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碭山,不知深到何處,落葉紛飛,古潭邊,張良沐浴著冬天的溫暖陽光,微瞇著眼,正在專心致志垂釣。
蕭何輕步走來,朗聲一笑道:“軍師好雅興,卻是不知垂釣什么?”
張良回頭,報以微笑道:“好叫蕭先生知曉,在下正在釣一條蛟龍。”
蕭何啞然失笑道:“區區小潭,豈能容得下蛟龍?軍師何必誆我?”
張良不以為意道:“山林中既有真龍,潭中豈能無蛟龍?有人站在山外釣真龍,在下又為何不能坐在潭邊釣蛟龍?”
蕭何聞言笑容盡數斂去,微微嘆了口氣道:“軍師收到消息了?”
張良臉上掛著一縷譏誚道:“那位蜀侯如此大張旗鼓,大肆宣揚,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抓了儒家的人,這種滿天飛的消息,在下豈能假裝不知?”
“那豈不是不給蜀侯面子,不給儒家面子?”
“咳咳”蕭何輕咳一聲道:“軍師慎言,如此作態,若是被儒家的人聽到,怕是憑空生出幾分枝節。”
“在下剛從主公那邊過來,儒家內部吵翻了天,軍師還是不要火上澆油的好。”
張良微微一愣道:“如此明顯引蛇出洞的陰謀,有什么好吵的?難道他們還真打算拿大儒去換那些普通儒生不成?”
蕭何臉上浮現一絲尷尬之色:“儒家向來標榜仁義禮智信,那些儒生既拜了儒圣,也算入了儒家門墻,自是儒家弟子。你讓這些大儒,如何忍心置之不理?”
張良將魚竿往下一丟,冷聲道:“莫非他們還想做什么蠢事不成?拿大儒換儒生,這是多蠢的人才會去做這種事?”
蕭何連忙解釋道:“那倒沒人提過,他們想憑借武力,從秦國手上救人。”
“救人?”
張良一臉不可思議復述了一遍,冷笑道:“我看他們是瘋了,在儒圣與眾位圣賢從天外降臨之前,以儒家的實力,別說對付天人境的秦皇,恐怕連那林澤都對付不了。”
“他們憑什么救人?就憑那幾個滿口之乎者也的腐儒?”
蕭何苦笑道:“軍師慎言,在下知道軍師受了儒家不少氣,可儒家勢大,軍師還是謹言慎行的好,莫要給自己招來禍患。”
張良卻不以為意擺手道:“無妨,除非儒家圣賢都死絕了,儒家失了心智,才會對我下毒手,否則的話,儒家頂多打壓我,還不至于殺我。”
蕭何只是苦笑,被打壓的何止張良,自儒家宗師境的大儒紛紛涌現,他和曹參兩人,由原來的左臂右膀,徹底變作了一般的幕僚。
若不是劉季顧念昔日情分,連參事議事的權力,都會被儒家剝奪。
張良與他們兩的情況又有所不同,儒家對張良的態度,其實要比對他和曹參的態度好很多,平常遇見,還會相互見禮。
真正打壓張良的,其實是劉季。
無緣無故被逼的造反,顛肺流離數年,你讓劉季如何不怨?
昔日胡亥的門客,要么封侯拜相,要么為將鎮守一方。
劉季每次聽到這種消息,看著灰暗無光的山林,心里就很不舒服。
他是有野心,但榮華富貴一生不好嗎?
