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岐晟低頭沉思半晌卻是抬頭拱手道,
“兩位大將軍,事已至此,末將有一計要獻,只此計兇險,實乃是九死一生,若是計成說不得能一舉將遼人驅趕回北面,若是不成…若是不成那便只有這四十萬邊軍,死戰到底,以身殉國了!”
關振邦與司徒戌卻是互視一眼,苦笑一聲道,
“左右陛下軍令已下,斷無收回之理,權且聽一聽吧!”
燕岐晟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講了出來,大帳之中一時寂靜無聲,司徒戌與關振邦互視一眼,都是面色凝重。
關振邦良久才啞聲道,
“此事干系…干系實在重大,老夫…老夫也…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關振邦一生戎馬也是殺伐果斷之輩,卻是平生從未如此大膽過,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瞧向司徒戌,司徒戌一雙眼緊緊盯著燕岐晟,卻是面色有異,突然厲聲道,
“燕長青,你敢指天發誓,用此一計你決無有半點私心么!”
他此話一出,眾將都是相顧失色,有那心里明白的,自然瞧向了燕岐晟,有那心里不明白的,左顧右盼,值此情形也不能開口相詢,關振邦聞言臉色立時驚疑不定,瞧了瞧司徒戌,又瞧了瞧燕岐晟,心里漸漸有些明白,卻是有些不敢相信。
燕岐晟聞言朗聲一笑,一撩戰袍上前一步,單膝下跪右手高舉,指天言道,
“燕氏列祖列宗在上,子孫燕岐晟對天發誓,此一役盡忠報國,為我燕氏江山計,為我祖宗社稷謀,決無半點私心,無愧天地,無愧祖宗,若有虛言必遭天譴,永世沉淪!”
時人極重誓言,他敢以燕氏的列祖列宗發誓,司徒戌自然是信他的,想了想緊盯著他問道,
“若是依你之計,何人可陪陛下出城追敵?”
燕岐晟拱手行禮,
“末將不才,愿擔此任?”
“你可知此一去是九死一生?”
“末將明白亦無悔!”
“好好好…”
司徒戌聞言一陣大笑,起身走下臺階伸手一把扶了燕岐晟,
“廣陵有子如此,是他之大幸實在讓吾是又羨又慕啊!不過…”
卻是目光一轉,轉到了一旁立著的司徒南身上,
“我司徒戌的兒子也不比他的差!”
當下一撩戰袍坐回上位,冷聲道,
“燕岐晟、司徒南聽命!”
“末將在!”
兩人齊齊出列,單膝跪地,
“命你二人即刻隨同陛下出城追擊遼兵,不得有誤!”
“遵令!”
兩人接令起身便往外頭邁大步走去…
那頭燕岐晟跟著燕守敬領了五萬兵馬追敵而去,這頭穆紅鸞卻是面帶微笑的坐在床邊,對那與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蘭妃道,
“我特意用自己的真面目過來見你,就是想告訴你,你不是想殺我么?只可惜…殺不了我,我卻是要來尋你了!”
卻是湊上去沖她微笑問道,
“不過要動手之前,能告訴我,為甚么你要派人去殺遠在千里的我么?”
蘭妃躺在床上先是一臉驚懼之色,繼而卻是神色漸漸平靜了下來,一雙眼盯著穆紅鸞的臉眼神閃爍不定,口中喃喃道,
“他…他果然沒有騙我!這世上真有一個這樣的女子!”
比自己更加年輕更加貌美更加健康,必能孕育出強壯的子嗣!
“他…哪個他?”
穆紅鸞一指點在她胸前,令她身子一僵,接著扶著蘭妃半坐在了床上,自己上床放下帳幔,將兩人隔絕在這小小的天地之間。
她面帶微笑,動作輕柔,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瞧了,還當這兩個容貌相似的女人是母女,如今正藏在床上說私房話兒呢!
聽她發問蘭妃倒是老實回話,
“你難道沒有見過噶蘭部的老拖哲?”
“噶蘭部…老拖哲?”
穆紅鸞偏頭想了想,
“你是說噶蘭部的老族長?我倒是未曾去瞧過他!”
老族長莫非與這蘭妃有甚么牽扯不成?
蘭妃聞言卻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冷酷的笑意,
“現在…已經沒有噶蘭部了!”
穆紅鸞挑起了眉頭,
“你…派人滅了噶蘭部?”
蘭妃應道,
“老拖哲早十年前就應該死了!”
穆紅鸞聞言卻是皺眉瞧她,想起當初在噶蘭部時老族長有些怪異的行為,心中暗道,
“難道當初老族長早已瞧出我的身世卻不說破,竟后頭又跑來尋了蘭妃,怪不得她會知曉自己的存在!”
眼珠了一轉卻是出言詐她道,
“你以為…你殺了他我便甚么都不知曉么?”
蘭妃臉上肌肉一抽,穆紅鸞卻是又接著道,
“若是我甚么都不知曉,此時此地你又怎么會見著我?”
