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柏立在那處心有顧慮卻是腳下有些遲疑,楊大強一見,卻是在一旁抱胸斜眼冷笑,將手中的小壇酒往他面前一送,
“先生可是害怕了?要不要吃一壇酒壯膽!”
顧知柏想了想,此時倒也不推了,接過來大大灌了一口,只覺肚子里一股子火熱升騰,抬手一抹嘴角的酒漬,一撩袍子抬腿上臺階,
“走就走!”
卻是當先朝里頭走去,楊大強在后頭暗笑,兩人進了府門直奔九曲灣,穆紅鸞聽報心中詫異,
“不是讓楊大強去探那顧知柏的口氣么?為何竟將人帶回來了?”
她在正堂見了顧知柏,見他臉泛紅暈,腳下略有不穩,便知這是吃醉了酒,
“顧先生,今日不是在那府上吃酒么?怎得過來了?”
穆紅鸞笑問道,
“呃…這個…”
顧知柏與楊大強賭氣前來,未入這九曲灣倒還能鼓著氣,入了這九曲灣立在大堂之中,一見貴氣逼人的美艷夫人,立時便如被人戳了一針,胸口的勇氣泄了大半,聽穆紅鸞問起立時躊躇不知如何說話,穆紅鸞目光又移向了楊大強,楊大強哈哈一笑道,
“夫人,顧先生有話同您講,乃是好事一件呢!”
“哦?”
穆紅鸞聞言又轉向顧知柏,
“顧先生有何話要說?”
顧知柏被她美眸一盯,更不知如何開口了,只如今勢成騎虎,難以抹開臉面,此時間若是打退鼓定要被楊大強瞧不起,若是世子夫人知曉了原委,肯定也要是瞧不起自己的。
當下長吸一口氣,一咬牙一閉眼,躬身行禮道,
“夫人,顧某此時過來,卻是…卻是想向夫人求娶您跟前的春芽姑娘!”
“求娶春芽?”
穆紅鸞聞言一愣,轉頭沖楊大強打了一個眼色,
“不是讓你探一探他的口風么,怎么把人弄到這兒來了?”
楊大強接收到她眼風,嘿嘿一笑,
“夫人,顧先生此次前來,乃是誠心求娶春芽呢!”
“是么?”
穆紅鸞目光轉向顧知柏,顧知柏點頭應是,
“夫人,顧某對春芽姑娘早已心中傾慕,今日顧某特來向夫人提親,還望夫人成全!”
“哦?”
穆紅鸞挑眉端坐在那處,卻是神色淡然,
“顧先生可是想清楚了?莫不是吃了酒一時氣血上涌,頭腦發昏了?”
“這個…顧某想得甚是清楚,確是真心想娶春芽為妻,還望夫人成全!”
穆紅鸞點了點頭應道,
“即是如此,敢問先生家有良田幾畝,屋有幾間,家財幾何?”
“這個…”
顧知柏被她問得背后立時冒出汗來,自己的身家如何世子夫人那會不知曉的,這般發問只怕是心中不愿有心留難了。
“顧某雖家境貧寒,但對春芽姑娘是真心愛慕,日后必也會待她如珠如寶,不敢讓她受一點兒委屈!”
穆紅鸞聽了冷笑,
“先生這是吃多了酒說笑呢!空口白牙輕飄飄一句話就哄得女兒家將終身許給你么?”
現在的男人都是怎么了?女兒家真是天生命賤,任你哄兩句就嫁了?
當人是傻子么?
頓了頓見顧知柏垂頭不語,才又道,
“顧先生的家境,本夫人也是知曉的,我們明人不說暗話,先生是有真才之人,只家境實在太差,還有一位常家臥病的老娘,春芽嫁過去先就要伺候老娘,我這丫頭雖說出身卑微,但跟在我身邊,比起一般小官小吏人家的女兒也是半分不差,光是伺候她的小丫頭都有兩個…先生自問可是有法子讓她過上好日子?”
看了看顧知柏灰白的臉色,又道,
“本夫人看在先生你今日是吃多了酒,說胡話!”
“顧某今日…雖說是吃了酒,也確是受了楊兄相激,但向夫人所說之話都是肺腑之言,決無虛假!”
穆紅鸞冷笑道,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事兒在眼前擺著呢!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女兒家嫁人也不說一定要榮華富貴,使奴喚婢,但總要小康溫飽,不至賣兒賣女吧…”
“我…”
顧知柏剛要說話,穆紅鸞卻是一擺手道,
“先生不必急著表白,今日你吃了酒怕是腦子不清楚,先生還是回去待酒醒后,想個清楚明白后再來見我吧!”
說話間卻是端茶送了客,顧知柏見狀只得無奈退了出去。
楊大強見他離去,才湊過來問穆紅鸞,
“表妹為何不肯點頭!我這也是話趕話,就勢將那小子的軍,激了他來提親的!”