所以在有了儒家眾人后,劉季有意無意排斥張良,儒家那些人心如明鏡,正好樂得將其他人擠走,好讓儒家一家獨大。
若非天外儒家圣賢降下指示,張良此人于大業有用,不得欺辱,張良早就被儒家之人逼走了。
反倒因此,儒家一邊順著劉季打壓張良,一邊私下又對張良態度不錯,以至于讓蕭何都生出幾分張良與儒家關系不錯的錯覺。
因而蕭何過來,其實是想讓張良出面,勸說儒家,莫要中了秦國的奸計。
“儒家眾人行事為人,非常人所能衡量,就怕有人為了清名,心甘情愿踏進秦國的圈套,只為被人稱贊一句舍身取義。”
“儒家家大業大,損失幾名大儒不算什么,就怕有人嘴不嚴,泄露了主公了行跡。”
“秦國蜀侯林澤,一直以來都對主公念念不忘,軍師是知道的,一旦被他知道主公的蹤跡,絕對會帶著一眾高手殺過來,置主公于死地。”
“請軍師以大局為重,勸說儒家之人,打消救人的念頭。”
張良略微怪異看了蕭何一眼,道:“蕭先生竟然以為在下能勸動儒家之人?”
蕭何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突然張良動了,一把抓起地上魚竿一拉,一條一尺多長的怪魚被拉出水面。
隨后張良面露微笑道:“很好,只釣到了一條魚,沒能釣到蛟龍。”
“蕭先生且寬心,秦國此為只會對儒家造成損失,決然不會影響到主公,隨他去吧。”
蕭何看著正在地上活蹦亂跳的魚,總覺得張良意有所指,問道:“軍師篤定嗎?”
張良指著地上的魚說道:“頂多魚再大一點,總不會是蛟龍。”
蕭何微微躬身一禮:“勞煩軍師了,在下告退。”
張良亦回禮道:“蕭先生慢走。”
蕭何離開之后,張良將怪魚取下放入桶里,掛上魚餌,繼續垂釣。
很快,張良又拉上來一條怪魚,這條怪魚兩尺長,比第一條更大。
張良的臉色略微有點難看,再次放下魚竿。
一刻鐘后,張良望著一大桶怪魚,喃喃自語道:“這魚有點多啊。”
泗水大營,林澤忽然感應到了陌生氣息快速靠近,當即走出營帳,凌空而立,朗聲道:“本侯歡迎儒家貴客到來。”
被關在大營儒生,如遇福音,被關了好幾天,儒家終于派人來救他們了。
雖然林澤沒有讓人對他們用刑,亦沒用其他手段折磨他們,可這段經歷足以讓他們終生難忘。
林澤只是下令,人一旦被關進去,關滿為止,不準放人出來。
要知道幾十個人擠在一間牢房,吃喝拉撒都在狹小空間里解決,接連幾日,過的日子豈不比被殺還難受?
林澤聲音落下,數十息過后,空中浮現兩道身影,正是曾與林澤有過一面之緣的顏立、閔行二人。
兩人似乎對林澤十分忌憚,一人頂著《詩經》,一人頂著《大學》,憑借兩件儒家圣器,護持己身。
“許久不見,蜀侯風采依舊,讓人羨慕不已。”
顏立朝林澤躬身行了一禮道。
林澤微微一笑回道:“顏先生風采更勝當初,尤其配上《詩經》儒家圣器,更顯知識淵博。”
顏立苦笑一聲道:“蜀侯過獎了,實不相瞞,在下此次過來,希望蜀侯能高抬貴手,放過儒家弟子。”
“不管蜀侯想要什么,只要在下能辦到的,決不含糊。”
閔行在一旁補了一句道:“在下若沒記錯的話,蜀侯曾答應我學兄,不對儒家弟子出手,蜀侯為何出爾反爾?”
林澤聞言,一臉惋惜之色,微微嘆道:“本侯是曾說過此話,前提是儒家弟子莫要生事,可如今陛下接到密報,說儒家有人帶頭謀反,承諾自然作廢。”
“想要本侯高抬貴手,放了這些儒家弟子,很簡單,只要兩位交出涉嫌謀反的儒家弟子即可。”
閔行聞言急道:“你…”
剛說了一個字,卻被顏立攔下。
顏立微微一笑道:“蜀侯說笑了,儒家弟子,怎么可能會謀反呢?其中定然有什么誤會。”
林澤語氣幽幽道:“顏先生去跟陛下解釋如何?”