,交給了同樣驚魂未定的老婆,這才道:“你要干什么?”
云昭詫異的道:“你們不是很會猜度我的心思嗎?猜猜看。”
徐元壽笑道:“我只是擔心,所以就走了一趟。”
“你如果信任我,就不該走這一趟,還應該訓斥那些鼓動你去找我的王八蛋!”
徐元壽攤攤手道:“我訓斥了,不過,還是要走一趟,畢竟,權力這東西實在是太危險,它很容易改變一個人的心智,我只是擔心你走火入魔。”
云昭笑道:“放心吧,我的心很大,就目前我們占據的關中六十八州還不足以讓我沾沾自喜。”
徐元壽大笑道:“好啊!等到你達成心愿的時候,即便是沾沾自喜一下,我們也會認為這是理所應當,不但你要沾沾自喜,就連我們也會沾沾自喜。”
云昭笑道:“相信我吧,我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差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