穆紅鸞聞言卻是瞪了他一眼,
“我們家的女兒嫁不掉么,怎么還要激得他來,讓他自家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明白了再來提親!我們家春芽嫁他本就是委就,若是讓他輕輕易易娶了去,來得太輕松怎會好好珍惜,正是要他辛苦求來才知曉寶貴!”
楊大強聽了卻是不以為然,
“這顧知柏是個讀書人,讀書人都清高,若是因著此番回絕,他耍脾氣不再來了可怎么辦?”
“哼!一家有女百家求,他若只是提一回便不來了,便說明他對春芽也無有多少情意,這種人不嫁也罷!”
楊大強轉頭瞧了瞧屏風后頭,露出半個身子的春芽,此時正垂著頭不語,長長的睫毛不停的抖動著。
心中不由暗嘆,
“表妹這性子說一不二,若是那姓顧的真不來,這丫頭怕只有死了這條心了!”
總算顧知柏對春芽還是有幾分真情意的,回去輾轉一夜,心中暗道,
“昨日雖說是吃了酒受楊大強的激,但倒也真不后悔,若是真讓春芽嫁給旁人…”
想起來竟覺胸口堵得難受,躺著都不舒坦,便一翻身坐了起來,看著床頭放著的新衣裳,
“當年她嫁人時我雖難過,也無有這般心緒不寧的時候,也只是恨自己無能不愿耽誤了她的前程,想開之后便放了,可若是春芽…”
眼前現出那個神情溫柔的女子,
“她若是真嫁給了旁人,我這一生怕是真不會再娶他人了!”
好女子難遇,自己又不肯委屈,錯過了春芽,只怕真要后悔終生了!
轉念頭又一想,
“只世子夫人說的是實話,我如今這樣的處境,春芽嫁過來便是吃苦,豈不是害了她?”
唉!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會兒坐起,一會兒躺下,卻是怎么也睡不著!
旁邊一間顧家老娘聽得兒子那房中的動靜,便咳嗽幾聲叫道,
“明章…明章?”
顧知柏聽到呼喚,便起身撥亮了油燈,過去應道,
“娘,可是要起夜?”
顧老娘搖頭,問他道,
“今日去吃酒可是與人有了口角?”
顧知柏搖頭,
“無人與兒子生事,只…”
猶豫了一番,還是將今日的事兒講了出來,顧家老娘一聽卻是臉上一靜,只低低道,
“我兒過來!”
顧知柏依言過來伏下身來,
“娘…”
“啪!”
眼前一花,臉上卻是挨了自家老娘一記耳光,顧知柏自小到大孝順聽話,又是個學業出眾的,還從未被老娘打過臉,不由摸著臉愣在了那里。
顧老娘連聲咳嗽,伸手撫著胸膛,半晌才怒道,
“你個混賬東西,是讀書讀傻了么?男子漢大丈夫便應敢作敢當,你前頭不過沒做上官兒,便灰心喪氣縮在市井之中每日里混日子,為娘我知朝廷腐敗,你不做官兒倒也罷了,只無官做便又如何,便娶不得妻養不了兒么?只要有你膀子力氣總能養活一大家子人,肯舍下臉同,更不必說你十年寒窗,學的滿腹詩書,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乃是人倫大事,你如此畏首畏尾如何做個男人?”
顧知柏被自家老娘一巴掌打來,又如此教訓了一番,愣在那處半晌才點頭道,
“娘說的是,孩兒錯了!”
第二日,顧知柏果然又至蒲國公府,再向穆紅鸞求親,這一回穆紅鸞卻是叫了春芽出來,當面問道,
“春芽,顧先生前來同本夫人提親,要娶你為妻,你可愿意?”
春芽垂著通紅的小臉應道,
“夫人,奴婢…奴婢愿意的!”
穆紅鸞看了顧知柏一眼,
“顧先生家境貧寒,又有長年臥床的老娘,你嫁過去便要吃糠咽菜,伺候老娘了!”
春芽輕聲應道,
“回夫人的話,奴婢傾慕顧先生才華,并不介意其他!”
“嗯…”
穆紅鸞看了一眼,聽了春芽之言而神情激動的顧知柏,應道,
“好吧!你即是愿意跟著他吃苦,我也不好阻攔,只要…日后不后悔便成!”
春芽抬頭瞧了一眼顧知柏,咬唇道,
“夫人,奴婢決不會后悔的!”
穆紅鸞聞言點了點頭,
“即是如此,顧先生還是回去請媒人上門吧!”
“多謝夫人!”
顧知柏大喜向穆紅鸞深施一禮,又轉身向春芽行禮,
“蒙春芽姑娘不棄,愿以終身相許,此恩此情顧某人銘記在心,愿立誓決不負你!”
顧知柏確是一諾千金,果然遵守諾言,任他日后外放主事,又回京任職,一路到太子太師乃至太師,卻是與春芽形影不離,一生一世只守了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