說著話,紅唇輕抿,眼中寒光一閃,湊過去低低道,
“你當…我是怎么進的這遼人的皇宮,又是怎么尋到你的?”
一抬手,掌手一把尖利的匕首便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穆紅鸞笑著將它貼到了蘭妃那張與自己有五成相似的臉上,一點點以輕輕劃動起來,一面劃一面笑道,
“嘖嘖嘖!你瞧瞧,你這張臉又老又皺,又沒有我好看,這遼宮之中美人兒眾多,你便是再吃多少藥也回復不了青春,說不得待得遼皇戰后回歸,就要將你棄如敝履,這張臉留著也無甚用處了,不如…就讓我給你劃了吧!”
說話間手上輕輕一用力,
“啊…”
蘭妃發出一聲又短又尖的叫聲,嘴被穆紅鸞捂住,臉上一涼一道溫熱的液體立時就流了下來,她在乎自己的容貌,自然是因為在乎遼皇的寵愛,她年紀越發大了,本就日夜擔心自己失寵,現下臉上挨了這么一刀,立時便哭了出來,
“嗚…求求你…求求你…別劃我的臉!別劃我的臉…你要那東西不在我這里…不在我這里!”
穆紅鸞耳聽此言立時眉頭一挑,沒想到還真嚇出了東西來,順勢問道,
“東西不在你這里,在誰手里?”
蘭妃卻是哭得眼淚鼻涕橫流,
“在…在陛下那里!”
穆紅鸞瞇著眼瞧她,手中的匕首一閃,卻是抵在了她的鼻頭之上,
“你這鼻頭最與我相似,我瞧著實在不喜,不如給你削了?”
蘭妃嚇得一個身子抖如篩糠,
“別…別別削…別削…那東西…那東西我真的拿不出來,早被陛下收了去,平日…平日都藏在密處,連我輕易都是見不著的!”
穆紅鸞眼珠子一轉又試探的說道,
“那東西他拿去做甚,他又用不了!”
蘭妃果然順著話頭應下道,
“他雖是用不著,但…但總也想著能有用著的一日!”
穆紅鸞接著道 “他用不著,你用不著,還是給我用吧!”
這東西也不知是甚么東西,不過在他們手中多年都未曾用過,必是因著某種原因不能使用,則這女派人來刺殺自己,難道是因為那東西能用,而他們用不著?
不對呀!
自己遠在臨安,根本不知曉這遼宮中的事兒,若不是蘭妃派人出來,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知曉這遼宮之中會有人和事,與自己有牽扯!
她試探的話一出口,蘭妃臉上立時現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來,眼中又露同幾分恨意來,
“你這個漢人奴隸的后代,憑甚么得到它!”
穆紅鸞一聽有門兒,立時笑了起來,
“奴隸又如何?你長得有我美嗎?”
蘭妃的眼中立時現出嫉妒憤恨之色來,
“你這奴隸的后代憑甚么擁有金狼族高貴的血統,你就是個混血的雜種!雜種!可恨拖哲那老賊居然還想將東西要回去給你,休想!你休想!那東西在陛下手中,你永遠也得不到它!”
穆紅鸞見她神色激動,口不擇言,卻是不怒反喜當下冷笑,面含鄙夷間伸手用匕首輕輕拍打她的臉,
“耶律也即是如此寵愛于你,必也是愛你容顏,若是…眼前有一個更美更年輕的女子出現在眼前,你說…他會不會還寵你呢!”
此言一出立時便戳中了蘭妃的疼處,被制了穴道的身子掙扎不得,一雙眼卻是瞪得溜圓,里頭的妒火似要噴射出來一般,
“你…你…你敢!你這雜種!你若是敢出現在他面前,我…我必殺了你!”
“哦…”
穆紅鸞恍然,
“原來你派人來殺我,不是為那勞什子東西,更不是因著甚么金狼族的高貴血統,原來是怕我爭寵呀!”
穆紅鸞哈哈一笑,卻是起身撩簾子,在屋中踱了兩步,一面細聽外頭動靜,一面走到了那梳妝臺前,在銅鏡之中照了照自己那張臉,天生麗質,又有后天勤練,自然是美艷不可方物,她自家瞧著有時都要嚇一跳,只覺得是越活越回去了一般,這張臉那似一個已當了娘的婦人,便是說自己云英未嫁必也有大把的人相信。
當下伸手取了一旁的小鏡,過去給那蘭妃看,
“嘖嘖嘖!你瞧瞧…你這樣兒與我相比,你就是那捧心的里丑,做個東施效顰罷了!”
說罷也不瞧蘭妃那瞪得眼眶欲裂的樣兒,緩緩左右環顧一圈笑道,
“你這里的日子過得也是不錯,聽說如今連皇后都比不過你,若是由我來…說不得那皇后的位子便是我的了…”
回頭問她,
“你說…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